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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无脑甜宠生子,受比较软 **************** 以及跟上面这篇相关联的连载文《捡来的流浪汉变成霸总之后》 文案:撞破相恋多年的男友出轨现场之后,易天一气之下跟对方打了起来,意外导致白富美小三毁容。 然后易天便经历了被前男友发床.照、被小三逼着退学、被家里断绝关系等一系列糟心事,他不得不一个人远走他乡。 孑然一身的他在公园遇到到一个年轻帅气的流浪汉,被戳中颜控属性,一时兴起把人带回家养了起来。 流浪汉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不说话也不识字,易天就从头开始教,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朗,两个人相依为命过起了日子。 后来阿朗被家里人找到,被强行带回去做了豪门继承人。 易天因为一些原因拿了他家人给的钱,断了和他的联系。 几年后长成霸总的黎朗在一个gay吧找到正在表演脱衣舞的易天,霸总面沉如水,在台下众人的震惊中把易天拖进外面的豪车里压着手脚凶狠地吻了起来。 小剧场: 黑化霸总邪魅一笑:敢抛弃我?这辈子都别想逃! 易天:刺激.jpg 偏执专情攻带刺美人受 受是攻唯一是驯服者,也是他前20年人生中唯一的光,所以他抓住了就不肯放手。 而对受来说,攻是他养出来的玫瑰,走到哪都会惦记着。 第二章 小钱按摩完太阳穴,手指转向了客人头部的其他穴位。 陈嵘回过神,睁开眼看到他冒出一片青色胡茬的下巴,心里想的是他眼睛看不见,平时该怎么自己刮胡子呢。 虽然电动剃须刀要安全一点,但是看不见的话还是很不方便,容易刮不干净,也容易伤到自己。 陈嵘仔细看了一会儿,果然在他下骸线和脖子之间的地方看到了一道结了痂的疤痕,应该是他上次刮胡子的时候弄伤的。 小钱开始给他按摩其他头部穴位之后,陈嵘便没心思想那些问题了,他被按得浑身酥麻,一波又一波电流从头皮蔓延到全身,刺激得他脐.下三寸也开始有了变化。 小钱的按摩手法是跟老李学的,虽然不算专业,效果却还不错。 当年他一个人几乎身无分文地流浪到这里,是老李收留的他。 老李心善,自从接手这家店之后收留过不少走投无路的盲人,小钱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盲人按摩店里的盲人按摩师,大多都有个凄惨的身世,除了眼盲还有其他伤病,相比之下小钱还算好的了,只是眼睛看不到,身体没有大的毛病。 你做这个工作多久了?陈嵘突然出声问。 两年多吧。小钱不太确定地说,他没有仔细算过时间。 往常也会有客人在按摩的时候跟他聊天,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 那就是他逃走之后没多久就到了这里?难怪他把Z市和周边几个城市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陈嵘想。 平时工作累吗?他像一个普通客人那样语气随意地跟小钱搭着话。 陈嵘一向是非常善于伪装的人,只要他想,可以让任何人不了解他的人对他有好感。 还好,一般客人也不多。小钱完全没察觉出异样地回答他。 陈嵘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按摩师是要给很多人按摩的,也就是说他的翁杰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摸过很多人的身体,像现在给他按摩一样为其他人服务过很多次。 这个事实让陈嵘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他几乎想现在就跳起来把人抓走,带回去疯狂地占有他,侵犯他,做到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直到他在自己身下昏迷也不肯放过他,然后把他关起来,除了自己谁都不能见。 这样的情形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暴力并不会使但翁杰屈服,陈嵘现在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把怒意压了下去。 小钱没有从他的沉默里觉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给他按摩完头部穴位之后,他提醒道:现在要按摩肩膀和后背了,需要您翻一下身。 陈嵘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按照他说的,翻身趴在按摩床上。 小钱的手摸到他的肩膀,开始给他揉肩,感觉到客人肌肉紧绷,他笑着说:放松一下,我手艺不错的,您既然特意来找我,应该听说了吧。 他向来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既然做了这份工作,自然要尽量做到最好,因此也算是这家店的招牌按摩师了。 陈嵘却被他这句话刺了一下,心脏一阵抽痛。 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然后尽量让自己放松了些,以免对方察觉到什么异样。 小钱按部就班地给他做着按摩,客人没再说话,他也有些走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心神不宁,像动物会对危险有天然的敏锐,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在这里躲了两年多,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夜里睡觉都不敢睡太深,害怕那个人会突然找上门,然后 他不想去回忆那些事。 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本地的。客人突然问了一句。 小钱回过神,应付他道:嗯,不是本地的。 却没有说自己是哪的人。 我也不是本地的,来这边做生意。你来这里多久了?陈嵘佯装跟他闲聊问道。 有段时间了。小钱含糊道。 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对方一副不愿多谈的语气,他只好这样以退为进。 第2章 没有,小钱不太好意思地说,或许是他戒备心太强了,我只是不太习惯被人问这些。 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特产,我走的时候想顺便带一些回去。 陈嵘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不仅打消了对方的疑虑,还让别人觉得误会了自己,所以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 他向来擅长做这种事。 哦,这样啊,我,我不是特别清楚,您也知道,我眼睛看不见不过我们老板肯定知道的,你可以去问他。小钱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陈嵘听他语气平淡地提起自己看不见的事,心里又是一痛,他看着但翁杰那双失了神采的鹿眼,不知道第多少次为那个意外悔恨起来。 小钱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按摩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以为客人是被自己弄得不开心了,所以有些不安地问:您是生我气了吗? 陈嵘看他这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人的模样,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也是,他现在一个只能靠给人按摩混口饭吃的瞎子,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客人。 他原本可以不用过这种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的日子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陈嵘痛苦地想。 没有,怎么会呢,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没有义务回答我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他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 小钱明显松了口气,为他的明理夸赞他道:您真好。对了,该按摩前面了,您再翻一下身吧。 好?等你知道我是谁就再也不会这样说了吧,陈嵘苦涩地想。 他配合地翻了个身,仰面平躺在按摩床上,小钱的手触到他的胸口,开始隔着那层薄薄的浴袍给他按摩凶脯。 您身材真好。小钱摸到他紧实饱满的凶鸡,毫不吝惜地夸赞道。 谢谢。陈嵘压制着身体里被他摸得越来越强烈的冲动说。 这个人以前跟他肌肤相亲、赤.裸相对了六年,都从来没有夸过一次他身材好,现在竟然大大方方地对一个陌生的客人说出这样的话。 陈嵘心里冷笑两声,继而又想起但翁杰是不喜欢男人的,就算被他强压了六年,也依旧不喜欢男人。 要是他没有瞎,以他的样貌,即便落魄至此,应该也会有女人喜欢吧? 一想到那样的话他会跟女人恋爱甚至上.床,陈嵘就恶毒地庆幸这个人还是瞎了的好。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恶毒,又在心里自责起来。 第三章 小钱给他按摩完上身,走到按摩床中间,开始给他按摩双腿。 他对距离把控得很好,根据人体比例推断这位客人的身高可能有将近一米九,可是等他按摩到客人的足底时才发现自己推断错了,这人是超过了一米九的,腿很长。 您这种身材,都可以去做模特了。他一边给客人按摩着足底,一边笑着调侃了一句。 陈嵘一天之内第三次被他夸,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顿了几秒,才回复道:谢谢,你很会夸人啊。 小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的是实话,您的身材确实很让人羡慕。 陈嵘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现在是真的瘦,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虽然比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某段时间好了些,可是跟大多数男人比起来还是单薄了很多。 但翁杰原本身材也很好,肌肉不算特别发达,但很紧实,运动的时候像一头敏捷的小豹子,身体里积蓄着体格强健的雄性动物才会有的力量。 不像后来,腰只有细细的一把,身上没什么肉,连手腕都细的快跟女人差不多了,腕骨也凸起了半个圆球。 你该多吃点的。陈嵘一不留神,话没过脑子就出口了。 小钱明显一愣,然后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谢谢,不过我胃不太好,吃了也长不了肉的。 胃不好吗?陈嵘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跟他在一起的后面几年,但翁杰就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了。 陈嵘一开始以为他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就没理会,直到有一次但翁杰被他灌了很多酒,吐完酒水之后开始吐血,他才知道他是真的胃不好。 以后好好养养,会好起来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对方。 小钱嗯了一声,没再接着说下去。 他哪有功夫去养胃啊,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即便按摩店老板并不会克扣大家的工资,但是这个小店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最近经济又越来越不景气,都在喊着消费降级,哪有几个人有闲钱来做按摩。 而那些有钱做的,又根本看不上他们这种不上档次的小店。 他每个月领到的工资,去掉房租和水电费,以及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剩下的也就勉强够个温饱了,顶多能保证不会被饿死,但要是生了什么病,根本没有去医院看的钱,只能去小诊所买点低廉的药片吞了,然后生死由命。 这两三年为了躲那个人,他连自己的身份证都没敢用过,残联给残疾人的补贴更不敢去领。 刚逃出来的那段时间他身上还有些钱,但是很快就被骗走抢走了,最后他只能和大部分流浪汉一样睡地下通道,吃的也大部分是好心人送的,有时候饿得狠了,他也会去翻垃圾桶,甚至和流浪狗抢过食物。 在这里落脚之后,他依旧不敢泄露一点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名字用的是化名,他说自己姓钱,大家就都叫他小钱。 他的电话卡是用老板的身份办的,用的手机也是老板用了很多年淘汰下来的老人机,除了接打电话,连看个时间都不行。 他每天在出租屋和店面之间两点一线,活动范围几乎没超出过方圆一公里。 不过相比之前那几年的日子,现在这样他已经很知足了,能在这个小地方生活到死也挺好的,只希望那个人结婚之后早就把他忘了,再也不会找过来。 整个按摩大概用了一个小时,工作结束之后小钱偷偷缓了口气,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即便是按摩这种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工作,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陈嵘坐起来,看到小钱在用左手揉着右手虎口附近的肌肉,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手是在疼吗? 小钱像被吓到了一样,立马停了动作,把手背在身后,掩饰着笑道:没没事,有点累了而已。 陈嵘知道他右手受过伤,而且那伤也是自己造成的,当时伤得很严重,即便他找了最好的医生给他医治,最终也没能完全康复。 平常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是他因此再也拿不稳枪了,这对一个从小练习射击、把这项运动融入到了生命里的运动员,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尽管那时候但翁杰早就不再是运动员了。 回头想想,他真的做过太多伤害但翁杰的事,对方没有恨他入骨就已经很难得了,而他还痴心妄想地想要但翁杰爱他。 陈嵘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现在看不见,所以干脆放任自己自嘲地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先生,按摩已经做完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小钱没有听到对方有什么动作,于是询问道。 没有了,谢谢。陈嵘说。 然后他起身进去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找老板结了账,还多给了几百的小费,没有直接给小钱是怕他不接受。 出去之后他上了自己那辆落了一层灰尘的黑色路虎,让司机开着走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才能让但翁杰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现在不能跟对方接触太多,一方面是怕打草惊蛇,更主要的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把他抓回去。 小钱听老李说客人给了一笔不菲的小费之后,愣了一下,然后便沉默起来。 他觉得今天这个客人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熟悉。 上午没有再来客人,午饭是老李的媳妇做的,老板两口子平常都和几个盲人按摩师一起吃饭,饭钱按成本从他们工资里扣。 毕竟老李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艰难,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店面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关门,小钱是按摩师里最后走的一个,帮老李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他才拄着盲杖离开。 他住的出租屋离这家店不远,几百米的距离,不用过马路,在一个小胡同里面,位置比较偏,房东是个大嗓门的老太太,脾气不太好,名声也不怎么样,没什么人愿意租她家的房子,所以租金也相对便宜一些。 这里是老城区,房子大都是几十年前居民自己盖的,因为地皮越来越贵,很多房子之间的楼间距也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小钱住的那间屋子虽然在一楼,却常年见不到阳光,跟地下室几乎没有多大差别,夏天虽然凉快,但是到了雨季会特别潮湿,下雨天又格外闷热,而冬天就特别阴冷了。 他眼睛看不见,屋子里连灯都没开过,电费不便宜,能省则省。 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门之后,他把盲杖放在门后的墙角,换上拖鞋,然后端了盆出去洗漱。 屋子里是水泥地,不用担心地板被弄脏,所以他平常都是穿着拖鞋去外面的公共水龙头洗漱的。 洗漱完之后他接了壶凉水,插上电烧开了,摸到一个杯口缺了角的粗糙的陶瓷杯,小心地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单人木板床上用热水泡了会儿脚。 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他平常都是在店里洗,老板对此毫不介意,也没有额外收他钱,所以他一般会晚走一点帮忙打扫卫生收拾东西什么的。 他房间里的家具只有一张老旧的木桌子和一张低矮的木板床,连个凳子都没有,进来要么站着,要么只能坐床上。 至于衣柜,他一年四季的衣服加起来也没几件,其他季节的都放在墙角一个纸箱子里,用大的塑料口袋扎起来,防止发霉。 应季的衣服放在床尾,没有乱放,都叠得很整齐。 收拾妥当之后他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见了那个客人的缘故,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过了很久才睡着,夜里还做了梦,梦到了他最想彻底忘记的那些事。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些原因,从这章开始大修,内容都是全新的,看过的朋友可以回来再看看。 这一夜小钱睡得很不安稳,早上也比平时醒得要早。 他的闹钟是七点半的,可是今天他醒来之后躺在床上等了很久闹钟都没响,久到让他怀疑闹钟是不是坏了。 因为看不见,他没办法确定时间,只能先摸索着起了床,打算出去找个人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或者直接去店里也行,反正他除了那份按摩工作也没别的事好做。 现在是秋天,在这个四季格外分明的地方,小钱最喜欢的季节就是春天和秋天,不冷不热的,温度刚刚好,只穿一身单衣就行。 他摸到床尾叠得很整齐的衣服,随便拿了一套穿上,然后出门洗脸刷牙。 他的衣服大多是比较暗的颜色,买的时候特意跟别人确认过的。 浅色衣服容易弄脏,他又看不见,很难洗干净。 他今天穿的是一条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和一件灰色的圆领卫衣,款式是最常见的那种,卫衣胸口印了一排黑色的英文字母,没什么美感。 衣服的做工都很粗糙,牛仔裤的裤缝是歪的,卫衣的袖子有些不对称,还有不少露出来的线头,布料也比较差,是去年春天结束的时候趁商店换季甩卖买的,加起来不到一百块钱。 不过这跟他流浪的时候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那大半年他没有经济来源,衣服都是从垃圾箱里翻到的别人扔掉的。 北方的冬天太冷,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他什么都往身上套,一件都不舍得扔,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冻得生了很多冻疮,好不容易才熬过那个冬天。 洗脸的时候他摸到自己的胡茬,有些烦恼地想胡子又该刮了。 他买不起电动剃须刀,用的是几块钱一个的最便宜的刮胡刀,刀片坏了可以换的那种。 他拿着漱口杯和牙刷进屋,从那个破旧的木桌上摸到刮胡刀,右手拿着刀柄,左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小心翼翼地开始刮胡子。 虽然已经比最开始这样刮胡子的时候熟练了不少,他还是不小心又把自己弄伤了,而且这次的伤口还比较大,可能是因为他刚刚走神的缘故。 鲜血从那道新划伤的口子流出来,很快染红了他的下巴。 他怕血滴到衣服上会把衣服弄脏,连忙用左手在下巴下面接着,同时把剃须刀放到桌子上那个熟悉的位置,防止下次要用的时候找不到,然后出去又洗了一次脸。 水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疼,疼得他忍不住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回来之后他摸到桌上的卷纸,扯了两段下来去擦下巴上的水和刚刚又流出来的血,然后用新的纸巾在伤口上摁了一会儿止血。 因为不确定有没有把血擦干净,他又多擦了几遍。 桌子下面有个垃圾桶,感觉伤口没有再流血了,他才弯腰摸到垃圾桶的边缘,把手心攥着的纸团扔进去。 这个时候他的闹钟终于响了,这说明它没有坏掉,不用想着怎么修了,所以他松了口气,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 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他摸到昨晚放在门后面的那根竹竿,拄着它出了门。 从出租屋到按摩店的路他走了很多遍,所以并不费劲,出了小巷之后右转有一家早餐店,价格不贵,他平时都是在这里吃早餐,今天也跟往常一样,只不过他来得早了一点。 小钱今天起得早呀。早餐店的老板娘看见他,嗓门很大地跟他打招呼。 嗯,醒早了,就起来了,张婶儿早上好。小钱温和地应道。 小心点,别摔着了,今天吃什么?张婶儿一边忙活一边问,店里生意很好,这时候来买早餐的人很多,她忙得脱不开身。 一个菜包,一个粉丝包,再要一碗粥。小钱说话的时候正在小心地上台阶,店面比街道高了一些,门口有五六级台阶。 好嘞,你先进去坐会儿,等我给你端进去。张婶儿乐呵呵地吆喝着。 小钱道了谢,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往后面摔下去。 他已经做好了摔一跤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却没砸到地面上,而是摔进了一个人怀里。 他能感觉到这人的胸膛宽阔又结实,似乎胸肌很发达,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夜里梦到的那个人。 第3章 没事吧?他听到身后的人问。 没,没事,谢谢。小钱连忙道了谢,然后扶着手里的竹竿想站稳,身后的人这时又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感觉到那只手很大,很有力。 真的很像那个人。 不客气,下次小心点。扶着他的人温声说。 你是昨天那位客人?小钱终于想起了他的声音,有些吃惊地问。 嗯,是我,我来吃早餐,赶巧就看到你了。陈嵘看他站稳了,就松开了手。 刚刚谢谢了,我请你吃早饭吧。小钱笑了笑说。 不是那个人就好。 陈嵘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但翁杰跟陈嵘在一起的时候很少笑,所以陈嵘对他的笑容并不熟悉。 虽然昨天也看到他笑了,可那是小钱面对客人的笑,跟现在不一样,现在的这个笑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小钱已经不算年轻了,这几年日子又过得不好,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是有些细纹的。 要是搁以前,陈嵘这种花花公子绝对不会对这样的人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却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三十来岁的男人的、疏于保养的脸好看,连眼角的细纹都让他着迷。 你住在这附近吗?小钱边往里面走边问。 嗯,离这儿不远。陈嵘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答道。 小钱走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对陈嵘说:我看不见,要麻烦你找一下空座位。 这边。陈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引着他往一个没人的桌子那边走。 店里的桌椅都是很简陋的那种,而且算不上干净,带着小地方常见的油腻。 小钱摸索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陈嵘坐在他对面,没有心思去管这里的卫生问题,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从小钱身上离开过。 第五章 你想吃什么?要跟老板娘说一下。小钱提醒他道。 刚好这时候老板娘抽出空来给小钱送早餐,陈嵘看了一眼小钱点的东西,跟老板娘说来一份一样的就行。 你是小钱的朋友呀?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刚来这边吗?老板娘随口问道。 陈嵘今天穿了身基本款的休闲服,头发也没吹上去,没有平时那种外露的矜贵气质和强大的气场。 老板娘看不出来衣服的价格,只觉得这个男人生得很好看,比小钱都好看,倒是没像按摩店老板那样察觉出他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 嗯,刚来。陈嵘看着小钱说。 前面有客人吆喝着要打包,老板娘没时间再跟他们聊天,让陈嵘等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过去忙了。 小钱把早餐推到陈嵘那边,跟他说:你先吃吧,我不着急。 陈嵘原本没有在这里吃东西的打算,可是看着小钱把东西推过来的动作,他却突然改了主意,谢谢,我们一人吃一个吧,吃完了我的那份也该上来了。 说完他就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了一个包子,然后把剩下的那个推回到小钱面前。 小钱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说:那好吧。 陈嵘给他递了双筷子,小钱扯掉上面的塑料纸,左手摸到放包子的编织篮,右手拿筷子去夹,然后小心地送到嘴边低头吃了起来。 他的眼睛此时是半睁着的,低头的时候长睫毛盖住了眼瞳,陈嵘看不到他失神的双眼,突然有种他没有瞎的错觉。 可是再看他吃东西的动作,那种习惯性的小心翼翼不是正常人会有的。 陈嵘心里又有些闷闷的痛,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是怎么从J市逃到这里而不被他派出去的人发现的。 三年前他追查了一个多月才查到但翁杰最后出现的地点是J市,再往后就彻底断了线索,这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以至于陈嵘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三年来,陈嵘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他,可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时间越长陈嵘心里的恐慌就越压制不住。 他不相信但翁杰会轻易死去,可是他对自己派出去的那些人的实力也是很清楚的,按照常理来说,但翁杰没有能力躲过去。 过了最初那段时间对于但翁杰敢逃跑的愤怒之后,他开始焦虑不安,甚至很多时候只有抱着但翁杰穿过的衣服才能勉强睡着,而且经常被噩梦惊醒。 昨天见过小钱之后,他终于睡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觉,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连一贯的戾气都少了很多。 陈嵘回过神的时候小钱已经把那个粉丝包吃完了,而他自己手里的包子却还一口都没动。 老板娘把另一份早餐也送了过来,看陈嵘夹着包子还没开始吃,就笑着自卖自夸起来:我们家包子味道很好的,你快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嵘有点不自在地应了一声,等老板娘走了,才试探着咬了一口那个榨菜包。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也算不上好吃,就是一般的包子味。 怎么样?还可以吗?小钱面对着他,似乎在用眼睛看着他问。 陈嵘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他:还不错。 这一抬头,他才看到小钱剃到一半的胡茬和下巴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小钱这时候又笑了起来,像他自己得了夸奖一样,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再来,我平时都是在这家吃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嗯,好。陈嵘盯着他的笑脸应道,然后把粥推到他面前说:快喝粥吧,等下要凉了。 谢谢。小钱摸到粥碗,又沿着碗口去摸勺子,老板娘一般都会直接把勺子放碗里的。 陈嵘伸手把勺子拨到他手里,小钱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陈嵘一边机械性地嚼着嘴里的包子,一边注视着小钱喝粥的样子。 他喝得很慢,先是把粥送到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地吹了几口气,感觉不烫了,才张嘴去喝。 陈嵘又看到他握着勺子的那只手也是受了伤的,指节那里擦破了皮,并不严重,只是他皮肤白,伤口看起来就有些显眼。 现在的小钱皮肤是比较粗糙的,仔细看能看到皮肤表面因为干燥翻起来的细小的死皮。 陈嵘还记得以前他的脸摸起来手感很好,皮肤光滑细腻,而且很软,他总是忍不住要上手去摸。 看来这段时间他真的吃了不少苦。 吃完早饭,小钱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竹竿,站起来往门口走,要去找老板娘付钱。 陈嵘连忙跟在他后面,似乎随时准备在他摔倒之前扶上一把。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已经没有刚刚多了,小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了两折的十元纸币,跟老板娘说:张婶儿,结账,我们两个一起。 哎,好,一共四块钱。张婶儿接过钱,迅速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五元和一张一元的纸币,递到他手里,说:找你六块,钱拿好,明儿见。 谢谢,明天见。小钱说,然后他把零钱折了折塞进裤子口袋里。 早几年前手机支付就已经覆盖全国了,即便是这样的小县城,现在也很少有人会用现金。 小钱没有智能手机,也不敢实名认证支付宝和微信,而且他看不见,扫码付钱对他来说很困难,所以他出门的时候身上都是带着一些钱的。 他没有钱包,穷人很少会有正经用钱包的,纸币硬币都塞进衣服口袋里。 这在底层很常见,可是对于陈嵘这种从小长在豪门的有钱人来说却是非常稀奇的。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把钱直接塞进衣服口袋里,在他看来,衣服上的口袋就是个装饰品,顶多临时塞个打火机,或者安全套,是绝对不会像小钱刚刚那样塞钱的。 陈嵘表情有些复杂地跟着小钱出了门,下台阶的时候还扶了他一把,怕他摔倒。 第六章 谢谢,我要去上班了,下次再见。小钱跟他说。 陈嵘还想继续跟着他,又怕引起他的怀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那,再见。 小钱又说了一句再见,然后才拄着盲杖往按摩店的方向走去。 陈嵘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很想扑过去抱住他,想带他回去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 可是他不敢,是的,他陈嵘如今也有不敢做的事,他连在但翁杰面前承认自己身份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以前的他无法想象的状态。 这一天小钱过得跟之前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晚上下班之后他回到那间地下室一样的出租屋,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洗。 水龙头在院子里,正对着大门,因为这里住的有几个学生,大门平时是不会上锁的。 陈嵘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小钱把盆放到水龙头下面,接了大半喷水,然后他蹲在洗衣盆旁边,摸到刚刚放在地上的半袋洗衣粉,倒了一点在左手掌心里,右手放下洗衣粉的袋子,抓起盆里的衣服开始搓洗。 洗衣粉很伤手,但是它便宜,小钱就一直用它洗衣服。 他看不见衣服哪里比较脏,只能全部都搓一遍,搓完手指都是红的。 现在的温度还好,到了冬天,零下十几度也没有热水用,他的手又生着冻疮,泡到冰冷刺骨的带着洗衣粉的水里,伤口会火辣辣地疼。 他用不起洗衣机,又不能不洗衣服,只能硬生生挨着。 小钱搓洗完上衣,拧干水拿出来,才把放在另一个盆里的裤子拿过来放进去洗。 陈嵘情不自禁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向他泡在水里的那双手,早上他看见的那个小伤口还泛着红,已经被水泡发了。 小钱听到脚步声,原本以为是这里的其他租户回来了,可是这个人停在他面前之后就再没发出什么声音,他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抬头对着陈嵘的方向问道:你是? 是我。陈嵘说。 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里?小钱还是有些疑惑。 我晚上出来散步,刚好看到你回来,不知道怎么就跟了过来,抱歉,打扰你了。陈嵘在他旁边蹲下来说。 这么巧,那你应该住得离这里很近。小钱相信了他的话。 嗯,是很近。陈嵘顺着他的话说。 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小钱一边洗衣服,一边跟他聊天。 他平时没什么朋友,很少能有个说话的人,跟老李和张婶儿他们也只是打个招呼说几句家常话,再年轻一点的却是没有。 我姓郑,郑煜。陈嵘也用母姓捏造了一个名字,他知道但翁杰妈妈姓钱,小钱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你应该比我大吧?我叫你郑哥可以吗?小钱的语气是轻松而且带着点不明显的活泼的,他对这个客人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比平时话多了点。 当然可以,我大概比你大几岁,已经三十多了。陈嵘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当然知道自己比但翁杰大,大了四岁,可是为了不让小钱怀疑,他的说法是含糊的。 我还没到三十。小钱说,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啊?常住吗? 还没定呢。陈嵘答道,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你希望我在这里常住吗? 小钱被他问得一愣,洗衣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总感觉你很亲切,话一不小心就出口了,没别的意思。陈嵘连忙补救道。 你小钱犹豫了一下,没把问题问出来,应该是他想多了,最后他笑了一下说:没事,你要是在这里常住的话,有空可以来找我聊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跟你聊天挺开心的。陈嵘半真半假地说。 我也没什么朋友,你不嫌我无聊就好。小钱笑着说。 其实这几年他的精神世界是极度荒芜的,以前是没有交朋友的自由,不过还能看看书和电影什么的。 逃出来之后更加没有条件交朋友,连在社交网络上发泄一下都不行,而且他没学过盲文,就算学过,也看不起书,平时只能在按摩店听听老李放的电视剧,不过近几年的流行剧越来越没什么质量,听着也只是打发一下时间。 人都是需要交流的,和朋友聊天也好,单方面输入或者输出也好,都算和其他人交流。 可是小钱不行,他这几年不仅日子过得苦,精神上也极为孤单,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 怎么会?陈嵘也笑,然后用玩笑的口吻说: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他这种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长大的人,社交能力是非常突出的,只要小钱不把他认出来,他就有把握让小钱对他产生好感,就算只是朋友的好感也行。 第七章 小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把裤子拧干,弯着腰站起来,要把盆里的水倒在水池里。 我帮你吧。陈嵘连忙说,然后不等小钱回答就利索地把盆端了起来。 其实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以他的身价,没有人敢让他倒洗过衣服的脏水,可是这时候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迫切地想要为小钱做点什么。 麻烦你了,谢谢。小钱抢不过他,只能站在一边道谢。 没事,顺手而已。陈嵘说。 他把水倒掉,又在水龙头下面接了一盆干净的,放到小钱另一个盆旁边,跟他说:水好了。 谢谢。小钱蹲下来,摸到上衣,放进去开始漂洗。 陈嵘没见过人洗衣服,他甚至连洗衣机都没怎么用过,所以这会儿难得有些好奇,盯着小钱洗衣服的动作看得入迷。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钱问。 他跟这个郑哥还不太熟,两个人都不说话会让他觉得气氛很尴尬。 哦,我在看你洗衣服。陈嵘实话实说道。 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小钱纳闷地问。 我不太会用手洗衣服,偷个师,你不介意吧?陈嵘假模假样地开玩笑说。 第4章 我之前也不会的,就自己瞎折腾。小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以前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差,就是为了训练自己在外面住的那几年,也都有洗衣机用,根本没必要用手洗,所以他也是到这里之后才开始学着手洗的。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没多久小钱就把衣服洗好了,然后他端着盆要往屋子里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跟陈嵘说:你不着急回去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 这个邀请其实只是出于礼貌,他以为郑哥会婉拒然后回去的。 可是陈嵘又怎么可能会拒绝,他难掩兴奋地说:好啊,改天你有空也可以去我那儿坐会儿。 小钱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把他领进了屋。 抱歉,我这里比较简陋,你可以在床上坐会儿,我去把衣服晾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已经有些红了,自从在这里住下之后,他还从来没招待过客人,为了省钱,他连凳子都没添置,也没有可以给客人倒水的杯子,所以此时就显得极为窘迫。 里面太黑,又没开灯,陈嵘看不清屋子里的摆设,他想提醒小钱开灯,又突然想到小钱的眼睛根本看不见,开不开灯对他来说是一样的,所以才没有开灯的习惯吧。 陈嵘适应了一会儿,勉强能看到那个低矮的木制单人床的轮廓,他走过去,弯下腰摸着床沿,小心地在床边坐下了,然后他又感觉到手里摸着的床单触感极差,很粗糙,布料肯定不好。 他从来没想到过但翁杰会过上这种日子,这种对他来说遥远得失去了真实感的最底层的穷苦日子。 小钱没听到郑哥说话,心里还在为自己的招待不周感到歉疚,他怀着这份歉疚在熟悉的位置摸到两个衣架,然后端着盆要出去晾衣服。 陈嵘听到声音才回过神,他连忙从床上站起来,赶上小钱,殷切地问:衣服在哪晾?我帮你吧,你上楼梯不方便。 他没在一楼院子里看到能晾衣服的地方,所以推断小钱是要上楼去晾。 在楼顶,这里我很熟,没事的。小钱说,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跑到楼上去帮他晾衣服。 我陪你上去吧,反正现在也没事。陈嵘还是不放心他,早上就差点摔倒了,这里的楼梯又比较陡,太危险了。 那好吧,谢谢郑哥。小钱没再拒绝。 盆我帮你端着吧,你扶着点栏杆,注意安全。陈嵘说着就直接从他手里把盆端了过来,然后催他:你先上,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我还能在下面接着。 小钱脑海里闪现出那种画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笑着说:郑哥你真幽默。 我说真的,要是你摔下来我肯定能接得住。陈嵘语气严肃地说。 小钱这回笑得更狠了,根本憋不住笑声。 暴脾气的房东老太太住在二楼,听到声音猛地打开门冲楼下吼:吵什么吵,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滚蛋,别在我这儿住了。 小钱立马捂住嘴,笑声戛然而止。 陈嵘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往楼上看了一眼,要不是顾忌着小钱,说不定现在就打个电话让人过来把老太太丢出去了。 抱歉啊,房东脾气不好,我们小声点。小钱压低了声音歉疚地说。 没事,走吧。陈嵘没掩饰自己表情的不悦,反正小钱看不到,他只要维持语气正常就行了。 第八章 楼梯比较窄,不够两个人并排走的,小钱在前面扶着生了锈的铁栏杆一阶一阶小心地往上爬,陈嵘端着盆跟在他屁股后面,被比正常楼梯高出不少的台阶高度搞得有些心烦。 怎么会有这种破地方,这破房子是闭着眼睛盖的吗? 这栋楼一共就三层,没多久就到了楼顶。 上面的光线足够适应了黑暗的陈嵘看清楚晾衣服的绳子在哪,他端着盆大步走过去,两三下帮但翁杰把衣服晾好,然后他才发现这个天台周围只有高度不及膝盖的一圈低矮的围栏,是用砖块砌出来的,不知道是为了省材料还是为了美观,还砌成了镂空的。 这种高度根本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正常人还好,眼睛能看到边界在哪,可是小钱看不见,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了怎么办。 他突然有些愤怒,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这愤怒让他差点忍不住直接把人带走,可是一转身看到小钱的脸,他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愤怒的立场。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小钱遭受的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陈嵘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心疼自责愧疚和愤怒混在一起,让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要是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但翁杰。 小钱没拿竹竿,他知道这里的围栏比较低,所以走路的时候格外小心,陈嵘都把衣服晾好了他才走到晾衣绳跟前。 我帮你晾完了,我们回去吧。陈嵘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语气,不想被小钱察觉出他的异样。 啊?这么快?谢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小钱说。 没事,不用这么客气,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举手之劳罢了。陈嵘弯腰拿起盆,走到小钱身边说。 那好吧,改天有机会我再请你吃早餐。他知道郑哥肯定不差钱,一顿早餐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可是别的他也请不起,只能这样表示一下心意了。 那说定了,我明天早上过来找你,等你请客。陈嵘见缝插针地说。 好啊,那你几点过来?小钱面对着他问。 你几点起?陈嵘看着他微微仰起的脸问。 七点半。 我知道了,好了我们下去吧。陈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另一只手还拿着那只塑料盆。 小钱嗯了一声,跟着他慢慢往前走。 他其实有点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但是他没有躲开,也没说出来,他不想让这个新朋友不开心。 到下楼梯的时候,陈嵘突然拉住了小钱的手。 小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可是对方握得很紧,他没抽.动。 下楼梯不安全,我牵着你要放心一点,听话。陈嵘的语气很温柔,手里的力道也放轻了些。 小钱果然没再挣扎,他有点不自在地说:谢谢郑哥。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下次要记住。陈嵘佯装生气道。 小钱能听得出来他不是真的生气,所以笑着应了一声。 两个人手牵着手下了楼,下完最后一级台阶之后陈嵘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他得把握好这个度,暂时不能让小钱怀疑自己。 小钱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他太久没有跟别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了,给客人做按摩的时候不算,所以刚刚一直很紧张。 陈嵘跟他一起回了屋,帮他把盆放好,然后说:挺晚了,我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晚安。小钱松了口气,他心里挺怕郑哥再在这里待下去的。 过去的那些经历让他没办法对接近自己的男性彻底放松警惕,虽然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不可能再有人对他有那种想法,可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不安。 晚安。陈嵘低声说。 小钱送他出了门,才回去洗漱准备睡觉。 躺到床上之后,他觉得今天其实是挺开心的,这个郑哥给他的感觉还不错,要是真的能交个新朋友的话,确实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算起来他的朋友其实很少,因为从小就开始练习射击的缘故,他没什么时间跟同学好好相处,和他们的关系都算不上多亲密,能算得上好朋友的只有一起训练的队友了。 可是他仅有的那几个朋友也在他身败名裂之后跟他断了联系。 次日,小钱还在刷牙的时候陈嵘就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狭小的院子里那个在水泥砌成的灰色的水池旁边弯着腰洗漱的青年,不知为何一时间没敢进去和他打招呼。 直到小钱洗完脸拿着东西进屋,陈嵘才放轻了脚步踏进大门。 第九章 他到那间出租屋门口的时候小钱正在用毛巾擦脸,毛巾是灰色的,没有图案,很薄,看起来很劣质,还不如他见过的抹布。 这间屋子即便在白天光线也很暗,不过已经足够陈嵘看清楚里面的摆设了。 屋子很小,不知道有没有十平米,陈嵘从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屋子,他住过的房子,就是厨房和卫生间都比这大。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开了一扇窗,很高,应该是透气用的,窗台上落满了灰尘,透过脏兮兮的玻璃能隐约看到对面的墙壁,红色的砖墙,连水泥和白灰都没有涂,离这边窗户大概只有不到三十公分。 屋子里的墙壁是泛黄的,有些地方墙皮已经脱落了,一道道不同粗细的裂纹在墙壁上蜿蜒,墙角甚至还有蜘蛛网。 那张低矮狭窄的单人床是贴着侧面墙壁放置的,床头就在门后面,离门口的距离比门宽了一点,刚好保证门能够往里打开而不会撞到床头。 床上的床单、枕头和被褥也是极其劣质的那种,图案透着廉价的土气。 床尾放着一叠衣服,叠得很整齐,全部是比较暗的颜色。 是郑哥吗?小钱察觉到门口有人,转过脸问道。 因为刚洗过脸,他的发梢还是湿的,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看起来忽然小了几岁,让陈嵘想起了他以前的样子。 嗯,是我,抱歉我来太早了。陈嵘站在门口说。 啊,没事,早上好,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好。小钱笑了笑说。 陈嵘应了一声,回了句早上好,进来之后在床上坐下,因为床太低,他过长的腿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小钱把毛巾挂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拿了剃须刀,昨天只刮了一半,现在伤口已经结了痂,可以继续刮了。 陈嵘见状,不太确定地问:你要刮胡子吗? 他没有用过小钱手里的那种刮胡刀,不过从那东西的样子能猜到它是做什么用的。 啊,是,昨天没刮完,看起来应该很邋遢吧。他自己看不见,不过也能大概想象出胡子刮了一半是什么滑稽样子。 你自己可以吗?我昨天看到你下巴上有伤,是刮胡子的时候弄的吧?要不要我帮你?陈嵘试探着问。 他虽然没用过那种刮胡刀,也是有自信不会弄伤小钱的。 啊?不,不用了,谢谢,我小心一点可以自己搞定的。小钱不太自然地说。 让郑哥帮他刮胡子难免会近距离接触,而且这种事让别人帮忙本来就比较暧昧,如果他没有跟男性亲密接触过的话或许不会想那么多,可是那六年的经历让他没办法自然地跟年轻同性近距离相处。 陈嵘有些失落,他也知道按照翁杰的性子肯定会拒绝他,所以并不意外。 那好吧,你小心些,别再弄伤自己。陈嵘看着他说。 嗯,谢谢。小钱应道。 陈嵘提心吊胆地旁观完小钱刮胡子,确定他这次没受伤,心里才松了口气。 要给他买个电动剃须刀,陈嵘心想。 就算暂时不能把他带走,也不能让他再这样刮胡子了。 第十章 小钱用卫生纸擦了擦刮胡刀上的胡茬,把东西放好,又出门洗了次脸。 回来之后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换衣服,身上穿的是一件破旧到有些变形的T恤和一条沙滩裤。 他没办法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郑哥你能不能出去等我,我换了衣服就出门。 陈嵘并不想出去,可是他更不想给小钱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站在大门口看着这条脏乱破旧的胡同,他忍不住点了根烟,一根烟还没抽到一半,小钱就拄着竹竿出来了。 陈嵘连忙掐了烟,他记得但翁杰是不喜欢烟味的,只是他过去从来不会顾及他的感受,经常在他面前抽烟,把他呛得一直咳嗽也不会掐。 你在抽烟?小钱果然还是不喜欢烟味,说话的时候眉头是皱起来的。 抱歉,烟瘾犯了,你介意的话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抽了。陈嵘连忙说,同时随手把剩下的那截烟扔了出去。 反正这里到处都是垃圾,也找不到垃圾桶,他就随便扔了。 没事,你不用迁就我,我就是觉得这烟的味道有些熟悉,是什么牌子的啊?小钱随口问道。 这些年他没少闻二手烟,虽然依旧不喜欢烟味,倒不至于排斥到完全无法忍受,就是按摩店的老板也经常抽烟,他跟郑哥认识不过几天,没资格要求别人什么。 陈嵘被他问得心提了起来,他一直只抽一个牌子的烟,应该想到但翁杰会记得的,都怪他刚刚心里有些烦躁,一时间没想起来。 陈嵘随口编造了一个牌子,企图蒙混过关,完了他还假模假样地追问:你抽过吗?还是你认识的人抽过这种? 没有,我就随口问问,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小钱笑了笑说。 他记得陈嵘抽的那种牌子,跟郑哥说的不一样。 应该是他多心了,他就是总会莫名其妙觉得郑哥有些熟悉,可是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郑哥肯定不是陈嵘,除了声音不一样之外,陈嵘不可能会用这么温和的态度对待他。 郑哥应该不会骗他吧,他如今这种状态,又有什么值得别人费心去骗的呢? 陈嵘跟着小钱去了早餐店,上那几级台阶的时候还扶了他一把。 老板娘看见他俩,大嗓门地打了招呼,又问他们今天吃什么。 小钱跟昨天一样,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 陈嵘也跟昨天一样,要了跟小钱一样的东西。 两个人在昨天的位置坐下,陈嵘开始找话题跟小钱聊天。 你每天都来这里吃吗? 嗯,离得近,比较方便。小钱答道。 那午饭和晚饭呢?陈嵘其实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派出来的人已经查得一清二楚把详细报告给他了。 在店里,老板娘做的,每个月会从我们工资里扣伙食费。 陈嵘想到他那到手平均不足一千的工资,和他现在的吃穿用度,心疼的同时又开始焦虑起来。 第5章 怎么样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呢? 第十一章 我听说这里有家羊肉汤还不错,想去试试,你可以陪我一起吗?陈嵘试探着问,怕小钱不答应,他又补充道:我请客,你都请我吃两次早餐了,让我回请一次吧。而且我在这里真的没有朋友,又不想一个人去吃。 小钱本来不太想去,可是听他说没有朋友陪他吃饭,又心软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店里要是不忙的话,我就陪你去吧。 陈嵘笑了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兴奋跟他说谢谢。 你一个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生意啊?小钱有些好奇地问。 据他所知,这个小县城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外地人来做生意的项目。 我是先过来考察的,做什么还没确定呢。陈嵘含糊道。 他来这儿只是为了找人,哪有什么生意要做。 小钱以为这是他们的商业机密,或许是什么新项目,不能提前透露,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就随便问问,没有要打听你们行业内幕的意思。 陈嵘又笑了起来,他觉得小钱这个样子很可爱。 以前面对但翁杰的时候,他只有压制不住的欲望,即便是可爱,也是让他想ooxx的可爱,跟现在这种让他内心一片柔软并且忍不住想笑的可爱不是一回事。 你笑什么?小钱被他笑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气鼓鼓地问。 陈嵘看到他脸颊正在慢慢变红,笑得更加收不住了,他实在没忍住,伸手飞快地捏了一下小钱的脸颊,虽然手感没有以前好了,却还是让他心神激荡。 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可爱。陈嵘笑着说,故意营造出他是在闹着玩的氛围。 小钱的脸颊又红了几分,郑哥刚刚那个动作介于暧昧和玩笑之间,尺度把握得非常好,让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 你们哥俩感情还挺好,跟小两口似的。张婶儿把早餐送了过来,笑着打趣道。 张婶儿,玩笑不能乱开,郑哥应该已经结婚了。小钱红着脸说。 没有,我现在是单身。陈嵘立马澄清道,我要是能娶到小钱这样的媳妇儿,做梦都会笑醒的。 嗨呀这小伙子可真会说话,小钱你可要注意着点,别被他骗走了,我那远房侄女还等着你呢。张婶儿半开玩笑地说,因为前面有人来买早餐,她不得不赶过去继续忙活。 小钱面色通红地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远房侄女是怎么回事?是你的追求者吗?陈嵘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问,没人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 他收到的报告里没有提到这事。 不是,你别听张婶儿乱说,她开玩笑的。小钱被追求者这么严肃的说法吓得慌忙解释道。 是吗?那我回头自己去问张婶儿。陈嵘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他能看出来小钱对那个远房侄女应该是没有那种意思的,可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但翁杰喜欢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他的机会大,何况是看上了小钱的女人,他不可能不警惕。 第十二章 小钱急得都快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郑哥的误会,只能慌乱地继续解释道:真的不算追求者,我们就见过几次,听说她家里条件还不错,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比较累,就想找个人入赘过去,托张婶儿问过我愿不愿意,我没同意,就这么多。 陈嵘看到他着急,自己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有些恶劣地问道:你这么紧张,是怕我误会什么吗? 小钱哑口无言,脸上的血色还没退下去,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恰当地回答郑哥的问题,便听到那人又开口道:我开玩笑的,吃饭吧,一会儿要凉了。 说完他还给小钱递了双筷子。 小钱低着头,接过筷子,夹了个包子闷头开吃,就怕郑哥再说点什么。 陈嵘没再说话,他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东西,一边盯着小钱看,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吃过饭之后小钱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昨天张婶儿找给他的那张五块的,换了张一块的塞回去。 陈嵘扶着他下了台阶,又以顺路为借口送他到按摩店门口,看着他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上午有客人过来,小钱一直忙到吃午饭,吃完饭才有时间休息。 老李把他拉过去一起看电视,是个谍战片,小钱刚听了两句台词,就听到老李凑近他问:小钱啊,那天专门来找你的那个客人,是跟你认识的吧?他今天早上送你过来我看见了。 你说郑哥吗?之前不认识,就那天开始认识的,我们早上在同一家店吃的早饭,他说顺路,就送我过来了。小钱实话实说道。 顺路吗?可是我看他是往原来的方向走的呀。老李看着小钱,心里有些纳闷,那天我看他穿的衣服和停在门口的车,感觉他肯定很有钱,跟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你,还是不要跟他走太近吧。 他不觉得这个年龄的有钱人会单纯跟一个做按摩的瞎子交朋友,只是他也想不出来人家能图小钱什么,所以只能提醒他一下。 哎,好,我知道了,谢谢李叔。小钱知道他是好意,所以只能点头应了。 至于郑哥,他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秘密,而且很可能跟自己有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陈嵘又一次踏进了这家按摩店。 老李看见他,热络地打了个招呼,问他是来找小钱的吗。 他虽然觉得这个人接近小钱有些奇怪,但也犯不着明面上得罪人,再说这位还是有钱的客人。 嗯,他现在有空吗?我找他做按摩。陈嵘说。 有空有空,老李笑着说,然后他提高声音冲着后院帮他老婆择菜的小钱喊道:小钱,你家郑哥来了,快过来。 哎,来了。小钱连忙应了一声。 陈嵘顺着老板的视线往里面看过去,小钱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弯着腰给手里的青菜去根,听到老板喊他之后就站了起来,拿过放在一边的盲杖,拄着往这边走。 第十三章 旁边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妇人笑着叮嘱他小心点,小钱回头跟她道了谢,才继续往前走。 陈嵘听着竹竿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忍不住几步跨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带了过来。 一跟郑哥接触,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又上来了,小钱有些着急地说:郑哥?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你走太慢了,我看着着急。陈嵘用玩笑的语气说,然后拉着小钱往上次那间小屋走过去。 你赶时间吗?小钱问。 是我们赶时间,我打电话订了位置,做完我带你去吃饭。陈嵘语气轻快地说。 啊?今晚吗?我还没跟老板说呢。小钱犹豫道,去吃饭的话就赶不上晚上的班了,要跟老李请假的。 一会儿我帮你说,他不会不同意的。陈嵘胸有成竹道,多给点小费就是了。 那好吧,你先去洗澡?我准备一下。小钱挣开他的手说道。 你可以帮我一下吗?我手受伤了,暂时还不能见水。陈嵘举起自己包了厚厚的纱布的右手说,然后他又想起小钱看不到,连忙用左手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右手上,你摸一下,真的受伤了,我没骗你。 小钱摸到纱布,回忆了一下,刚刚郑哥确实是用左手牵的他,他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弄伤的?严重吗? 出了个小意外,不严重,就是这几天不能见水,你不用担心。陈嵘看到他脸上关心的神色,压着心里的欢喜说。 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但翁杰从来不会关心他,看到他的时候一般不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就是厌恶和痛恨,以及某些时候才会有的恐惧。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洗澡吗?小钱有些犹豫地问。 可以吗?陈嵘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小钱没办法拒绝,郑哥现在是他的客人,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所以他跟着进了洗澡间。 进去之后他从角落里找出一双雨靴换上,把自己之前穿的鞋放到门口,然后问陈嵘:你要洗淋浴还是用浴缸? 你不脱衣服的话,陈嵘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洗淋浴应该会把你的衣服弄湿吧? 小钱被他的前半句话弄得心都提了起来,听完后半句才暂时松了口气。 浴缸是干净的吗?陈嵘看了一眼那个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破旧的浴缸,不确定地问。 每次用完都会洗的,还用抹布蘸着消毒水擦过,你不放心的话我再洗一遍。小钱有些紧张地说。 那再洗一遍吧,我帮你。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有点洁癖。陈嵘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诚恳。 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勉强接受用很多人用过的浴缸的。 没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手受伤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出去坐一会儿吧。小钱说着拿下花洒,开了水,蹲下来伏在浴缸边缘开始摸索着清洗。 因为洗过很多次,他的动作并不显得生疏。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他洗得格外认真,每一处角落都不会落下。 第十四章 陈嵘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出去了。 他心里有些不忍,可是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等下再多给点小费吧,他想。 要加快进度,早点把他带走才行。 十几分钟后,小钱终于把浴缸全部清洗了一遍,他直起腰,对着浴室门口的方向招呼陈嵘:郑哥,好了,可以进来了。 陈嵘回过神,应了一声,起身进了浴室。 小钱正在帮他放热水,听到他进来,抬起头问:你的手脱衣服有影响吗? 没事,我自己可以,谢谢。陈嵘答道。 不客气,等下你过来试试水温,看要再加热水还是冷水。小钱说。 嗯。陈嵘应道,然后开始用左手解衬衣扣子。 一只手确实还是有些费劲的。 他想起上午那波偷袭自己的人,眼神暗了暗。 他带过来的人大部分被他安排过来保护但翁杰了,只留了一个在自己身边,不然也不会让那几个人逃跑。 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那些人的来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底的,八成跟陈峥还有公司那几个老狐狸有关,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耐不住性子。 水好了,郑哥,过来试一下吧。小钱对他说。 陈嵘刚把衬衣脱掉,听到小钱的话之后,他弯下腰用左手试了试水温,跟小钱说:再加一点冷水吧,太烫了。 小钱应了一声,开始加冷水。 陈嵘很快把衣服脱光,又看了几眼那只破旧的浴缸,终于心一横跨了进去。 是泡一会儿,还是洗了出来再按摩?小钱问。 不泡了,直接洗吧。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东西里多待。 要不是为了让小钱帮他洗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别人用过的浴缸的。 那要搓澡吗?小钱的语气有些犹豫。 陈嵘想说不用,可是如果不泡澡也不搓澡的话,他还能让小钱帮他干嘛呢?涂沐浴露吗?他还有一只手能用呢。 所以他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小钱帮他搓背。 小钱按照陈嵘说的,拿了条新毛巾,一次性的那种,沾湿之后开始帮陈嵘搓背。 这种工作,他的手难免会接触到陈嵘的皮肤。 触感很好,从他做这份工作以来,从没有哪个客人比郑哥的皮肤手感更好,也从没有哪个人比他的身材更好。 如果把他以前认识的人也算上的话,似乎只有那个人能比一比了。 小钱想到这,脑子里突然飞快地闪过某种念头,可是太快了,快到转瞬即逝,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陈嵘又刚好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可以快一点,等下涂个沐浴露再冲一遍就行了,别耽误吃晚饭。 陈嵘心里实在矛盾,他既想多跟小钱口口一会儿,又怕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小钱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帮他搓完了背。 陈嵘从水里出来,以最原始的样貌地站在他面前,一点不觉得羞耻,反而有些遗憾小钱看不到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外貌了。 第十五章 帮我倒点沐浴露吧。陈嵘说。 小钱于是起身拿过沐浴露,摸到陈嵘的手,倒了一些在他手心。 陈嵘懒得再用浴花打泡,直接把沐浴露往身上抹。 需要帮忙吗?小钱迟疑地问。 后背,和右边手臂,我够不着,你帮我一下吧。陈嵘说。 好。小钱又倒了点沐浴露在掌心,双手合十打了点泡沫,才去摸陈嵘的身体。 他最先摸到的是陈嵘的手臂,刚好是左边的手臂,他摸索着把沐浴露涂上去,然后转移到他的后背。 陈嵘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他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 小钱并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危险的境地,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帮陈嵘涂完了沐浴露,然后去洗了手。 陈嵘不敢再叫他帮忙,等下还要按摩,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所以先让小钱出去了,自己拿了花洒喷头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擦干身上的水,又裹了浴袍,才出去躺上按摩床。 跟上次比起来,小钱没那么拘谨了,陈嵘却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自我折磨,被自己深爱的人摸来摸去,却只能扮演好客人的角色,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能做出格的举动,否则前功尽弃,他跟但翁杰又会回到关系最差的状态。 这场酷刑结束的时候,陈嵘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飞快地冲进洗澡间,还特意把门关上了。 第6章 因为怕被外面的小钱听到声音,他连自己动手都是克制着的。 最终释放之后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地松懈下来,闭着眼睛缓了几秒,他又突然想起来不能被小钱问道这里特殊的气味。 于是又是一番手忙脚乱,他活了三十几年,很少有这么狼狈的状态。 小钱最开始被他急匆匆的样子下了一跳,然后他听到关门的声音,只以为郑哥是急着上厕所,所以也没多问。 可是他把按摩床的床单都换好了郑哥还没出来,他想到郑哥手上的伤,难免有些担心,所以试探着问道:郑哥?你出来了吗?需要帮忙吗? 陈嵘正在冲洗左手,听到他的话连忙答道:不用了,谢谢,我过会儿就出来,你再稍等一下。 小钱应了一声,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他断然想不到,里面的男人刚刚意.淫着他纾解了一次。 陈嵘穿好衣服,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确定没有沾染上那种味道,才打开门走出去。 走吧,去吃饭。他跟小钱说。 小钱拿起放在一边的竹竿,跟着他出去了。 陈嵘跟老板结了账,跟上次一样又多给了几百,然后跟老板说他要带小钱出去吃饭,老板自然不会不答应。 出去之后小钱小声跟陈嵘说:你下次不用给小费了,谁的钱都不是那么好挣的,省着点花,留着以后结婚了用吧。 陈嵘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劝说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打趣他道:你操这么多心干嘛,连我结婚的事都要管吗? 第十六章 小钱轻易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反正以后别给小费了,我觉得我受不起。 那是你劳动换来的,有什么受不起的?陈嵘分辩道,再说了,我们是朋友,我照顾一下你生意总没错吧?你真的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有些失落,似乎是被朋友的见外伤到了。 小钱着急起来:不是,我把你当朋友的,我 好了,陈嵘揽住他的肩膀,是好朋友之间经常做的那种动作,不带一点暧昧,我知道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能跟你做朋友我很开心。 小钱这才放下心来,他好像总是很容易被郑哥操控情绪,可是又搞不清楚为什么。 陈嵘带着他走到车旁边,帮他拉开车门,轻轻把他推到副驾上让他坐好。 小钱正要说谢谢,却感觉郑哥突然俯身过来,瞬间跟他拉近了距离。 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可是郑哥却没有对他做什么,然后他感觉安全带被拉到自己胸前,接着是咔哒一声,扣安全带的声音。 反应过来自己又过于敏感之后,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谢,谢谢。 陈嵘帮他扣好安全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腰伏在车窗前,盯着他的脸,语气带着点疑惑说:你刚刚好像很紧张,是害怕坐车吗? 小钱一时间想不出好的借口,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呃,是有点。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眼睛,是一直这样吗?陈嵘明知故问道。 小钱愣了一瞬,不,不是,几年前受了伤,就这样了。 抱歉。陈嵘说,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没事,已经习惯了。小钱甚至还扯出了个笑,想反过去安慰郑哥。 陈嵘不敢再看他,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饭店在小城的另一边,虽然小县城很小,可这会儿正赶上放学的时候,路上挤满了人和车,陈嵘的车被堵在一所小学门口,寸步难行。 没想到这里也会堵车。他感叹道。 我没怎么出来过,不然可以提醒你一下换条路走的。小钱的语气有些自责。 路上这么多车,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而且这里的人行道,有些根本没有盲道,太危险了。陈嵘看着他说。 小钱嗯了一声,还跟他说了谢谢,然后就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好久没听到过这么热闹的声音了,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混在一起并没有让他觉得烦躁,反而有些羡慕。 多活泼的生命啊,他们的人生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像自己,想活得像个人都那么困难。 陈嵘盯着他的侧脸,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低落和不明显的难过。 这难过像一把利剑,刺向了陈嵘的心脏,让他跟着加倍难过起来。 两个人在车里静默着,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是一个个鲜活的、健全的生命。 如果可以的话,陈嵘此刻愿意用自己的双眼换回但翁杰的光明。 可是他知道,但翁杰的眼睛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现在的医学还没办法做到让视网膜脱落的人恢复视觉。 第十七章 一直等到人潮散去陈嵘才把车开出那段路,小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主动跟他搭话道:郑哥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啊? 北方,怎么了?陈嵘有些疑惑地问。 没事,我随便问问。我以为你是南方的,才会想试试这里的羊肉汤呢,北方这种食物挺常见的吧。据他所知,羊肉汤最出名的地儿可不是这里。 嗯,在别的地方也吃过,不过不同的地区做法不太一样,听说那家的味道还不错,就想去尝尝。陈嵘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其实重点哪是什么羊肉汤,他只是想跟小钱一起吃饭而已。 这样啊。小钱应了一声,然后又沉默起来,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你呢?也是北方人吗?陈嵘随口问道。 他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想跟小钱聊聊天。 嗯,是北方的。我还没在南方常住过呢,听说那边很暖,冬天都不会结冰。小钱的语气带着遗憾,更多的是憧憬。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你想去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陈嵘说。 只要你想,住多久都行。 可是这一句他没敢说出来,说了肯定会引起小钱的怀疑。 想去,可是应该没机会去了。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工作很难找,特意请假过去的话也比较麻烦。小钱的语气有些低落。 其实主要原因是没钱。 当初他流浪的时候,本来想一路往南,到一个冬天不会太冷的地方定居,可是半路遇到了收留他的老李,他就走不掉了。 陈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都不能说出口,他只能一个人憋着,憋得他浑身都难受起来。 最终他只能安慰小钱说:你还年轻,以后的事说不准。 小钱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落寞和些许自嘲,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他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对了,你真的,不打算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吗?陈嵘这个问题压在心里挺久了,此时终于问了出来。 不了,我不想拖累别人。连自己都勉勉强强才能养活的人,还是一个人过吧。小钱淡淡道。 他早就决定了要自己度过下半生了。 之前的那些经历,让他没办法正常跟别人交往。 就算他没有瞎,就算他还有养家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再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至于男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你呢?上次你说你现在是单身,是结过婚又离了,还是一直没有结婚?小钱有些好奇地问。 离了。陈嵘这次没有骗他。 他确实结过婚,但翁杰就是在他举办婚礼的那天失踪的。 他的婚姻,不过是为了夺取陈家继承权暂时向他爷爷妥协的幌子罢了,从始至终他都只接受但翁杰一个人走进他的生活。 因为什么离的?小钱没忍住又问道。 婚是被家里长辈逼着结的,跟对方没有感情,自然会离。陈嵘淡淡道。 第十八章 抱歉,我问得太多了。小钱说。 没事,陈嵘笑了笑,既然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现在换我来问你吧,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句话一出口,陈嵘就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他总觉得但翁杰不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虽然冷静下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不知道,小钱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陈嵘心想果然,不过这样也算还好,至少比他有喜欢的人要好。 说来也是真的可笑,他们两个一起生活了六年,却从来没有好好聊过天,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还不及普通朋友。 当然,这些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导航却提示目的地已经到了,他只好找地方停车。 车停好之后,小钱自己解了安全带,刚打开车门要出去,陈嵘就一把扶住了他。 这辆路虎的底盘比较高,他怕小钱会踩空摔倒。 我扶你进去吧,盲杖就别拿了。陈嵘提议道。 小钱想到自己的那根破竹竿,确实挺丢人的,所以不太好意思地应了声好。 陈嵘扶着他的胳膊进了店门,遇到有台阶的地方会提醒他小心台阶,该转弯的时候也会提前告诉他要向哪边转,体贴得堪比高配版智能导航。 到了包间之后,陈嵘帮他拉开椅子,按着他在座位上坐下,然后坐在他旁边,拿了菜单要给他念。 不用了郑哥,谢谢,你自己看着点就行了。小钱阻止他道。 那好吧,你没有忌口的东西吧?陈嵘问。 这一点他还真不清楚。 不能吃太辣,我胃不好。小钱说。 嗯,你说过,我记得的,还有别的吗? 没了,我不挑食。对于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就算原本挑食也会变得不挑的。 这么好养活,我都想讨个你这样的媳妇儿了。陈嵘用玩笑的语气说道,可是他看向小钱的眼神却无比认真。 郑哥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小钱难得也玩笑了一句。 当真了我就把你娶了,陈嵘说,反正男的跟男的也不是不可以,现在不是连男明星都上赶着卖腐吗? 小钱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分不清郑哥这是单纯的玩笑还是故意试探。 他隐约觉得,郑哥对他好像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是他这个样子,就算郑哥真的喜欢男人,又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而且他们明明才认识几天,严格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 陈嵘看到他表情严肃起来,连忙又说: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了吧,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你赔礼道歉。 小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没生气,只是,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不怎么好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记住了。陈嵘满口应道。 小钱这才放松了些,又催他:你快点菜吧,我都饿了,你不饿吗? 嗯,点菜点菜,我也饿了。陈嵘连忙叫了服务员,很快点好了菜。 第十九章 你想喝什么?茶?果汁?还是牛奶?陈嵘根本没敢问他要不要喝酒,但翁杰本来就不喜欢酒,现在胃又不好,更不可能喝了。 茶吧。小钱说,他平时很少吃肉,怕等下会觉得腻。 这种店里也没什么好茶,陈嵘只能让服务员送了一壶不知道什么茶叶泡出来的茶水上来。 他拆开餐具的塑料包装,给小钱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之后提醒他说:现在还烫,你小心点别烫到了。 嗯,谢谢。小钱应道。 陈嵘又随便找个几个不敏感的话题跟他聊了一会儿,服务员便把菜送上来了。 陈嵘点的菜并不多,除了招牌菜羊肉汤和几张饼之外,就是几个青菜和凉菜。 羊肉的香味很快在包厢里弥漫开来,没有很重的腥膻味,闻起来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陈嵘坐在小钱旁边的位置,体贴入微地帮他舀汤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小钱被照顾得很不好意思,说是来陪郑哥吃饭的,可是这样下去郑哥还怎么好好吃东西。 太麻烦你了,你自己也吃啊,别光顾着我。他有些不安地说。 陈嵘笑了起来:我请你吃饭,肯定要招待好你,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小钱只得低头吃了块凉拌黄瓜,汤太烫了,现在还不能喝。 陈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嗯,挺好吃的。小钱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他过分炙热的目光,所以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好。陈嵘这才松了口气,他不记得但翁杰的口味,准确来说是从来都不知道。 小钱微微低着头,装作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的样子,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来吃。 陈嵘干脆把他的汤碗拿过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拿汤勺一圈一圈搅着,怕他等下会被烫到。 小钱听到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明白他在做什么之后,放下筷子面对着他,神色郑重地说:郑哥,你不用这样的,这样我也吃不下去。 好好好,我也吃,你别生气啊。陈嵘连忙说。 一直到吃完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有点不对劲。 陈嵘知道小钱是察觉到什么了,不过应该还没认出他来,否则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直接跟他摊牌。 只要没认出来,那一切就都好办。 第二十章 结了账之后陈嵘又伸手去揽小钱的肩膀,小钱却后退了一点躲过去了。 第7章 没等陈嵘说话,他又伸手拉住了陈嵘的衬衣袖子,犹豫着开口道:这样就可以了,抱歉,我其实不太适应跟别人过于亲密。 他已经能大概确定郑哥接近他并不是想单纯地跟他交朋友,怎么说他也28岁了,不是18岁,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郑哥为什么会看上他,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比如,就喜欢瞎子。 不怪他多想,跟着陈嵘的那几年他也是听闻过一些小众的性.癖好的。 陈嵘停顿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了,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小钱听出他声音里的苦涩,心里又有些不忍和歉疚。 万一真的是他想多了呢?有些人的性格就是比较自来熟,而且大部分人跟同性相处的时候都不会顾及那么多。 所以他又松了手里的衣服,扶着他的手臂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 陈嵘打断他道:好了,我明白。按照你的习惯来吧,朋友之间互相迁就一下没什么的,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小钱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陈嵘开了音乐,是节奏舒缓的西语歌,让人听着很容易放松下来。 小钱果然没像之前那样紧绷着神经了,陈嵘没再主动找话题,他也没有闲聊的想法,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因为没再堵车,没多久车就停在了按摩店门口。 刚过八点,小钱打算回去再帮老李收一下东西。 陈嵘把他扶下车,又从后座拿过他那根纯天然的盲杖,递到他手里,问他: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了,谢谢。郑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手上的伤注意点别碰水。小钱叮嘱他道。 陈嵘心里一暖,心情立刻好了起来,笑着跟他说:好,我记住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嗯,晚安。小钱的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晚安。陈嵘注视着他,说。 接下来的几天小钱没再遇到过陈嵘,他甚至怀疑郑哥会不会连招呼都不跟他打就走了,毕竟他们也没认识几天。 他心里有些难过,如果郑哥对他没有那种想法的话,他是愿意交这个朋友的。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每天做着差不多的事,见到的人也就那几个,平淡,也无趣。 之前倒还好,郑哥没有突然闯进他的生活之前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趣,可是人来了又走,心里总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没什么事做的时候,他习惯性发着呆,可是思绪总会不知不觉就跑到郑哥身上。 那是个有着良好的修养、性情温润、待人友好又体贴的人,这是郑哥留给他的印象。 小钱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他是不配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吧。 第二十一章 正当他下了决心要把这个过客忘掉的时候,陈嵘又来找他了。 这次他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小钱上午没有客人,这会儿正在一边帮老板娘洗菜一边跟她聊着天。 老李看见陈嵘进来,问都没问,直接对着里面喊道:小钱,你郑哥又来找你了。 陈嵘难得冲老李笑了笑,笑得老李脑袋犯晕。 他生了副极好看的皮囊,而且被优渥的生活条件养得很好,即便已经三十二岁,笑起来眼角也没什么皱纹。 老李看着他往院子里去的背影,心想还好小钱看不见,不然肯定会对他更上心。 他倒是没往同性恋那方面想,只是人都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宽容几分,不论是男是女。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而小钱的来历又有些神秘,看他平日的谈吐像是受过很好的教育,不知道怎么会沦落到流浪的地步。 这个郑哥,说不定跟小钱有什么渊源。 但愿他不会对小钱动什么歪心思吧,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小钱听到老李的话,一愣,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郑哥又来了? 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忍不住把脸转了过去,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郑哥?他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是我。抱歉,上次突然有事,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你没生我气吧?陈嵘问。 没有,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小钱笑了起来,能再见到郑哥他还是很开心的。 怎么会。对了,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省得下次我又联系不上你。陈嵘说着,在他跟前蹲了下来。 小钱你去陪客人去吧,这里不用帮忙了,我自己能行。老板娘这时候插嘴说道。 小钱已经把菜洗得差不多了,他看不见,最后还得老板娘再洗一次,所以他也没坚持要继续帮忙,跟李婶儿打了招呼就起来要往前面走。 陈嵘连忙扶住他,这已经成为他的下意识动作了,尽管他知道小钱对这里很熟悉,他还是怕他会摔倒。 小钱这次没觉得别扭,更没躲开,他接着刚刚的话题说:等下我把手机拿给你,你顺便帮我存一下你的号码吧。我用的是老人机,还要麻烦你帮我设个快捷键,不然我没办法给你打电话。 陈嵘连忙应了,他没想到离开几天会让小钱对他的态度变得热情起来,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对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小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疑惑地问道。 没有,就是这几天没见到你,想你了,过来看看。陈嵘说得落落大方,似乎只是表达对朋友的想念。 小钱心里却又乱了起来,他已经彻底分不清郑哥的话到底是哪种意思了。 他为自己的过分敏感自我谴责起来,为什么就不能坦荡一点,踏踏实实地把郑哥当朋友看待呢? 这种几乎已经刻到骨子里的对年轻男性的戒备让他有些烦躁,他不想这样。 他只是想有个朋友而已。 第二十二章 陈嵘看他没说话,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呢?这几天有想到我吗? 当然有了,而且想了很多次。 可是小钱就是没办法像陈嵘那样大方地说出来,他心里逼着自己不要这么忸怩,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不过这也足够让陈嵘开心的了,他没压制自己的开心,低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平时说话的时候声线就很低,偶尔还带着点沙哑,很性感。 陈嵘低沉悦耳的笑声传入小钱的耳朵,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你笑什么?小钱语气有些嗔怪地问。 我很开心,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重视我们的友情,能得到你的回应,我真的很开心。陈嵘虽然还在笑,语气却格外认真地说。 我朋友本来就少,怎么会不看重。小钱轻声说道。 陈嵘于是更加开心了,笑声都爽朗了不少。 两人到了前面的店里之后,小钱从一个破旧的背包里翻出他那个被时代淘汰了的老人机,递给陈嵘,让他存电话号码。 这种东西对陈嵘来说就是老古董,他拿在手里心情复杂地观看了一会儿,才按亮屏幕,生疏地翻找设置拨号快捷键的方法。 最终他还是用自己的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才搞定。 我设的是数字1,你按一下试试。他把手机塞到小钱手里说。 小钱摸到1号键,摁了一下,老人机开始用超大的音量语音播报陈嵘的号码,两个人都被这突兀的声音搞得愣了起来。 陈嵘是没想到这老古董还有这种功能,不过转念一想小钱只要给他打电话就会听到他的手机号码,似乎也不错。 小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毕竟他平时很少会给别人打电话,手机里也只存了按摩店的座机号,而且一般都是老李给他打过去的。 他听到陈嵘没忍住笑出来的声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确实好笑,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笑够了,小钱才接着问:过几天就是中秋了,你要回家过节吧? 不一定,我家里没什么人,长辈都去世了。陈嵘答道,要是公司没事的话他更乐意留在这边陪小钱过节。 抱歉。 没事,过去挺久了。而且,我跟他们也没什么感情。陈嵘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怀念,也没有残留的恨。在他看来,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小钱却因此情绪低落起来,再过不久,就又到他妈妈的忌日了,可是他这个不孝子,连去给她扫墓都做不到。 你是想到你的家人了吗?陈嵘察觉到他的低落,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大概记得但翁杰的妈妈钱珺珺是在秋天离世的,死因是羊水栓塞。 当年但翁杰被曝出来被人包养的丑闻之后,他爸爸但凌峰执意要跟他断绝关系,后来还催着钱珺珺再生一个孩子。 那时候钱珺珺都四十多岁了,为了缓和父子俩的关系,跟但凌峰去做了试管。 她想的是等第二个孩子出生之后再跟但凌峰求求情,毕竟血浓于水,但凌峰应该不会那么狠心真的不要小杰了。 夫妻俩算运气好的,没多久胚胎就成功着床了,前几个月发育也一直很正常,一直到临盆之前,都没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谁都没想到钱珺珺会死在手术台上。 但翁杰在丑闻风波之后前途尽毁,被陈嵘圈养在家里,连钱珺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陈嵘想到这,心里又因为自责和愧疚难受起来。 他知道但翁杰跟他妈妈感情很好,比跟他爸但凌峰好很多倍。 嗯,想我妈了。小钱没想到自己会在别人面前哭出来,他反应过来自己流了眼泪之后连忙用手背去擦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低下头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绪。 陈嵘看到他哭,心跟着揪了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此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最终他只能抬手轻轻抚了抚小钱的背安慰他,。 小钱过了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陈嵘说:抱歉,我失态了。 陈嵘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在小钱把手抽回去之前带着歉意说:我也要跟你说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我又不太会安慰人。 小钱最终没有把手抽回去,他浑身僵硬地保持着跟陈嵘手牵手的姿势,正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困扰时,李婶儿突然吆喝着问:小钱,你朋友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吗? 李婶儿没见过什么世面,看不出陈嵘身上的贵气,就只把他当小钱的朋友对待了。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小钱重复李婶儿的话,问道。 好啊,我好久没吃过家常菜了。陈嵘说。 他其实并不想吃家常菜,也不太乐意在这种地方吃饭,可是小钱在这里,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留下了。 婶儿,麻烦加一副碗筷,谢啦。小钱提高声音冲里面喊道。 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李婶儿笑着嘟囔道。 被李婶儿这么一打叉,刚刚那种沉重的氛围就消散了不少。 小钱反应过来郑哥还握着他的手,连忙把手收了回去,还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咳了一声。 陈嵘用拇指搓了搓食指,然后又握了下拳,才把手里空掉带来的失落压下去。 第 23 章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婶儿便吆喝着开饭了。 李叔过去把平时吃饭用的折叠桌子支好,就钻进厨房帮李婶儿上菜。 陈嵘跟着小钱一起过去,另外两个盲人按摩师也闻声而来,还有一个今天刚好休息,没过来店里。 小钱像平常一样,打算去把那摞叠在一起的塑料凳子搬过来一个个分开,陈嵘见状连忙去帮他。 凳子是红色的,看起来跟这个店一样破旧,表面有些简单的花纹,凹进去的地方积了灰尘,汇聚成一条条黑色的线,在那片红色里格外显眼。 这还不算,有些凳子表面还有明显的油污,而且还有两个凳子腿的裂开的,有裂纹的地方被粗鲁地贴了几条黄色的胶带,看起来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陈嵘不动声色地选了两个相对干净一点的,留着他跟小钱用,然后弯腰把其它的几个凳子在那张油油腻腻的桌子周围摆开。 菜上齐之后李婶儿开始给大家盛饭,陈嵘发现他们用的碗都很大,尤其是给按摩师的,简直跟汤盆差不多了。 盛好饭之后李婶儿又挨个问他们三个盲人按摩师要吃什么菜,还报菜名说她今天做的菜有洋葱炒蛋,青椒炒肉,醋溜土豆丝,炒冬瓜,和一盆西红柿蛋汤。 陈嵘看着李婶儿把菜拨到一个盲人碗里,才明白他们的碗为什么那么大。 也是,他们都看不见,夹菜肯定不好夹,这样吃起来要方便很多。 只是几个菜混在一起,看起来难免有些杂乱。 把三个人的菜都拨好之后,李婶儿又招呼了陈嵘一声,让他不用客气,想吃什么自己夹。 陈嵘其实不太想吃,可是是他自己要留下来吃饭的,一口都不吃的话肯定不行,所以他捧起那只缺了个口的大瓷碗,硬逼着自己跟小钱一样开始吃饭。 李叔悄悄瞄了陈嵘几眼,他能看出来陈嵘对这种环境的排斥,心里接受不了还偏要留下来吃饭,又不是缺这一顿饭钱的人,他看不明白这人是图什么。 总不能真的只是想和小钱做朋友吧。 他能看出来小钱是很乐意跟这个郑哥待在一块的。 小钱明显跟他收留过的其他盲人不一样,老李猜测,他以前大概有个不错的出身,八成是大城市的人,平时跟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又没什么文化的老东西凑一起肯定很没意思,好不容易交到一个年轻又有内涵的朋友,小钱会这么看重这个人,他也能理解。 只是他总担心小钱会被人骗,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待人特实诚,你对他好一分,他就感激得不行,非要找机会加倍报答回来才行。 吃完饭小钱要帮李婶儿收拾碗筷,陈嵘几乎没有做过家务,心里又很排斥接触那些带着油污的东西,可他还是跟小钱抢着把事做了。 小钱只好去收凳子,李婶儿把桌子擦了一遍,李叔顺手把它收了起来。 李婶儿看陈嵘身上的衣服又整齐又干净,没忍心让他帮忙洗碗,自己把活揽了,笑着把他跟小钱都赶了出去,让他们一边玩去。 第8章 出了厨房门之后小钱忍不住小声跟陈嵘抱怨说:李婶儿把我们当小孩子哄呢。 他此时的表情比平常要活泼,那双漂亮的鹿眼是完全睁开的,在阳光下甚至不太能看出来他眼神的呆滞,他说话的时候鼻子还皱了皱,似乎颇有些不满,嘴角却挂着笑。 陈嵘看呆了,过了片刻才笑着打趣他: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哪儿小了?我都28啦,快中年了。小钱不服气道,他的语气也难得幼稚了起来。 陈嵘嗤笑一声,两个人又笑闹了几句,陈嵘突然从哪摸出一个东西塞进小钱手里。 这是什么?小钱一头雾水地问。 送你的小礼物。陈嵘没等他推拒,又解释道:是电动剃须刀,看你刮胡子总是弄伤自己,这个我试了,闭着眼睛也不会伤到人。 小钱怔了怔,最终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只好跟他说谢谢。 他不知道陈嵘送的这个小东西价格比他现在所有的存款都高,他以为是普通的那种几十或者一百多的。 即便他原本的家庭算得上中产,他也想不到一个剃须刀的价格会上五位数。 不客气,你肯收就好。陈嵘松了口气,好了,东西送出去了,我也该走了,下午还有点事。你要是想找我可以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行。 小钱应了一声,把他送出店门,才拿着那个电动剃须刀回去。 他找到自己的背包,小心地把东西放进去。 太久没有收到过朋友送的礼物了,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那个金属材质的表面镀了光滑的保护膜的剃须刀,才慢慢拉上背包的拉链。 收了礼物是要回礼的,可是他有什么能送给郑哥的呢? 该送什么才好呢?他有些苦恼地想。 一直到晚上下了班回去,小钱也没想出来该准备什么礼物。 要选一个在他的经济承受能力范围之内的又不会过分寒酸的而且对郑哥来说有用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今天在店里洗了澡,还顺便试了一下那把剃须刀,确实很好用,他真的没想到郑哥会连这种小事都记在心上,还特意给他送了过来。 小钱回到他那间出租屋,开了门之后把背包放下,拿出里面换下来的脏衣服,又小心翼翼地从夹层里摸出那个电动剃须刀,在手里握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到桌子上。 他正打算出去洗衣服,口袋里的老人机却响了。 这机子打电话的时候会语音播报号码,来电的时候也会。 小钱听了一遍手机号才按了接通键:郑哥?有事吗? 你知道是我啊。陈嵘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惊喜。 我听到号码了。上午听过一次,所以有些印象,而且除了郑哥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给他打电话了。 下班了吗?陈嵘在电话里问。 嗯,刚回来。小钱如实答道。 我快到你那了,你先别睡,我给你带了吃的。陈嵘说。 啊?哦,好,谢谢郑哥。小钱吃惊地说,他没想到郑哥会这么晚过来找他,明明白天刚见过。 虽然他有些不好意思再接受郑哥的吃的,可是人都来了,他也不能让人家现在再回去。 那你稍等,我马上就到了。陈嵘笑着说。 嗯。小钱应道。 电话刚挂掉没多大会儿,他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陈嵘轻轻扣了下门,低声问:在吗? 小钱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去给他开门。 屋子里又是一片漆黑,陈嵘甚至不太能看清小钱的脸。 可以开一下灯吗?他忍不住问,他想看到小钱。 啊?小钱明显一愣,他没有开灯的习惯,听陈嵘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哦,抱歉,开关在门口,我试试灯还亮不亮。 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了一下,然后问陈嵘:亮了吗? 屋子里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太久没用过,灯又比较老,大概是灯丝烧断了。 灯好像坏掉了,没事,我用手机照一下就好,明天我帮你换个灯泡吧。陈嵘说。 他连白炽灯都只在电影里见过,哪换过什么灯泡,所以才说明天,他需要时间去学一下。 抱歉,我这里实在太简陋了。小钱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陈嵘略过这个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的话题,接着说: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吧。 他开了手机灯,把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子放在那个破旧的木桌上,拆开之后拿了一块送到小钱嘴边。 小钱闻到香味,连忙用手接了,有些紧张地说:我、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陈嵘就借着手机手电筒的那点光线,看着小钱把点心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陈嵘期待地问。 小钱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地回答道:唔,是桂花糕啊,挺好吃的。 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不过他喜欢桂花的香味,而且这个桂花糕甜而不腻,口感确实很好。 那你就多吃点,陈嵘笑着说,然后他又忍不住补了半句:你太瘦了。 小钱听话地把剩下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美味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可是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除了愉悦,还有些受宠若惊的不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垂着眼眸把糕点嚼完,犹豫着开口说:郑哥,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啊? 我们是朋友啊。陈嵘理所当然道。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小钱脱口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有些缥缈,似乎话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了,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嵘疑惑了一瞬,很快又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这是个很好的表白机会,陈嵘在心里判定。 可是他又觉得,如果他把这层窗纱捅破了,小钱极有可能会跟他保持距离。 毕竟小钱不喜欢男的,就算喜欢,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尽管他现在隐瞒了身份。 所以陈嵘把到嘴边的情话咽了回去,笑了笑安抚小钱道:别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跟你投缘,想跟你多相处相处而已。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第 24 章 小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勉强地扯着嘴角笑着说:谢谢郑哥。 你真的太客气了。陈嵘说,对了,能给我杯水吗?我有点渴。 小钱连忙弯腰去摸桌子下面的水壶,还好,里面还有开水,不过这是昨晚剩下的,所以他很不好意思地问陈嵘:开水是昨天的,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再重新烧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不介意的。陈嵘说。 反正对着小钱,他的那些生活习惯早就讲究不起来了。 杯子也只有一个,我去洗一下吧。小钱拿起那个缺了口的陶瓷杯要出去洗,却被陈嵘拦下了。 陈嵘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自己拎起水壶里倒了一杯出来,直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确实渴了,而且他就想用小钱用过的杯子。 小钱听到他喝水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起来。 他自己没察觉到,只觉得有些热,陈嵘却看到了。 陈嵘握着那只粗糙的陶瓷杯愣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小钱脸上醉人的血色。 难道 还要吗?小钱突然问。 他以为陈嵘是渴极了,那一杯水应该不够吧,他的杯子大概就两三百毫升的容量。 陈嵘回过神,压下杂乱的思绪说:我自己来就好。 然后他又倒了一杯水,这次喝得慢了很多,不过小钱还是能听到他喝水的声音。 小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身体竟然也燥热起来了,不会是要生病了吧。 而且,他现在也很想喝水。 可是杯子被郑哥用过,他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拿去洗,毕竟郑哥都没有嫌弃他,可是他又确实介意用郑哥刚用过的杯子喝水,不是嫌脏,他连垃圾都吃过,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他突然有些烦躁,又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陈嵘喝完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然后问:需要我把它洗干净吗? 不用不用,你放那就好。小钱连忙说,因为有些着急,他语速很快,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陈嵘沉默了一会,忽然凑近他,轻声说:你脸红了。 小钱闻言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确实很烫,可是他为什么会脸红? 他正不知所措地想着该怎么跟郑哥解释,陈嵘却把掌心贴向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疑惑问道:是生病了吗?感觉你体温有点高。 额头上的手掌是凉的,小钱觉得舒服了些,他甚至差点忍不住想用脸颊蹭一蹭陈嵘的掌心,意识到自己这种奇怪的渴望之后,他的脸又热了几分,连呼出的气息都有些烫。 陈嵘离他很近,感觉到他呼吸也发烫之后便紧张起来了,不会真的发烧了吧?你这里有温度计吗? 没没有。小钱后退了一步,跟他的手掌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看不见,温度计买来也没法用啊,还不如去诊所看医生。 身体有别的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秋天温度变化比较大,很容易感冒,他怕小钱是真的生病了。 没有,不用去了吧,我没事。小钱踟蹰道,这个点附近的诊所应该快要关门了,他又不能去医院,因为医院得要身份证。 这几年他从来没用过身份证,他怕陈嵘万一还在找他,会通过那些记录查到他的位置。 真的没事吗?陈嵘不放心地问。 没事。小钱坚持道。 陈嵘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坚持让他去看医生。 那你今天早点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不舒服需要我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什么时间打都没关系。他语气温柔地叮嘱道。 谢谢谢。小钱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快了起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陈嵘说。 小钱把他送到门口,两个人互相道了晚安,陈嵘便离开了。 小钱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终于松了口气,捂着还在乱跳的心脏回了屋。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又忍不住把手移到被陈嵘碰过的额头,明明是打算理一下思绪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之后,他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是那样吗?他对郑哥有那种想法? 不不不,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 要找点事做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小钱起身去拿洗衣服的盆,打算去把衣服洗了。 他正蹲在院子里搓洗内裤,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像郑哥的。 因为失去了视力,他只能依靠其他感官去判断一些事情,所以听力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对于熟悉的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能通过脚步声分辨出来。 陈嵘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小钱,他大步走进来,在小钱身边蹲下来,问道:要不要量一□□温?我刚刚去药店买了支温度计。 小钱洗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想到郑哥会去而复返,就为了给他送一支温度计。 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陈嵘担心地问道,来量一下吧,等下我帮你看温度。 小钱低着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砸进了下面的盆里。 陈嵘看到他在哭,瞬间就慌了神,怎么了?很难受吗?刚刚怎么不说?走我带你去医院。 他说着就要拉小钱起来。 小钱连忙开口解释说:没有,没有不舒服,我就是你对我太好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陈嵘听着心疼得要命。 以前他喜欢看但翁杰哭,觉得他的哭声很好听,很催.情,可是现在,一看到小钱掉眼泪他就既紧张又难过。 但翁杰离开之后他因为睡眠极差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除了重度焦虑,其实还有别的心理问题,比如,他有些偏执,而且几乎没有共情能力,即便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共情。 这是他跟但翁杰之间绝大部分问题的根源。 他在医生的帮助下,花了两年多来一点点修复自己从小就被腐蚀掉的共情能力,好在多少是有了些起色的。 第 25 章 陈嵘忍不住摸了摸小钱的头发,柔声说:这才哪到哪,我还没敢用心对你好呢。衣服先别洗了,来量一□□温,不然我不放心。 小钱把手从洗衣盆里拿出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去水龙头下面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才从陈嵘手里接过体温计,放到腋下用胳膊夹紧开始量体温。 要等五分钟才能拿出来,你先去里面坐一会儿吧,衣服我帮你洗。陈嵘轻轻推了他一下,说。 小钱这才想起来他刚刚正在洗的是内裤,连忙拦住陈嵘说:不用不用,谢谢,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衣服我等下自己洗就行,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陈嵘已经看到水里泡的那团布料的形状了,他难得也觉得有些尴尬,所以没再坚持要帮小钱洗衣服,而是拉着他一起进了屋。 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嵘还握着小钱的手,气氛有点尴尬,又有点不明朗的暧昧。 小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又变快了些,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把自己的手从陈嵘掌心里抽.出来,可是刚一动就被陈嵘握得更紧了。 郑哥,你你手上的伤好了吗?小钱纠结了半天,最后问出了这么一句。 陈嵘没来得及开手电筒,只能勉勉强强看到小钱的脸,还有他一开一合的嘴唇。 第9章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莫名有些性感,可惜小钱看不见。 差不多好了。陈嵘说。 明明刚灌下两杯水不久,他却又觉得口渴了。 又是一阵沉默。 小钱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话题出来,打破这对他来说有些难熬的沉默,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合适的话。 陈嵘只是有些痴迷地看着他,没有心思再跟他闲聊,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克制自己去强吻小钱的冲动上了。 屋子里过于安静,小钱能听到自己频率不太正常的心跳声,还有郑哥的心跳,两种节奏不同的砰砰声混在一起,让他莫名其妙又烧红了脸。 时间一秒一秒地跳跃着,对陈嵘来说跳得太快,他想把跟小钱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拉长无数倍,可是对小钱来说却过于漫长,漫长到近乎煎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钱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时间够了吗?可以把温度计拿出来了吗? 陈嵘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回答小钱说:应该差不多了,拿出来我看看吧。 小钱的手还被陈嵘握着,他的手心早就已经汗湿了,感觉陈嵘还是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只好又动了动,同时提醒陈嵘说:手 抱歉。陈嵘似乎才想起来这事,连忙把手松开了。 小钱把手伸进衣服里,从腋下拿出体温计,递给陈嵘说:你帮我看一下吧。 陈嵘结果还带着他体温的温度计,开了手电筒仔细看了一会儿,37.2℃,不烧。 我就说我没事,麻烦你了。小钱松了一口气道。 陈嵘看着他脸颊上的绯红,过了片刻才说:没发烧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就算小钱真的对现在的他有好感,也肯定不能这么快接受他的亲近。 而他只要开了个头,就不可能收得住。 小钱又一次把他送出门,然后神思恍惚地洗完衣服,一手端着盆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去把衣服晾了。 楼顶的风有点大,把他吹得清醒了些。 他应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他这辈子已经没有资格再跟什么人发展感情了。 可是他又实在舍不得跟郑哥断绝往来,除了按摩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下楼之后小钱正要拿漱口杯和牙刷出去洗漱,手却摸到了桌上剩下的点心。 郑哥好像买了一整盒,挺多的,不知道能放几天。 他不舍得浪费任何事物,所以又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三块,他觉得特别渴,摸到杯子倒了杯水,喝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杯子郑哥用过,他还没洗。 他犹豫着要不要拿出去洗,可是都已经喝了一半了,不然算了吧,他自我劝慰道。 等洗漱完,换了睡觉穿的工字背心和短裤爬上床,躺下去很久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郑哥,可是却一点都管不住思绪,满脑子都是郑哥跟他相处的点滴。 身体又开始有些燥热,他翻了个身,踢开被子压在腿下,又情不自禁地蹭了蹭。 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有过那种欲望,也没自己动过手,只在梦里泄出来过几次,那是年轻的身体被憋久了不得不自己发泄的结果。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可是今天,他的某个器官却有了些动静。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被陈嵘变着法玩弄的回忆,他所有关于性和欲的感官认知都来自陈嵘,不管他逃到哪里,只要记忆还在,他就永远没办法抹去陈嵘留给他的烙印。 他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蜷成婴儿在母体中最常见的姿势。 他把脸埋在皱成一团的被子里,泪水开了闸一样奔涌出来。 最开始他没有发出声音,后来渐渐传出了压抑着的呜咽,最终也只是低低的啜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他又是在闹钟响起来之前就醒了。 可能是因为没睡好,他感觉头有点疼,所以又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收拾好自己拄着盲杖出门之后,他忍不住想不知道郑哥今天会不会去那家店吃早餐,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跟郑哥偶遇,可是同时又有些害怕见到他。 张婶儿看见他,跟平常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钱也跟平时一样,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粥,然后小心地上了台阶,进去店里找了空位坐下来。 他有些忐忑地想着郑哥今天到底会不会来这里,如果来的话会几点过来。 可是一直到他慢吞吞地把早餐吃完,都没听到郑哥的声音。 那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小钱松了口气,却又控制不住地有些失落。 他心里矛盾得很,一方面他不想跟任何人发展亲密关系,另一方面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能感觉到郑哥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对方并没有挑明,他不知道这好感到了什么程度。 就算哪天郑哥跟他挑明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不光是因为他是个瞎子,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陈嵘到底有没有放弃找他。 如果陈嵘突然找上门,又发现他跟郑哥说不清的关系,他不知道陈嵘会做出什么事,总之郑哥肯定会被他连累。 不行,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还是跟郑哥保持距离好了。 下定决心之后小钱就更加严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郑哥,更不要去想陈嵘,把眼前的事做好,维持着目前的安稳就很不错了。 第 26 章 下午老李接到一通电话,说他在省城读博的儿子李子华出事了。 李子华读的工科,平时要做不少实验,这天早上他跟平常一样进了实验室,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一场大爆炸,而引起爆炸的是导师违规放在实验室的三十桶镁粉。 镁烧起来的温度有三千多,一吨重的镁粉爆炸的威力使得实验室的几个学生无一幸存,而且全部被烧得死无全尸。 因为早年计划生育抓得紧,老李夫妻两个只有这一个儿子,两口子辛苦了大半辈子赚钱供他读书,好不容易熬到博士快毕业了,谁成想突然人就没了。 老李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小钱在他旁边,小钱听到电话摔落在桌上的声音,连忙过去问他怎么了。 老李没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老李急促的呼吸声,以为李叔是身体不舒服,慌忙扶住他让他坐下来。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老李都没有应他,他急得正要喊人,老李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用的力气很大,抓得他手腕生疼。 到底出什么事了?李叔?您说话呀。小钱又问。 我我得去趟省城,你帮忙照看一下店里。老李说话的时候身体都有些发抖。 有什么急事吗?小钱疑惑地问。 孩子出事了,我去看看,你别告诉你婶子,她身体不好。老李低声叮嘱道。 好,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小钱没再继续问出了什么事,看老李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老李在慌乱中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就进屋去拿钱和身份证了,他得赶去火车站买票。 李婶儿问他去干嘛,他推说有个远房戚生病了,他去看看。 李婶儿直觉他没说实话,可是夫妻这么多年了,她也知道老李是个什么人,他不想说她就问不出来,所以只能先放他走了。 老李出门之后李婶儿开始盘问小钱,可是小钱答应了老李不说,而且他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能守口如瓶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李婶儿没从他这里问出来东西,就打发他去前面看店了,说有客人来再喊她。 小钱应了,心里有些不安地回了前面。 晚饭的时候李婶儿还挺正常,像平时一样炒了几个菜,给他们每个人都盛好饭菜,自己也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小钱帮忙收拾桌椅和碗筷的时候,李婶儿进屋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突然吐了起来。 小钱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扶她,可是李婶儿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身体一软摔在了地上。 她比较胖,小钱的力气根本扶不起来。 确定李婶儿晕倒之后,小钱连忙把店里其他几个盲人喊过来,可是那几个老弱病残比他还不如,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他想打120把李婶儿送到医院,可是他不知道李婶儿的身份证放在哪里,而且他身上只带了几块钱,连救护车的费用都付不起,又怎么给李婶儿看病。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郑哥,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于是他慌忙跑过去翻找自己的手机,中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拿到手机之后他立刻给陈嵘打了个电话。 陈嵘听他把事情说清楚,立刻就往这边赶了。 小钱听到他说会很快过来,心里的慌乱才少了几分,然后他又打了个120叫了救护车,焦急地等了十几分钟之后,陈嵘赶在救护车之前到了。 陈嵘看到小钱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其实他并不在意老李一家出了什么事,他的共情能力还只能在小钱身上起效,其他人的生死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小钱在意的人他就没办法置之不理,所以他很快赶过去查看李婶儿的情况,确定人还有呼吸和脉搏,就安慰小钱别慌。 很快救护车也到了,李婶儿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了上去,陈嵘在他们卧室翻到了李婶儿的身份证,拿上之后和小钱一起上了救护车。 李婶儿原本就有高血压,情绪激动之下又突发脑溢血,医生说病情很凶险,需要立刻手术。 陈嵘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都安排好,就陪着小钱在手术室外面等。 小钱一开始只是沉默,后来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李叔和李婶儿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份糊口的工作,而且平时对他也很好,在他心里老李夫妻两个已经跟他的亲人差不多了,他害怕李婶儿会救不过来,也害怕做完手术会有什么后遗症。 还有,他们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陈嵘一看他哭就心疼得不行,他坐在小钱身边,伸手揽住了小钱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犹豫着开口安慰他道:会没事的。 他找的是这个医院里脑溢血方面最好的医生,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还能再调几个专家过来会诊。 小钱伏在他肩膀上,慢慢地开始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他已经顾不上早上刚做的那个要跟郑哥保持距离的决定了,此刻的他心慌意乱之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哭越凶,泪水很快打湿了陈嵘的衣服。 当年他妈妈出事的时候他就不在她身边,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火化完了,他没来得及见钱珺珺最后一面。 而且但凌峰还不让他参加钱珺珺的葬礼,他从陈嵘那里逃出来,却被拦在门口,但凌峰当着一众亲友的面骂他下贱,说他脏,不配做他们的儿子,过来只会丢人现眼,还说他们早就断绝关系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再回去。 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闪现,慢慢地小钱开始喘不上来气,而且头痛欲裂,耳朵里也都是蝉鸣一样的噪音。 陈嵘察觉到他的异常,慌张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可是小钱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双眼紧闭,手握成拳锤击自己的太阳穴,人也从椅子上滑下去,瘫坐在地板上。 他大张着嘴喘气,空气却似乎进不了肺,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憋得通红,看起来随时可能因为窒息而休克。 陈嵘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叫医生,他一边喊人一边试图安抚小钱,隐藏在暗处的两个人这时候也过来帮忙,折腾了好一会儿医生才赶过来给小钱注射了镇定剂。 陈嵘抱着他,看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失去意识,身体也跟着软了下来,心里钝痛不止,那疼像是从灵魂蔓延出来的,说不清具体在哪个部位,没有身体受伤时疼得那么强烈而具体,但是比那种疼更让他难受很多倍。 他不是没见过但翁杰情绪崩溃的样子,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吓人,也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这么难受。 他还记得当初包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但凌峰夫妻上门找但翁杰对峙,但翁杰不知道是被刺激的还是被但凌峰一个耳光打得晕了过去,在医院醒来之后闹着要跳楼自杀,那时候他都没像现在这么害怕。 他经受不起再一次失去这个人了,如果但翁杰出了什么事,他大概也没办法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陈嵘安排了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口等消息,又联系了国内几个比较靠谱的心理医生,让他们尽快过来,然后抱着昏迷的小钱去病房休息了。 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嵘让护士把病号服留下,打算亲自帮小钱换。 可是他的手刚碰到小钱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款式落后做工粗糙的衬衣领口,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又收了回去。 他看了会儿小钱有些苍白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像在隐忍着什么一样,动作克制又轻柔地帮他解开上衣扣子。 脱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目光定格在小钱身上那些新旧不一、纵横交错的疤痕上。 陈嵘抿着唇,眉头微皱,像在努力回忆过去的一些事。 在此之前,他记得自己对但翁杰动过手,可是从来没意识到他会给但翁杰留了那么多疤。 但翁杰这人,即便是声名狼藉、前途尽毁以及众叛亲离之后,也没彻底向他屈服。他逼得紧了那人就会暂时服软,可是过段时间又会跟他杠起来。 他们俩其实没少打架,但翁杰每次都打不过他,可下回还是会不知死活地挑衅他。 其实他身上也有但翁杰留下的痕迹,是一排整齐的牙印,在肩膀上。 那是有一次他们打完架他上他的时候被咬的,当时但翁杰发了狠,咬得很严重,流血都流了好久,等他做完去查看伤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最终还去了一趟医院,过了好多天伤口才完全愈合。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把但翁杰关了一个月禁闭,不让他看书上网,也不让他跟其他人接触。 而他自己也只有在想做的时候才进去找但翁杰,做完就扔下他径直离开。 大概一个月之后,但翁杰终于向他服软,求他放他出去。 第 27 章 但翁杰被放出去之后顺从了挺长一段时间,陈嵘当时是有些得意的,可是他现在再回想起来简直恨不得把那时的自己暴打一顿。 刚刚但翁杰那种表现很明显是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反正不管是哪种心理疾病都跟他脱不开关系。 第10章 陈嵘不知道的是但翁杰身上的伤疤并不全是他造成的,有一些是后来流浪的时候弄的。 一个眼盲的流浪汉,想要在社会上存活下去不是一般的艰难。 他被流浪狗追着咬过,被看他不顺眼的路人踢过,也被其他流浪汉围着打过,还在路上被非机动车撞过。至于被路障绊倒、被积水和冰雪滑倒则更是经常的事。 受了伤他也没钱去治,有时候伤口感染会发烧,严重的时候还溃脓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陈嵘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昏迷着的人,呆立了好久,回过神之后他担心小钱会着凉,连忙继续帮他换衣服。 小钱平时看着就瘦,衣服脱了之后更是瘦得可怕,锁骨很明显,平躺着都能隐约看到肋骨的形状,腰细得当真是不盈一握,胯骨也是凸起来的。 陈嵘原本那些旖旎的心思在看到他身上的疤痕之后就消散了大半,剩下的那点也被见到小钱那些凸起的骨头产生的心疼和愧疚驱除干净了。 而且他还发现小钱膝盖上青了一大片,还擦破了点皮,很明显是新伤,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的。 他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那片淤青,又情不自禁地俯身把嘴唇贴了上去。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调皮,爬上爬下磕到碰到之后,他生母知道了总会心疼地抱着他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地吹气,有时候还会温柔地吻一下,痒痒的,然后他就觉得受伤的地方不怎么疼了。 他现在这个年纪,当然不会再觉得人受了伤亲一亲就会好起来,事实上,从他五岁的时候妈妈突然去世开始,他就迅速成长起来了,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幼稚了一回。 但翁杰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很长时间,李婶儿的手术做完了他都没醒。 陈嵘一直在旁边守着他,这种能够肆无忌惮地长时间盯着他看的机会并不多,陈嵘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也格外珍惜这个夜晚,以至于一整夜没舍得睡,而且目光就没从但翁杰身上移开过。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小钱就醒了过来。 他睡着的时候做了很多梦,都是他还没失明时的事,有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场的情景,有他第一次练习射击的场景,当然,也有他遇到陈嵘之后的一些片段。 杂乱的记忆和虚虚实实的梦境混在一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直到睁开眼却什么的看不见,他才想起来他早就已经瞎了,也早就从陈嵘那儿逃了出来。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有些头疼恶心,而且身上没什么力气。 他担心李婶儿,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哪睡的,只能先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陈嵘熬了一夜,刚刚不小心打起了盹儿,听到小钱坐起来时弄出的一点轻微的声音就又清醒了过来。 他原本睡眠就不怎么好,自从但翁杰消失之后就愈发糟糕,即便看了那么久心理医生也没什么作用,自然入睡的状态一点点声音都能被吵醒。 焦虑比较严重的时候会连着几天睡不着觉,公司又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爷爷和他爸以及那个女人没死的时候他还要应付他们,后来长辈都去世了,他又得一边防备着陈峥和公司那几个图谋不轨的老家伙,一边继续找但翁杰,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长期这样耗。 感觉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在医生的建议下也吃过一些药,可是精神类药物副作用太大,会让他没办法维持正常的生活不说,还没什么明显的改善效果,不如直接吃安眠药,虽然安眠药也有副作用,但好歹影响不是很大。 你醒了?陈嵘睁开眼看到小钱已经坐了起来,连忙过去扶了他一把,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小钱听出他的声音,整个人都放松了些,我还好,李婶儿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了吗? 问题问出口的同时他的心也提了起来,非常害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做完了,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会给李婶儿最好的治疗,她不会有事的。陈嵘安抚他道。 小钱松了口气,然后他又想到医药费的问题,谢谢郑哥,可是钱 陈嵘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道:别担心,治病要紧,这点钱我出得起,等他们以后手里有钱了再慢慢还就行。 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让老李夫妻还钱,这病治下来足够让老李一家倾家荡产,而且还远远不止。他只是怕直接说出来小钱会怀疑他,老李他们大概也不会接受。 小钱听他这样说,果然放心了一些。 他其实对李婶儿治病会花多少钱没有具体的概念,他还没被家人赶出来的时候没经历过这种事,平时看个小病也花不了太多钱。 后来跟着陈嵘,去医院也从来都是陈嵘让人安排好,他连普通的住院会花多少钱都不清楚,更何况是这种大手术。 离开陈嵘之后他又从来没去过医院,偶尔去药店买药的时候他能察觉出药越来越贵了,医疗费用肯定也在涨,可是他想不到李叔李婶儿就算一辈子不吃不喝工作到死存的钱也不够给李婶儿看这场病的。 谢谢你,这次要不是有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钱有些后怕地说。 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饿了没?早上想吃什么?陈嵘问。 看过小钱的身体之后,他就下定决心要把人养胖一点,还要让他健健康康的。 现在已经早上了吗?小钱后知后觉地问。 嗯,五点多,你要是没睡够可以再睡会儿。陈嵘看了眼时间说。 不用了,我想先去看看李婶儿。小钱还是挂念她。 那边我安排了人看着,她现在应该还没醒,等她醒了再去吧。 小钱一想,自己眼睛看不见,李婶儿没醒他过去了也确实没什么用,就听从了陈嵘的建议。 嗯,那我等她醒了再去。对了,郑哥你睡觉了吗?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醒郑哥就过来了,应该是在床边守着他的。 夜里睡了几个小时,早上醒得早,过来看看你,刚好你也醒了。陈嵘撒谎道,其实他没睡过去几分钟。 在医院睡的还是?小钱追问。 外面找了家宾馆。陈嵘有些心虚地继续撒谎,他怕小钱知道他在这儿待了一夜。 那你现在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儿?小钱估计他应该没休息好,继续说:我现在还不太想吃东西,你可以在床上再躺会儿。 陈嵘确实有些困,而且对于小钱睡过的床他没办法拒绝。 好。那你呢?要不要一起再躺会儿?他试探着问道。 不用了,我睡饱了,而且床又不宽,躺不下我们两个人的,我坐一会儿就好。小钱拒绝得是挺干脆,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跳,脸也很快染了层薄红。 陈嵘看到他脸红,忍不住逗他:你这是害羞了吗?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没,我没有。小钱慌慌张张地否认。 可是他的脸却非常不争气地又变烫了些。 撒谎,你都脸红了。陈嵘直白地戳破了他的谎言。 小钱百口莫辩,只能逃避说:我我去趟卫生间。 我扶你过去吧。陈嵘连忙说,别生气啊,我刚刚开玩笑的。 没有小钱小声道。 他实在经不起这种玩笑,郑哥确实是在撩拨他,这一点他已经能确定了。 可是 算了,不要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在郑哥挑明之前,他不能给出任何回应。 陈嵘不知道他在害怕连累自己,准确来说是害怕连累作为郑煜的他。 他扶着小钱去了卫生间,告诉他马桶和洗漱台的位置,以及他昨晚让人准备的洗漱用具在哪,又给他挤好了牙膏,然后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好感,他得悠着点才行。 小钱开了水龙头洗了把脸,感觉冷水把他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之后,才摸到毛巾去擦脸。 这条毛巾的触感很好,比他平时用的好太多,他忍不住多擦了一会儿才放下,然后摸到牙刷和漱口杯去刷牙。 等他洗漱完又上了个厕所之后,刚把门打开,陈嵘就又过去扶住他了。 小钱对于郑哥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有些不太习惯,可是他心里是渴望这种温柔的,同时又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配享有这种温柔,所以心里有些矛盾。 为什么没有早些遇到郑哥呢?在他的人生还没偏离原来的轨道的时候。 那样的话,就算他的事业因此被毁,他至少还有一个很好的伴侣。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 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大概多少都会相信命运的存在,太多事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第 28 章 陈嵘扶着小钱在沙发上坐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之前有过那种情况吗? 小钱似乎愣了一会儿,微微低着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昨天昏迷之前的事他还记得一些,那种状态很痛苦,只是回想一下都很难受的那种痛苦,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模模糊糊记得郑哥好像抱住了他,那怀抱让他在无边的痛苦中找到了一丝慰藉,然后意识就很快消失了。 之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呢?大概是有过吧,不过他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想去回忆。 陈嵘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没事,别怕。 他能感觉到小钱此刻的不安。 小钱没有把手抽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谢谢,我没事,你快去再睡会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说完还费劲地扯出了个笑。 陈嵘看得出他笑得很勉强,心想他现在可能更需要有个人待一会儿,就应了声好,然后走过去在小钱睡了一晚的床上躺下了。 他现在确实困,可是完全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小钱刚刚的笑,笑容里的苦涩刺得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他很清楚地知道,人受了伤就不可能再恢复原状,即便是划破皮肤的小伤都会留下伤疤,更何况心理创伤比大部分的□□伤害更难痊愈。 昨晚他找的那几个心理医生连夜坐飞机赶过来了,等他跟小钱吃了早饭,就能把医生叫来给小钱看病。 可是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无法保证能够修复好病人的心理创伤,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对人进行心理疏导,能不能走出困境还得看病人自己。 陈嵘粗略回忆了一下但翁杰遇到他之后的人生遭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但翁杰的话,恐怕早就宁愿鱼死网破杀了陈嵘,也不要这样痛苦地活着。 他跟但翁杰到底不是一类人,即便他现在去告诉小钱他是陈嵘,甚至把刀递到但翁杰手上,对方也不会动手杀他。 这一点他很确定。 因为但翁杰跟他同居的那几年,不是完全没有动手的机会,可是他最多也就是找机会自杀,从来没有试图杀掉把他害得那么惨的人。 小钱听到郑哥躺下的声音,才稍微松了口气。 郑哥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的不安缓解了很多,他知道自己越来越贪恋郑煜带给他的温暖,他也知道这很危险,可他就是没办法拒绝。 他心里纠结,习惯性用手指去捻自己的衣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衣服布料不是他昨天穿的那种,然后他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这才明白他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也是,他昨天在医院晕倒的,郑哥肯定会让他在医院住下,可是没有身份证也能办住院手续吗? 郑哥似乎比他想的更加有钱。 不知道跟陈嵘比起来 他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又很快被自己掐断了。 就算郑哥有钱到能跟陈嵘抗衡,他也不能给别人带去那么多麻烦,而且陈嵘那人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郑哥已经帮了他很多了,而以他现在的处境,可能连昨晚的住院费都还不上,不该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共处一室的两个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睡着,也都没去打扰对方。 七点多的时候,大刘按陈嵘的嘱咐送了两份早餐过来,是从县城里最有名的早餐店买的灌汤包和小米粥。 他到病房门口之后先敲了敲门,老大跟他们大嫂昨晚住一个房间,他怕自己直接进去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虽然昨天他看到但翁杰被注射了镇定剂之后晕倒了,可是以他们老大之前的作风,对昏迷的人做些什么也不奇怪,更何况这位还是让老大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 他们这群跟着老大混的兄弟这几年可没少为找但翁杰费心费力,所以大家都知道大嫂在老大心里的分量。 而且大嫂这个称呼,一直以来指代的人也只有但翁杰,跟老大结过婚的卓小姐都没这待遇。 小钱听到敲门的声音,正要站起来,又听到郑哥说:我去就行了,你先坐。 小钱只好应了一声,继续在沙发上坐着。 陈嵘过去开了门,从大刘手里接过饭盒,又问了一句:那边怎么样?人醒过吗? 还没。大刘说。 嗯,我知道了,醒了告诉我一声。陈嵘吩咐道。 大刘应了,然后便识趣地离开了,不能打扰老大跟大嫂的独处。 我让人买的早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陈嵘跟小钱解释道。 小钱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跟他说谢谢。 他以为郑哥之前睡着了的。 陈嵘把东西从饭盒里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好,又帮小钱把粥盛好,然后把筷子递给他说:是灌汤包和小米粥,小心烫。你先吃,我去下卫生间。 小钱接过筷子拿在手里,回道:嗯,谢谢。 陈嵘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有些不放心小钱,怕他被烫到,所以加快了速度,没多久就从里面出来了,没想到小钱一口都没动,正坐那发呆。 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想吃什么?我再让人去买。陈嵘走到他旁边问。 没,没有不喜欢,等你一起吃。小钱连忙解释说。 他早就没有挑食的习惯了。 陈嵘听他这么说,低声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灌汤包,送到他嘴边说:那你快尝尝,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11章 小钱犹豫了几秒,还是张嘴咬住了那个汤包。 陈嵘看他吃了,心情又好了几分,殷勤地又夹了一个,等他吃完便又送到他嘴边投喂。 我自己来就好,郑哥你也吃啊。小钱不好意思地说,他的脸也不受控制地又红了起来。 陈嵘想继续投喂,又怕他因此不能放开吃,最终只能把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小钱应了声好,用手摸到桌上的食盒,拿筷子夹了一个开始吃。 两个人吃完早餐,陈嵘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是这样,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今天刚好有时间,我帮你约了一下,你要不要跟他们聊聊? 心理医生?小钱疑惑地问。 嗯,我看你昨天的样子,感觉可能是有某种心理障碍。你别紧张,就跟他们聊聊天而已,你不想说的东西他们不会追问。陈嵘解释说。 不、不用了吧,我没事的。小钱有些抗拒地说。 一来他无法信任任何人,不跟医生说实话就算看了应该也没什么用,二来他支付不起这个费用,又不想再继续亏欠郑哥。 陈嵘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是担心钱还是害怕看医生? 我小钱没办法直接承认自己确实担心钱。 钱你不用担心,我帮你先垫着,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也不迟。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跟我见外。陈嵘继续劝道。 可是我以后也很可能还不起。小钱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说。 那要不这样,我呢,现在也没什么亲人了,跟你又一见如故,你不嫌弃的话,我们认个异姓兄弟,在古代算结拜的那种,你叫我声哥,这些钱我给你出,你看怎么样?陈嵘诱哄道。 小钱刚刚差点以为他要挑明,听完他的话才松了口气。 可是郑哥真的只是想认他当弟弟?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小钱一时间又疑惑起来。 陈嵘看他表情茫然地沉默着,又说:反正这事儿也不着急,你先考虑考虑,想好了再跟我说也行。 小钱更加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也是,哪有那么多喜欢同性的男人,而且郑哥还跟女人结过婚,之前对他好或许真的只是把他当弟弟吧。 小钱心里很失落,可是他却偏要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感情,压制着那强烈的失落感。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其实是最好的结果,他可以不用刻意跟郑哥保持距离,又不用担心哪天陈嵘找到他会连累郑哥。 他知道自己其实挺自私的,因为贪恋郑哥的温柔,就这样骗人骗己。 可是他实在舍不得郑煜这个人,这是他这些年来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对他这么好的人。 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束光,他没办法轻易舍弃。 我我会拖累你的,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小钱犹豫道,他心里还是有些负罪感。 没关系,我想照顾你,也有能力照顾好你,你别想那么多,只要想清楚愿不愿意叫我声哥就行。陈嵘连忙说。 小钱又沉默了一会儿,在陈嵘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小钱有些别扭地小声喊出了一声哥。 陈嵘立刻喜笑颜开,揽着他肩膀把他带进怀里,声音都带着笑意地说:这就对了,我认了你这个弟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就好。 谢、谢谢哥。小钱轻声道。 他浑身僵硬地被陈嵘搂着,一点都不敢乱动,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的负罪感又加深了几分。 再最后放纵自己一回吧,以后就老老实实把郑煜当哥哥对待,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 29 章 小钱最终还是没同意去见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问题的根源在哪,可是他不想也不能把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郑煜也不行。 不能被陈嵘找到,这一点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不愿意,陈嵘也不能勉强他,看医生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上午李叔给小钱打了电话,问他李婶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往家里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小钱不太忍心告诉他李婶儿生病的事,可是李叔早晚会知道,而且他没法解释李婶儿为什么不在家,所以他只好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劝慰李叔说让他别担心,有他跟郑哥陪着李婶儿呢。 老李怎么可能不担心,儿子已经没了,妻子再出什么事,他的家就彻底破了。 他在儿子几个朋友的帮助下,把李子华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尸身送去火化,然后带着骨灰赶了回去。 李婶儿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命保住了,可是也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顾。 老李在连番重击之下几天时间就变得苍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 他向小钱和陈嵘郑重地道了谢,又问起医药费的事,陈嵘当着小钱的面编了个不是很离谱的数字,是实际费用的两成都不到。 可是即便如此,老李也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 不用着急还,我不缺这点钱,你先安顿好家里的事。陈嵘说。 老李又感激涕零地跟他说了很多遍谢谢,差点要给他跪下磕头,被他一把拦住了。 饶是陈嵘这种人场上混了很多年的,这个时候也有些应付不来,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发自肺腑地感谢,原因不过是顺手出了一点钱。 他不是很能理解老李的这种状态,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有人在他顾不上的时候救了但翁杰一命,他大概也会很感激那个人的。 心理医生在帮他重新培养共情能力的时候,教他的第一种方法就是换位思考,他练习的时候换位的对象都是但翁杰,所以也只能跟但翁杰共情,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自己和但翁杰以外的人的感受。 不用这样,你们当初收留了小钱,我又认了小钱当弟弟,帮个忙也是应该的。陈嵘这次没有说客套话,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虽然不知道但翁杰流浪的时候具体是怎么过的,可也能确定他那时候吃了不少苦,老李夫妻确实帮了翁杰很多,光这一点,就远远不止他出的那点医药费。 老李接李婶儿出院之后,又开始忙着操办儿子的丧事。 他们家还有些亲戚,不过有时间赶来帮忙的也都上了年纪。 小钱也想帮忙,可是他眼睛看不见,很多时候过去了反而给别人添乱,最后只能失落地在一边看着。 陈嵘一直陪着他,从两个人确定所谓的兄弟关系之后,他就整日围着小钱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嵘站在小钱身侧,看着来来往往忙绿着布置灵堂的人,问道。 老李昨天跟他们说,办完儿子的丧事他打算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李婶儿回农村老家。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他,已经无力再支撑这家按摩店开下去了,更何况他还要照顾偏瘫的妻子。 不知道,过两天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干吧。小钱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清楚应该没人会雇佣一个瞎子。 或许只能换个地方看看有没有盲人按摩店在招人了。 跟我走吧,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可以找人教你盲文,或者你想学别的也行,总不能一辈子做按摩师吧。陈嵘试探着说。 可是小钱想说这样太麻烦他了,却突然被陈嵘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说好了不跟我客气的吗?陈嵘看着他的脸问道。 我我再想想小钱犹豫着说。 陈嵘没再逼他,他想让小钱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李子华的葬礼陈嵘也陪着小钱去了,因为老李打算回老家,葬礼是在他老家的村子里办的。 这时已经过了中秋,那天又刚好在下雨,刮风的时候穿着外套都会觉得冷。 李子华的骨灰葬在村子附近的山里,那一片是他们李家的祖坟。 陈嵘撑着把大黑伞,把小钱罩在雨伞下面,自己却露了半个肩膀在外面淋雨。 当地的习俗是葬礼也要请乐队,小钱听着丧乐和死者亲友的哭声,自己也忍不住掉了泪。 他是见过李子华的,准确来说不算见过,因为他看不见,是这两年春节的时候李子华回去陪老李夫妻过年,他们打过照面。 印象中那是一个带着点书生气的温和有礼的青年,跟老李夫妻一样心善,还会特意给他们几个盲人按摩师带点小礼物,大多是些对小地方的人来说比较新奇的吃的。 陈嵘看到他脸上的泪水,也跟着难过起来,不是为死者,就是纯粹因为小钱难过而难过。 他把伞柄换到另一只手手里,依旧是顾着小钱的打法,腾出来的胳膊圈住小钱瘦削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就这么静静地揽着他。 在死亡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能在冷风中把自己的体温分一点给隐隐发着抖的小钱。 葬礼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老李想留他们住下,可是家里客房不够,陈嵘是开车过来的,跟小钱一起在老李家吃了晚饭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钱都没怎么说话,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副驾上,眼睛半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嵘把车开到了自己的住所楼下,停好车之后跟小钱说:今晚住我这里吧。 小钱回过神,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确实不想一个人回去。 陈嵘领着他上了楼,他住的是三室一厅的套房,大刘张罗着租的,里面的家具也比较简单,而且没有准备客房的被褥。 陈嵘拉着小钱的手领他进了门,弯腰从鞋架找出一双备用拖鞋,蹲下去要帮小钱换。 小钱明白他要做什么之后,连忙阻止道: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陈嵘也没勉强,把拖鞋放到他跟前,扶着他让他自己换了鞋。 要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陈嵘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之后问。 他记得但翁杰挺喜欢喝茶,可是晚上喝茶可能会睡不好,所以他自动把那个选项剔除了。 都可以。小钱答道。 那喝点牛奶吧,你坐会儿,稍等片刻。陈嵘故意把语气放得轻快了些,想打破从葬礼上带回来的压抑的氛围。 嗯,谢谢。小钱察觉出他的体贴,也打起了点精神回道。 陈嵘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端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小钱,温声道:喝完了就去洗个澡睡吧,今天应该挺累了。 小钱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然后端起奶开始喝。 陈嵘看着他把奶喝完,从他手里接过空杯子,又抽了张湿巾去帮他擦唇边的奶渍。 这动作有些过分亲密了,可是小钱没有躲,他现在不太想动。 陈嵘盯着他的唇,想要吻他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怕吓到小钱。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他把自己的那杯奶很快喝光之后,从卧室找出了一套自己的睡衣和一条新的内裤,问道: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内裤是新的,睡衣我穿过一次,可以吗? 嗯,谢谢。小钱站起来说。 不用这么客气。陈嵘说着走过来扶着他把他引到浴室,又帮他调好水温,然后不放心地叮嘱他说:小心别滑到,有需要叫我。 小钱嗯了一声。 那我先出去了。陈嵘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失控。 小钱没有察觉到刚刚的危险,他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用陈嵘的浴巾擦干了身体,然后穿上陈嵘的睡衣,因为体型不同,那衣服穿在他身上大了几个码,不过只是穿着睡一晚上而已,大一点也没什么。 他出去的时候脸有些红,一部分原因是洗澡的时候被水汽蒸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穿了郑哥的衣服。 虽然他流浪的时候什么旧衣服都捡来穿过,可是喜欢的人的衣服是不一样的,他总觉得有种羞耻感。 洗好了?陈嵘看到他出来,走过去问道。 小钱低着头应了一声,他现在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所以不敢抬头面对郑哥。 我刚刚才发现我这里客房没有被褥,你要是介意跟我睡一张床的话,我等下睡沙发就好。陈嵘说。 事实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被褥不够。 小钱听他这么说,明显一愣,想了一会儿说:我睡沙发,你去房间睡吧。 如果他对郑哥没有不该有的想法,两个人凑合睡一晚上倒是没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再冒险。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还是我弟弟,这么说都没有让你睡沙发的道理。陈嵘立刻争辩道。 可是 陈嵘打断他说:别可是了,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你快去睡吧。 说着他就把小钱拉到了卧室,又把他按坐在自己床上,然后不给小钱反驳的机会,迅速关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攻就要被认出来了 第 30 章 小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占用郑哥的床,可他也知道郑哥肯定不会同意他去睡沙发,这样的话只有他们睡一张床这个办法了。 他站起来,转身弯下腰去摸床沿,估计出床的宽度足够他们两个人睡之后,就出去跟陈嵘说还是一起睡床吧。 陈嵘对此并不意外,他预料的结果就是这个。 好,你先睡,我洗个澡。陈嵘说。 小钱于是回了房间,爬上床在一侧躺下了。 陈嵘在浴室里活动了几分钟手指和手腕,他怕自己等下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所以提前释放了一次。 等他收拾好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小钱已经乖乖躺好,眼睛也闭上了,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是仔细一看,他的睫毛分明在颤抖着,出卖了他心里的紧张。 陈嵘轻笑一声,走过去小声问:睡着了吗? 过了几秒才得到回答:还没。 小钱原本想用装睡来逃避跟郑哥同床的尴尬,可是对方问了一声他就破功了,没忍住回答了他。 第12章 陈嵘也上了床,在小钱身边躺下,又问:是不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小钱确实是不习惯,可是又怕他要出去睡沙发,只能撒谎道:没有。 我睡相不太好。陈嵘又说。 没事。小钱连声音都绷紧了。 那睡吧,晚安。陈嵘轻声道。 晚安。小钱小声说。 他心里刚放松了一点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吓得他浑身一抖,眼睛也重新睁开了。 吓到你了?抱歉,我只是想给你个晚安吻。陈嵘带着歉意说。 小钱的脸已经红了,心跳也乱了起来,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就是、就是不习惯,没关系的。 陈嵘似乎松了口气,两个人又互道了晚安,然后便是一室静默。 小钱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快点睡着,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一点都不敢乱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开始觉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很想翻身,可是他不敢。 他听到身旁的人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又坚持了一会,终于很小心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嵘。 这样的姿势让他放松了些,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有了睡意,可是还没完全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郑煜贴上了他后背,胳膊也揽住了他的腰。 他被郑煜抱在了怀里。 小钱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也有些短路,里面一片混乱。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下fu一片酥麻,甚至某个器官都隐隐有点抬头的趋势。 心底的愉悦和罪恶感互相博弈,大战了三百回合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小钱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很费劲地压下了身体里的那股燥热,然后趁着黑夜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偷偷享受着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的甜蜜和温暖。 他不知道的是陈嵘根本没有睡,而且卧室的灯是亮着的,陈嵘清楚地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根,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的转变。 陈嵘更加确定了小钱是喜欢郑煜的,他突然非常嫉妒,嫉妒这个自己捏造出来的人。 假的郑煜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小钱的喜欢,而真的陈嵘却被但翁杰永远记恨着。 他一边嫉妒,又一边希望郑煜能陪着小钱过完下半生,只要能跟但翁杰在一起,即便得永远披着郑煜的皮他也心甘情愿。 陈嵘收紧了手臂,把小钱又往自己怀里圈了圈,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呓语一声,然后用脸蹭了蹭小钱的后颈,下巴也搁在了他的肩窝。 小钱又开始紧张起来,郑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有些痒,又有种过电一样的酥麻。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热潮又重新席卷而来,而且比上次更加汹涌。 小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全身都很热。 这样不行,他心里很清楚。 所以他握住缠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臂,用了点力想把它掰开,可是陈嵘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勒得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小钱挣脱不开,只得声音微哑地轻声唤道:哥?郑哥?郑煜? 陈嵘没有回答他。 小钱又扭动了下身体,还是没办法挣脱开。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嵘突然松了手,小钱刚松了口气,却又被陈嵘扳过身体压在了身下。 陈嵘实在忍不住了,伏在他身上开始吻他。 小钱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些头晕,他的心跳也变得非常快。 陈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撬开他的牙关把舌头探了进去,这三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和这段时间的隐忍都被他在这个吻里发泄了出来。 小钱被亲得有些呼吸困难,这才想起来去推开他,可是他只能白费力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陈嵘是不会因为他的一点抗拒放开他的。 小钱整个人都很混乱,可是残留的那丝理智依旧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个吻让他想起了陈嵘,不仅仅因为他只跟陈嵘接过吻,更主要的是郑煜跟他接吻时的动作简直跟陈嵘一模一样! 过去的很多事他不愿意再回忆,可是身体的记忆是无法被尘封的,他记得陈嵘接吻时的习惯。 郑煜会不会就是陈嵘? 这个极其荒诞的猜测让他毛骨悚然起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过去那些细微的让他稍有疑虑的地方就都涌了出来。 郑煜第一次来店里是特意找他的。 郑煜的身高和体型都跟陈嵘很像。 郑煜那次在早餐店门口扶住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陈嵘。 郑煜抽的烟味道跟陈嵘常抽的那种很像。 郑煜很有钱。 那天来医院送早餐的人声音有些熟悉。 最开始他不是没有过这种联想,可是郑煜的声音跟他记忆里的陈嵘的声音不一样,而且他很笃定陈嵘不会这么温和,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接近他骗他,而是会直接让人把他带回去。 可是人是会变的,这三年时间也许发生了什么让陈嵘转变的事。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他没办法不怀疑。 事到如今,但翁杰几乎已经能确定郑煜就是陈嵘了。 可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所以他给了自己和郑煜一个机会。 他伸手摸向郑煜左边肩膀,从他的领口探了进去。 他看不见,却清楚地摸到了那里的一排牙印。 但翁杰的眼泪涌了出来。 他开始疯狂地反抗起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把陈嵘推开。 陈嵘原本以为他不会拒绝了,所以被他突然的激烈吓了一跳。 可是他此时正在兴头上,不想轻易停下来。 但翁杰情急之下用力咬破了陈嵘的舌头,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在两个人口腔里蔓延开。 陈嵘不得不放开了但翁杰,他想问他怎么了,可是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但翁杰从床上滚了下去,然后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 陈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下床去追。 但翁杰看不见,慌乱之下也不记得大门在哪个方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厨房。 小钱你怎么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陈嵘追过去,试图安抚他。 但翁杰听到他的声音,反应更加激烈了,几乎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陈嵘昨晚忘记收起来的玻璃杯被他打翻,摔到地板上裂开了。 你冷静点,别乱动,地上有碎玻璃。陈嵘紧张地说。 他不敢逼得太近,怕再刺激到但翁杰。 但翁杰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突然趴到地上,摸到一块碎玻璃之后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 第一次只划破了层皮,他像不知道疼一样,又加大了力气继续划了几下。 陈嵘被他吓疯了,扑到他身边把他手里的玻璃夺了下来。 可是已经晚了,滚烫的鲜血像火山熔浆一样从破了口的地方往外喷,有好些还溅到了陈嵘脸上。 陈嵘慌乱地去捂他脖子上的伤口,可是任凭他用尽了力气,依旧有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来。 陈嵘浑身发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要打急救电话。 可是手机不在身边,他只能一边捂着但翁杰脖子上的伤一边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把他抱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拿到手机迅速打了几个电话。 大刘和其他兄弟跟陈嵘住在同一个小区,就在楼下,收到消息之后集体火速往这边赶了过来。 陈嵘抱着但翁杰坐在地上,两个人身上都是但翁杰的血,他看到怀里的人因为失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感觉到他的体温也在急剧下降,泣不成声地说:别死,我求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强迫你了,你活下来,怎么样都行,活下来 但翁杰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可是没有新的眼泪从那里流出来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陈嵘的话,唇边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是释然的、解脱的笑意。 第 31 章 陈嵘看到了但翁杰脸上的那抹笑,惊恐地意识到他不是想吓唬自己,而是真的一心求死。 那一瞬间,永夜一样的绝望笼罩了他,他的心几乎要沉到底了,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绷断,他不管不顾地威胁但翁杰道:你敢死我就让其他人给你陪葬,李叔李婶儿还有店里那几个瞎子,统统都得死!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有个弟弟,当年你妈用命换来的,你要死了我就送他去见你。陈嵘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像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身份了,只要能激起但翁杰的求生欲,什么办法他都会用的。 但翁杰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被陈嵘的话刺激得咳嗽起来,他一咳便牵动了身体,使得伤口处的血往外流得更快了些。 陈嵘又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慌乱地冲他喊:你别动!救护车等下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你没事,我不会动他们的,你别死 大刘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到处都是血,陈嵘和但翁杰几乎被染成两个血人,饶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几个人也被吓了一跳。 陈嵘的神志已经濒临崩溃,他头发凌乱,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得晕染开,身上的睡衣几乎要被但翁杰的血浸透,捂着但翁杰脖子的那只手被染得通红。 他没看到大刘他们进来,他的眼神一直钉在怀里的人身上。 但翁杰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可他还是不停地跟但翁杰说着话,怕他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你别走,别丢下我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 你就算死也得杀了我再死,听到没有?不然我会发疯的,我会杀了你弟弟,杀光你在意的所有人 大刘到底比陈嵘冷静了很多,他知道一点急救知识,迅速过去查看了但翁杰的伤口,发现陈嵘只是用手掌捂着伤口,连忙叫人去找纱布或者干净的毛巾,又把床上的被子扯下来盖住了但翁杰的身体。 人在失血过多的时候体温会迅速下降,如果不采取保暖措施,伤者会更容易休克。 从陈嵘呼救到他们赶过来其实只过了两分钟不到,现场看着很多血,但是大刘粗略估算了一下,出血量应该还不到500cc,也就是说陈嵘的止血手法是有效的。 大刘给但翁杰裹好被子之后又打电话问了一下救护车到哪了,随车赶来的医生回答说就要到楼下了。 一般情况下医院出急救其实没那么快,不过陈嵘打完120之后又直接给院长打了电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院长还安排了两个医生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 而且医院好巧不巧离陈嵘的住处比较近,所以救护车才能这么快赶来。 大刘做了所有能做的,又安排了人出去接应急救人员,然后看着还在乱七八糟地对但翁杰不停说话的陈嵘,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闭上眼在心里做了声祷告。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不希望但翁杰出事。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现场,因为颈动脉割破之后止血非常困难,只能靠手术,所以现场能做的急救工作其实不多。 陈嵘和但翁杰一起上了救护车,他的手掌还在但翁杰脖子上按着,因为他的按压止血效果还算好,医生就没让他松手,只是指导他稍微调整了位置。 医院那边已经紧急做好了急救需要的准备工作,连血浆都准备得很充足,陈嵘知道但翁杰的血型,慌乱之下竟然没忘跟院长说。 急救工作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所有人的心都悬得很高,因为大家都知道颈动脉割破救治成功的几率非常小。 陈嵘穿着一身染血的睡衣,赤着脚站在手术室门口等,他的脚掌其实也受了伤,厨房地上的碎玻璃扎了几片进去,可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大刘劝他去旁边椅子上坐会儿他都毫无反应。 等待的时间是极为漫长的,大刘忙着安排其他事都觉得时间非常难熬。 他让人去准备了几套干净的衣服和鞋袜,又给陈嵘之前看的那个心理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因为不管但翁杰能不能救回来,他们老大都需要心理疏导,但翁杰要是能活下来的话,肯定也需要心理医生。 他跟着陈嵘的时间不短,细算下来其实快二十年了,他比陈嵘大了两岁,虽然陈嵘是他老大,可他也是看着陈嵘长大的。 陈嵘之前对但翁杰的所作所为他不好评价,不过他能确定但翁杰在陈嵘心里的分量是没有人能比的。 陈嵘的那些不合常理的行为,很大原因是他从小就对所谓的爱情深恶痛绝,而且他也不懂怎么去爱别人。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大刘是了解最多的局外人,从最初陈嵘看上但翁杰之后设法把他弄到身边开始,一直到但翁杰在陈嵘婚礼的那天失踪,以及之后三年陈嵘费尽心力地寻找但翁杰的过程,他都是离得最近的旁观者。 其实那六年间但翁杰自杀过不止一次,可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这么凶险的。 大刘还记得,但翁杰第一次要自杀是因为包养的谣言害他事业被毁、家庭破裂,他在医院醒来之后,趁着没人爬上了医院三十几层楼的窗台,差一点就跳下去了,还好被及时拉住了。 第二次是但翁杰从他妈妈的葬礼回来之后,那时候他被看得严,最开始没有动手的机会,是某天跟陈嵘做完之后半夜爬起来去卫生间割的腕,好在被陈嵘发现得及时才没有出事。 第三次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他跟陈嵘认识的第四年,因为什么大刘记不太清了,那次他被陈嵘派去外地办事,回来听其他兄弟说的。 大刘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次好像是因为但翁杰养的狗死了,被人用掺了毒的火腿肠毒死的。但翁杰把它的尸体埋了之后,趁陈嵘不在的时候在卧室用床单结的绳把自己吊了起来。 他不知道陈嵘在房间里装了监控,时不时会从手机上看一眼,要不是这样,他那次大概就吊死了。 再后来就是他的眼睛失明之后,陈嵘在医院安排了很多人看着他,他找不到其他机会,就开始绝食,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好起来的,可能陈嵘又威胁了他什么。 而这一次次的自杀行为在当时的陈嵘看来都是但翁杰在闹脾气,大刘从来没见过他们老大慌乱成今天这种样子。 或许是报应吧,欠别人的总要还的,大刘想。 他是发自内心地同情但翁杰。 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陈嵘像离玄的箭一样立刻就冲了过去,先出来的医护人员怕他情绪激动会伤到患者,想暂时把他隔离开,可是他的眼里依旧只有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人,任谁去赶都赶不走。 第13章 暂时脱离危险了。主治医生宣布道。 陈嵘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医生的话,他只是盯着但翁杰的脸,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大刘过去劝他:人没事了,老大你也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 陈嵘没理他,沾满了血污的双手扒着病床边跟着床上的但翁杰往前走。 大刘看到地上的血脚印,才反应过来陈嵘的脚应该是受伤了。 可是陈嵘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会乖乖去清理伤口。 大刘只能私自联系了心理医生,问医生要不要给陈嵘用镇定剂让他休息一会儿。 医生说可以用,大刘就让人安排去了。 但翁杰被转移到病房,陈嵘一路跟了过去,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脚印,引得路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及家属纷纷侧目。 谁跟他说话他都毫无反应,直到医护人员想要把但翁杰挪到病房里的床上时,他才突然发作,护在但翁杰身前不让人动他。 大刘只能过去跟那些人简单解释了几句,然后等着医生过来给他注射镇定剂。 陈嵘毕竟跟上回但翁杰的情况不一样,他很抗拒别人主动靠近,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些人要伤害或者带走但翁杰,有人过去他会有攻击行为,最终好几个男性医护人员一起上才成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药效上来之后,大刘先让护士给陈嵘清理了伤口,拔出扎进肉里的碎玻璃,又上了药缠了绷带,然后他跟一个兄弟一起,脱掉他身上染了血污的衣服,又帮他擦洗了身体,收拾干净之后给他换了病号服。 但翁杰身上的衣服染的血更多,来给他清洁身体的护士问了大刘之后,直接用剪刀把脏衣服剪开了,因为病人的伤口刚缝合好,随时有可能再次出血,所以换衣服和清洁身体都必须很小心。 年轻的小护士看到但翁杰瘦弱的身体之后更加心疼他了,没忍住向守在旁边的大刘问道:他这伤是自己弄的吗? 大刘闷闷地嗯了一声。 因为什么呀?你是他家人还是朋友?怎么让他把自己伤成这样?小护士一边工作一边带着责怪的语气问。 从她工作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割颈动脉自杀的呢,这得多难过才能对自己怎么狠。 大刘也不知道这次具体是怎么回事,两个当事人都躺着呢,他愁眉苦脸地挠了挠头,语焉不详地说:可能可能是因为感情问题吧,我也不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医学相关的地方可能会有bug,我尽力了o(╥﹏╥)o 第 32 章 感情问题?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吗?护士忍不住八卦起来。 大刘被问得有些不耐烦,这么多年过去,同性恋依旧是不能放明面上讲的,他不想给但翁杰招惹麻烦,干脆随口应付了一句。 那这个人跟他什么关系啊?小护士之前看到了陈嵘赤着脚跟着但翁杰的病床一路走一路流血的画面,忍不住好奇道。 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大刘已经开始起疑心了,语气都变得凶了很多。 我就问问,不想说就不说,凶我干嘛?小护士有些委屈地抱怨。 抱歉,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大刘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护士悻悻地翻了个白眼,没再继续跟他搭话。 陈嵘和但翁杰睡在同一间病房,大刘和一众兄弟轮流在旁边守着,一直守到傍晚才有人醒。 先醒过来的是但翁杰。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最开始是从葬礼回去之后他在郑煜那留宿,半夜的时候郑煜突然去吻他,吻着吻着郑煜变成了陈嵘。 他又生气又害怕,连忙推开陈嵘要逃跑。 可是逃不掉,他看不见路,陈嵘一直在后面追,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他不想被陈嵘带回去,一点都不想,所以他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血喷出来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快感,似乎整个人都一下子变轻了很多。 头越来越晕,让他有种自己即将飘起来的感觉,可是身体却越来越重,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而且很冷,很渴。 他没有试图对抗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期待着自己的灵魂从□□里分离出来,即便这个过程很痛苦,因为那样的话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约束他了,他可以自由地在天上飘。 原来死亡真的是解脱。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陈嵘还是抓住了他,很用力地把他拖回了地面。 他恍惚间听到那人说对不起,让他别死。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陈嵘怎么可能会跟他说对不起。 果然,再仔细一听陈嵘正恶狠狠地威胁他呢,说要杀了按摩店的那些人,还要杀了他弟弟。 虽然他真的很想就这样结束这一切,可是又怕陈嵘真的会发疯伤害无辜的人。 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等等,弟弟?他什么时候有个弟弟?不会又是陈嵘编来骗他的吧? 可是他妈妈当年确实怀过孕,会不会是那个孩子侥幸存活了下来? 弟弟 弟弟! 你醒了?一个男声问道。 但翁杰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感觉头还是有些晕,还有些疼,脖子也疼。 脖子? 但翁杰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那不是梦。 郑煜就是陈嵘。 他又被耍了一次,跟个傻子一样被陈嵘玩弄于股掌之间。 哈哈,多好笑啊,他竟然会喜欢上陈嵘? 而且还因为害怕假陈嵘被真陈嵘报复不敢表明心迹。 太好笑了,哈哈哈 大刘听到但翁杰说了声什么,就连忙走到他跟前问了他一声,可是没有得到回答。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他正纳闷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看到但翁杰的眼睛是睁开了一点点的,人确实醒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极为苍凉的笑声,再一看,但翁杰的眼角已经溢出了一行泪水。 怎么了?是伤口疼还是哪不舒服?大刘担心地问。 他顺手按了下呼叫铃,想让医生过来给但翁杰看看。 但翁杰终于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陈嵘身边的人,姓刘,他还没逃跑的时候,这个人偶尔会对他释放一些善意。 他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伤害他的是陈嵘,他不至于迁怒其他人。 我没事。他说。 大刘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情绪,一时间判断不出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不过面对一个刚刚自杀未遂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妙。 他呢?但翁杰语气平淡地问。 大刘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如实回道:还没醒。 但翁杰没再说话,眼睛也重新闭上了。 医生过来给他做了一些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又离开了。 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大刘叮嘱道。 但翁杰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陈嵘是过了晚饭的点之后醒的,他一醒来就从床上弹坐起来,慌慌张张地四处搜寻但翁杰的身影,看到他好好地躺在床上,才稍微放松了些。 大刘看到他要下床,连忙过去阻止他道:你脚上有伤,现在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陈嵘就已经推开他往但翁杰那边走了。 大刘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从小周手里接过给陈嵘准备的拖鞋,连忙过去放到他脚下让他穿上。 陈嵘顾不上那个,他单膝跪地蹲在但翁杰的病床边,伸手想去摸他的脸,没想到刚碰到但翁杰脸上的皮肤,人就醒了。 陈嵘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怕再刺激到他,只用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盯着他看。 他想跟但翁杰说话,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小声喊了声翁杰,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大刘看自己在这儿没什么用,说不定还碍事,就退了出去,顺便把其他人也叫走了,出去的时候还把门也关上了。 我弟弟呢?但翁杰开门见山地问。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陈嵘回答:在我那儿。 陈嵘说完又怕他误会,连忙补充道:你放心,他没事,我没有绑架他。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回去见他。 他为什么会在你那?但翁杰又问。 我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一趟,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次就是因为我收到消息说你爸和你奶奶出了意外,你们家没有能照顾他的监护人,他要被送到福利院,我就回去把他接到我那了。 你应该不知道,他智力有点问题,我怕他在福利院被欺负。我让人查了,说是当年他出生后打的疫苗是过期的,后来生病损坏了大脑,智力发育比同龄人迟缓一些。 至于你爸和你奶奶,是分别出的意外。你爸那天下班之后去商场买东西,碰上路面坍塌,不幸被埋遇难,你奶奶那晚收到消息赶去认领你爸的遗体,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夜里去世了。 陈嵘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通通倒了出来,就怕但翁杰不再相信他说的话。 说完他才意识到,亲人去世对但翁杰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他不该这个时候说的。 可是已经晚了,他一边后悔一边紧张地观察但翁杰的神色,发现他跟刚刚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反而更慌了。 你别太难过。对不起,我该早点告诉你的。陈嵘愧疚地说。 我知道了。但翁杰说完这四个字,就没再开口。 陈嵘感觉他的这种平静很不正常,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也无从得知但翁杰现在有多痛苦。 即便是共情能力特别好的人,也无法做到跟另一个人感同身受,更何况陈嵘几乎没有过因为亲人去世而难过的经历,他生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连死亡意味着什么都搞不太清楚。 而他爸和他爷爷的死,他不仅没觉得难过,反而有些快意。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陈嵘底气不足地说。 但翁杰没有回应他。 陈嵘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又看了但翁杰一会儿,才起身想去拎张椅子过来。 这一动他才感觉到腿有些麻,脚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使得他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滑稽。 他把椅子放到但翁杰的病床跟前,然后就坐在那儿,石化了一样盯着但翁杰看。 大刘出去买了饭和一些水果,回去病房的时候就看到陈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画面。 好歹还知道拿椅子坐,看来状态不算太差,大刘心想。 他把吃的放到桌子上,走过去跟陈嵘说:老大,先吃饭吧。 但翁杰伤口没好,暂时不方便吃东西,而且看他那状态应该也没有吃饭的想法,大刘就只买了一份饭。 陈嵘没去吃,他不想让但翁杰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一秒钟都不想。 大刘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只能随他便了,反正也劝不动。 陈嵘的心理医生宋祁是第二天上午到的,大刘一见到他,就像抓到救星一样连忙把他带到了陈嵘跟前,想让他帮忙劝劝陈嵘,这不吃饭不睡觉的劲儿,总不能每天给他用镇定剂吧。 宋祁进了病房,第一眼看的是躺床上的那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但翁杰,从陈嵘的叙述中他已经对但翁杰有了一些了解,早就想见一见这个人了。 不过有陈嵘搁那杵着,他跟但翁杰交流起来肯定不方便。 陈先生,上午好啊,早饭吃了吗?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血糖低会导致情绪暴躁,对你没好处的。宋祁一进门就开始唠叨。 陈嵘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昨晚也没吃饭,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大刘开始打小报告,而且夜里也没睡。 第 33 章 啧,这怎么行?不好好睡觉不仅容易情绪失控,还会影响内分泌,你呢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开始秃顶就太可惜了。宋祁没正形地说。 陈嵘长得是真好看,在他见过的人里,不论男女,无出其右,宋祁说着脑补了一下美人秃顶的画面,吓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你爱的人他现在看不见,你也不能这么不在意不爱护自己的美貌吧。快去吃点东西,再睡一觉,睡醒了我跟你聊聊,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自己肯定不行,难道你想就一直这么下去?宋祁一点不客气地说。 陈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盯着但翁杰看了一会儿,终于肯动了。 大刘见状,喜出望外地给宋祁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殷勤地扶着陈嵘起来,带他去吃饭。 我先跟他聊聊,你们别偷听啊,这是个人隐私。宋祁又说。 大刘应了声好,把其他人也都叫了出去,让他们在外面稍远一点的地方守着。 陈嵘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宋祁,宋祁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放心,不会让你的宝贝疙瘩出事的,快走快走。 陈嵘肯接受他的治疗,对他最起码的信任肯定是有的,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翁杰,可他也知道,给但翁杰做心理疏导肯定不能有其他人在,尤其是他自己。 把人都赶走之后,宋祁拉过陈嵘坐的那张椅子,在病床前坐下,观察了一会儿床上的人之后,还是那副不太着调的口吻:嘿,翁杰是吧,我知道你醒着,咱聊聊呗。 我呢,是个心理咨询师,之前跟陈嵘接触过两年多,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说实话,我对你挺好奇的,因为陈嵘是我接触过的最怎么说呢,最一言难尽的病人吧,特别特别难相处,搞定他真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我大概能猜到,你跟他在一块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当然,我猜的不一定对,你要是愿意跟我说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这人吧,话多,你不吭声我就默认你愿意听我啰嗦了哈。 第14章 宋祁闲扯了能有半个小时,床上躺着的那位愣是一声没吭,连让他闭嘴都没有。 出师不利! 这俩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好歹当初陈嵘肯跟他说话啊。 搞心理疏导的,最怕遇到对方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不能交流,他一个人说再多,哪怕说出朵花来都是白瞎。 宋祁咽了咽口水,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心态也没那么稳了。 我说这位兄台,您能应我一声吗?我们这行也不容易,又碰上陈嵘这么个老板,他等下问我跟你聊得怎么样,我说你压根没搭理我,他会让我哭得很惨的。 这样,我最后再问你个问题,问完我就出去,让你清静清静。 你对陈嵘,到底是爱还是恨?还是爱恨交织?宋祁不怎么冷静地问。 他以为但翁杰会被这个问题刺激到,然而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 宋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个人真的是醒着的吗? 真睡和装睡毕竟不一样,他的判断很少出现失误,但翁杰对他的话不是毫无反应,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控制住那些细微的动作,比如眨眼,比如呼吸频率的变化。 但翁杰是没睁开过眼,可是他的眼皮和眼球动过。 而且当他反复提到陈嵘的时候,但翁杰的呼吸频率也会有变化。 他确实是醒着的。 宋祁只能挫败地承认自己这次失败了。 行吧,你现在不愿意说话,我也不勉强你了,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陈嵘虽然是我老板,但我首先是个医生,基本的操守还是有的,不会泄露病人隐私。 你好好休息,我不烦你了,回见。 宋祁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门外守着的人见他出来,立马往门口走了过来。 宋祁瞅他们两眼,又回头看了看病房里的但翁杰,摇着头叹了口气。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他这回是真摊上事儿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但翁杰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能看见光是什么感觉了。 而这也是拜陈嵘所赐。 恨吗? 他又不是圣父,怎么可能会不恨。 只是他一直都知道,仇恨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能会毁了原本的自己,所以才只想着逃跑,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跟陈嵘有交集。 可是陈嵘又一次找到了他,也又一次伤害了他,把他作为一个人所剩下的最后那点能称得上美好的东西也毁坏殆尽。 而且他以后大概永远都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没有人看到病房里的那个人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的幅度并不大,也一点都不夸张,只是有些许怪异。 也没人知道,又一个灵魂正在扭曲。 很多人的改变都是悄然无声的。 次日,但翁杰提出要出院,陈嵘跟医生确认过他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让人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但翁杰脖子上还裹着纱布,出院时穿的衣服是陈嵘让人准备的,布料和做工都比他之前穿的好太多,尺寸很合身,款式也是最新款的秋装。 他虽然瘦,身材比例却极好,体态也因为从小运动的原因很有美感,换了身打扮就让人无法把他和那个破旧的盲人按摩店里的小钱师傅联想起来。 陈嵘临时让人给他买了根盲杖,材质是新型的碳基复合材料,不重,而且强度大,手柄处的弧度是特意根据人的手掌握东西时的弧度设计的,握起来手感很好,比竹竿好用太多。 即便但翁杰用了盲杖,陈嵘还是不放心,怕他会摔倒,执拗地忍着脚疼也要去扶他。 但翁杰没有拒绝,这让包括陈嵘自己在内的一众人都很吃惊。 陈嵘看着但翁杰,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不是外表,是给人的感觉,这让他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但翁杰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一趟,他没让其他人进去,陈嵘他们只能在外面等。 陈嵘以为他是要收拾东西,可是但翁杰出来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拿,只是又上去找了趟房东太太,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没多久但翁杰就下来了。 走吧。但翁杰拄着盲杖下了楼,语气平淡地说。 陈嵘突然意识到他是哪儿跟之前不一样了,他的说话的语气太过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以至于让人觉得很冷漠,还有他的表情,自从他醒来之后,就没见过他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几乎跟那些流量明星拍戏时一样面瘫。 陈嵘心里有些慌乱,他觉得现在的但翁杰像是戴上了面具,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或者,更可怕的说法是,他现在像个假人,虽然能动,却没有活人的那种生气。 陈嵘想到这,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应该只是暂时的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一行人回到首都之后,陈嵘原本想让但翁杰先休息一晚再安排他跟但翁帆见面,可是但翁杰不肯,陈嵘怕再惹他不开心,只好直接让人把车开去了但翁帆的学校。 但翁帆已经八岁了,正常来说六周岁开始读小学,八岁已经能上三年级了,但是他智力跟不上,留了一级,所以还在读二年级。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还没到放学时间,陈嵘先带但翁杰去见了但翁帆现在的班主任孙老师。 但翁帆是前不久刚转学过来的,陈嵘安排人把他的户口转到了首都,不然入学不方便。 所以孙老师对但翁帆的情况其实不是特别了解,陈嵘只让人跟他说多照看着点但翁帆,其他的没多说。 但翁杰跟孙老师聊了一会儿,问了几个基本的问题,最后又问他但翁帆长什么样。 孙老师一下被问懵了,不知所措地看向陈嵘,陈嵘则疑惑地看着但翁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但翁杰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相信他,怀疑但翁帆根本不是他弟弟,而且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陈嵘心里难受,又很清楚自己这是活该,只能用眼神示意班主任实话实说。 孙老师一边回忆着但翁帆的长相一边跟但翁杰描述他的五官,他闹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他能判断出来这俩人应该都是他得罪不起的,所以只能心惊胆战地尽量说详细一点。 他那边紧张得额头直冒汗,说完之后只听见但翁杰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从那一个字里完全听不出来情绪,无法判断他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满意。 因为但翁杰从头到尾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给人感觉很疏离,而且陈嵘还对他很是逢迎,让孙老师误会这俩人里但翁杰的身份更高一些。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说错话的地方,但翁杰又只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吓得他双腿都开始隐隐发抖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下课铃突然响了起来。 第 34 章 但翁杰听到铃声就站了起来,陈嵘扶着他去找但翁帆。 孙老师目视这两个人离开之后才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是他心理素质差,是这个城市里的贵人实在太多,而且有钱人家里的孩子都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他一个小市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说不定家里给他花钱走关系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这个饭碗都得丢。 陈嵘虽然只见过但翁帆几次,却清楚地记得他长什么样,小孩子现在五官还没长开,就已经跟但翁杰有六七分相似了,尤其是那双灵动的鹿眼,跟他当年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少年射击冠军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陈嵘从孩子堆里辨认出但翁帆,拉着但翁杰逆着人流走过去。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大多活泼得很,路都不好好走,非要蹦蹦跳跳或者推搡着往前,经过陈嵘和但翁杰这两个引人注目的大人时,有几个特别跳脱的还过去搭讪。 但翁杰跟在陈嵘后面,游魂一样,谁都不搭理。 陈嵘被吵得有些烦,可是有但翁杰在场,他不便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应付了那些孩子,还要顾着但翁杰别被人撞到。 好不容易挤到但翁帆跟前的时候,陈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小帆,还认识叔叔吗? 但翁帆背着小书包站在教室门口,在一群活泼的孩子里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怯生生地看了陈嵘一眼,同时也看到了陈嵘身边的但翁杰。 他们兄弟两个从来没见过,可是但翁帆一下就被但翁杰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平时特别怕生的孩子竟然主动往但翁杰那儿走了过去,走到距离他差不多一米远的位置才停下来,然后仰起小脑袋疑惑地盯着但翁杰的眼睛看。 但翁杰没有戴墨镜的习惯,也不会特意闭上眼,所以乍一看不太能分辨出他是盲人。 但翁帆不知道但翁杰的眼睛失明了,他甚至还没有关于失明的概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人的眼睛有些奇怪,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陈嵘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亲切一些,然后跟但翁帆介绍说:小帆,这是你哥哥,亲哥哥,你知道亲哥哥是什么意思吗? 但翁帆似乎有些紧张,收回目光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在看地板还是看自己的鞋子,抿着小嘴没有说话。 亲哥哥呢,就是说你们俩是一家人,是亲人。陈嵘跟他解释道。 但翁帆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嵘一眼,眼神很明显带着疑惑,看起来还是没完全明白。 陈嵘回头看向但翁杰,看到他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没什么反应,试探着说:翁杰,你来跟小帆说会儿话吧。 但翁帆也跟着陈嵘抬头看向但翁杰,但翁杰似有所感,竟然对上了他的目光。 哥哥? 但翁杰听到一声稚嫩的童音,声音里带着点怯懦。 虽然他看不见这个叫但翁帆的孩子长什么样,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陈嵘策划好的另一个骗局,可是听到但翁帆的这声哥哥时,他有种说不清的直觉,这是他弟弟,他妈妈用命换来的弟弟。 理智告诉他应该对这个孩子保持警惕,因为陈嵘在他这儿是个没什么信用的人,说的话肯定不能轻易相信。 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应了但翁帆一声,他习惯性用手里的盲杖敲了几下地板,确定前面没有障碍物之后便往前走了半步,扶着盲杖蹲下身,生疏地喊了声:小帆? 但翁帆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犹豫了一会儿,迈开步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好奇地盯着他的双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见? 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嗯了一下。 但翁帆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脸,用软糯的童声安慰他:哥哥不哭,别难过了。 陈嵘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但翁杰哭了,连忙扭头去看,可是但翁杰脸上明明没有水痕,眼角也没有。 谢谢小帆,我没事。但翁杰微微笑了笑,说。 陈嵘看到他笑,心里一喜,有表情就好,他真怕但翁杰一直那样死气沉沉下去。 教室里的其他小朋友已经走光了,走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因为陈嵘提前跟班主任打过招呼,平时会等人来接但翁帆的老师看到陈嵘他们过来,也下班离开了。 但翁帆牵着但翁杰的手,自告奋勇地给他带路。 陈嵘眼心塞地看着那个传说中有些自闭的小鬼一点都不自闭地抢了自己的位置,却只能一个人生闷气,他觉得在但翁杰那儿,他不仅远远比不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亲弟弟,很可能连他手里那根刚用了两天的盲杖都比不上。 可是他不能埋怨任何人,因为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局面。 出了校门之后,陈嵘才从难过的情绪里回过神,问但翁杰道:晚饭是回去吃还是在外面吃? 但翁杰并不想去陈嵘那儿,可是他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考虑到外面的食物没有安全保证,给小帆吃他也不放心,所以他回答说:回去吧。 陈嵘有些激动,他以为但翁杰不会去他那里的,那我打电话让他们准备晚饭,你们想吃什么? 但翁杰低头,看向但翁帆,问道:小帆想吃什么? 但翁帆认真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眼陈嵘,才小声说:虾,还有可乐鸡翅。 陈嵘笑着说:好,我让厨师给小帆做虾和鸡翅。翁杰你呢?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但翁杰跟他说话的语气明显和刚刚跟但翁帆说话时不一样,冷淡了很多。 陈嵘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调整好情绪,刚好司机也把车开过来了,陈嵘帮他们拉开后座的车门,又提醒但翁杰:小心别撞到头。 但翁杰没理他,让小帆先上去了,自己才收了盲杖钻进车里。 盲杖是可折叠的,能像折叠雨伞的伞柄一样收起来,折叠后的长度大概四五十公分,拿着并不碍事。 陈嵘看他没有撞到哪儿,就帮他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前面坐进了副驾。 陈嵘的住处已经从原本的那所位于郊区的别墅换到了市区的一个高档小区,同样还是别墅,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那一所房子的价格足够让但翁杰这样的人工作上千年,甚至更久。 小帆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对里面的环境不算陌生,下了车之后他还是牵着但翁杰的手,尽心尽责地给哥哥导盲,带着他往门口走。 但翁杰没有来过这里,之前那六年他一直住在郊区那栋别墅。 虽然他失明已经有几年了,能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其他感官弥补视觉的缺失,可是一到陌生的环境,他还是会有些不安。 有时候未知本身就足够让人恐惧。 尤其这里还是陈嵘的地盘,难免会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哥哥别怕,我会帮你看路的。小帆抓着他的手,小声跟他说。 但翁杰发现小帆对他的情绪变化好像很敏感,刚刚在学校就是,他根本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可是小帆都能感知到。 他心里有些疑惑,陈嵘之前跟他说小帆智力有问题是在撒谎吗?班主任也在撒谎?可是为什么呢? 小帆给他的感觉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骗他说小帆智力发育不正常呢? 但翁杰压下心里的疑惑,柔声道:谢谢小帆,小帆真棒。 小帆不过被表扬了一句,就立刻非常不好意思起来,小脸都变得通红,头也埋得很低。 然而但翁杰看不见他这种表现。 陈嵘跟在他们后面,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第15章 他真心嫉妒但翁帆,可是他知道,没有但翁帆,但翁杰是决计不会留下来的。 保姆听到人声,提前过去打开了房门,还给他们准备好了拖鞋。 小帆先进去,自己换好了拖鞋,又回过头说:哥哥,我来帮你换吧。 不用了,哥哥自己来就好,谢谢小帆。但翁杰笑着说。 小帆盯着他换完鞋,又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沙发那儿坐下。 保姆端了酸奶和果盘过来,水果是刚切好的,颜色漂亮得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陈嵘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看他们俩都端坐着没动,只好以主人家的身份说:吃水果吗?不用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小帆看着果盘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敢主动去吃。 陈嵘捏了颗车厘子递到他面前,小帆尝尝这个? 小帆还握着但翁杰的手,但翁杰捏捏他手心,松开手道:想吃就吃吧。 他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小帆在面对陈嵘时的紧张。 小帆得了他的许可,才接过那颗车厘子,小声跟陈嵘说了声谢谢叔叔,转头又把水果递到了但翁杰嘴边。 陈嵘眼看着他借花献佛,佛还很开心地受了,又心塞了几分。 看这兄弟俩兄友弟恭亲亲热热的模样,真不像是今天刚相认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俩人感情越好,但翁杰就越离不开他。 以但翁杰现在的状态,是没办法照顾好小帆和他自己的,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小帆着想吧。 他知道自己很卑劣,可是只要能留下但翁杰,再卑劣的事他都不介意去做。 第 35 章 吃完水果,趁着晚饭还没准备好的空当, 小帆拉着但翁杰去了他的房间。 陈嵘看着那一大一小手拉手走过去的背影, 心里比柠檬还酸, 干脆去阳台点了根烟缓解焦躁。 小帆的房间在一楼,以前是客房,前段时间陈嵘接他过来的时候才布置成了儿童房。 两个人进了房间之后,小帆又回头去把房间门关上了。 因为房间的面积不是很大,摆了床、衣柜和书桌之后就没多少空间了, 所以没放沙发,只有两个圆柱状的沙发凳。 小帆拉着但翁杰坐下,把他心里憋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哥哥,你脖子怎么受伤了啊?疼吗? 但翁杰一愣, 继而想起他伤口上的纱布没有完全被衣领挡住, 应该是被小帆看见了。 不小心弄伤的, 已经快好了,不疼的。他撒谎道。 小帆没有怀疑, 想了想又接着问:哥哥你和叔叔认识吗? 但翁杰知道他说的叔叔是指陈嵘, 不太自然地应道:认识。 你们是朋友吗?为什么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被保姆的敲门声打断了。 小帆,但先生, 晚饭准备好了,先出来吃饭吧。 小帆没再继续问下去,但翁杰应了保姆一声,就跟小帆一起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小帆也粘着但翁杰, 他们俩坐在一起,陈嵘只能去他们对面坐。 考虑到但翁杰眼睛看不见,陈嵘特意嘱咐了厨师别做不方便吃的菜,因此连小帆提出要吃的虾都替换成了虾仁。 陈嵘给但翁杰介绍了一遍晚饭的菜色,又给他和小帆分别添了菜,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尽管说,都别客气。 小帆礼貌地跟他道了谢,然后低头开始吃饭。 但翁杰没吭声,不过也没拒绝陈嵘给他添的菜,沉默着把东西吃了。 他还没吃完,小帆就有样学样地也给他夹了菜,还小声跟他说:哥哥多吃点。 谢谢小帆,你也多吃点。但翁杰笑着说。 小帆也跟着笑了笑,自己吃两口就又开始给但翁杰夹菜,似乎是怕他看不见东西没法夹菜会饿到。 陈嵘被晾在一边,心里郁闷又不能发作,只能干瞪眼看着他俩。 晚饭过后,小帆由保姆照顾着洗漱完,很自觉地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陈嵘想起来还没给他请家教,就借这个话题去跟但翁杰聊天:我打算给小帆找个家教,你看怎么样? 但翁杰考虑了一会儿,说:问问小帆愿不愿意吧。 好,你去问还是我去?陈嵘怕小帆不敢跟自己说实话。 但翁杰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等下我问吧。 嗯。陈嵘对此没意见,本来他也只是想借机跟但翁杰多说几句话,累了没?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但翁杰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稍等。陈嵘说着就起身去了楼上卧室。 他的衣帽间里还有很多但翁杰以前的衣服,回来之前他又让人按照但翁杰现在的尺寸买了一些新的,加一块占据了小半个衣帽间。 陈嵘站在衣帽间里想了一会儿,找了件但翁杰以前的睡衣,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因为那件准确来说是睡袍,丝绸材质的,设计上带了点性感元素。 他以前喜欢给但翁杰准备偏性感风格的衣服,因为看着会让他很有食欲。 可是现在他不敢了,怕但翁杰会生气,而且但翁杰大概是不愿意让他碰的。 所以最终他拿了一套棉质的、款式中规中矩的睡衣睡裤下去。 把衣服交给但翁杰的时候,他有些忐忑地问:你晚上想睡哪个房间? 他以为但翁杰肯定会说睡客房,可是却听到对方一点没犹豫地说:睡你那。 陈嵘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睡我房间吗? 但翁杰大大方方地反问:不然呢? 陈嵘的心跳顿时乱了起来,脑子也晕乎乎的。 翁杰这是什么意思?竟然会愿意跟他睡一个房间? 难道是原谅他了?可是看他白天的态度,明明很不待见自己。 总不会是想跟他做了吧? 不不不,这更不可能,上次只是一个稳就激得他要自杀,现在又怎么会主动给他那种暗示。 陈嵘想不明白,却也没办法拒绝但翁杰。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清楚,就看到但翁杰竟然当着他的面开始拖衣服。 陈嵘目瞪口呆:你 过来帮我把纱布拆了。但翁杰一边解着衬衣扣子一边理所当然地使唤他。 陈嵘暗暗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身体的躁动,他声音有些喑哑地应了声好,然后举着微微发抖的双手,手指小心翼翼地贴上但翁杰颈部的皮夫,帮他拆了脖子上的纱布。 拆完之后陈嵘还没从但翁杰这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给他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手里拿着拆下来的纱布愣在原地。 防水贴。但翁杰又说,这次的语气透出了些许不耐烦。 陈嵘这才想起来他的伤口还不能见水,洗澡肯定得用防水贴,而自己竟然没想起来。 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嘴上忙不迭应道:哦,好,等、等一下,我去拿。 他莽莽撞撞地跑出去,很快便拿着防水贴折返回来,一进浴室就看到但翁杰已经脱完了上衣,正在姐裤子拉链。 陈嵘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感觉到口口已经口口得有些疼了,他不确定地问:要、要我帮你贴吗? 但翁杰冷冷清清地嗯了一声,弯腰把裤子褪了下来。 陈嵘看到他做这个动作时显出的要屯曲线,呼吸都克制不住得粗重了几分。 他贪婪地盯着但翁杰半果的身体,走过去帮他在伤口上贴好防水贴,在理智崩塌之前说了声:好了,我、我先出去了。,然后便准备逃跑。 等等。但翁杰在他转身之前叫住了他。 陈嵘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克制地问:还有事吗? 但翁杰凑近他,抬头面对着他的脸,勾唇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你想做了? 陈嵘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那种笑,清冷中带着点痞气和色气的、万分勾人的笑。 他的理智被这个笑彻底摧毁,不顾后果地稳上但翁杰的唇,手也揽住了他的邀。 但翁杰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就那么被他钦了一会儿,在他把手伸向不可描述的地方时才制止他,依旧是那种冷淡的语气:我伤还没好。 陈嵘被他这句话迎头浇了一盆凉水,理智也回拢了些,立刻跟他拉开了距离,心惊胆战地喘息着说:抱歉,我 没事,你出去吧。但翁杰轻描淡写地说。 陈嵘立即逃了出去,中间差点被自己绊倒不说,还一头撞在卫生间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很少会这么狼狈,在但翁杰面前出丑甚至让他几乎没有过的修耻感冒出了头。 出去之后他直接跑上楼,进了卧室的卫生间,关上门之后迅速姐开了邀带,守掌抚上口口得几乎要爆炸的口口,回味着刚刚那个稳,口口了起来。 他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了但翁杰那个摄魂夺魄的笑,这让他无论如何都达不到那个点,折腾了很久都没能释放出来,最终还是冲了个冷水澡才暂时把火压制下去。 而楼下的但翁杰在陈嵘离开之后就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对着马桶干呕了一会儿,又去漱了好几次口,仍觉得不够,嘴唇也很快被他揉得通洪。 又过了一分多钟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洗澡。 但翁杰洗完澡之后去了小帆那儿,晚饭前他去过一次,记住了位置,因此不需要别人引路就自己摸索着过去了。 小帆还没写完作业,听到敲门声和但翁杰叫他名字的声音,连忙过去开了门。 他喊了声哥哥,又探头往但翁杰身后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才放松了些。 我可以进去吗?哥哥有话想跟你说。但翁杰问道。 小帆嗯了一声,牵起他的手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拉着他走到凳子跟前,对他说:哥哥坐。 但翁杰弯腰摸到凳子之后才小心地坐下去,小帆还牵着他的手不肯松,没等但翁杰先开口说话,他就带着点哭腔问道:哥哥,爸爸和奶奶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但翁杰疑惑地问。 我好多天没见到他们了。小帆虽然没有哭出来,情绪却很明显是低落的,我听到过奶奶悄悄跟爸爸说我太笨了,没有哥哥你聪明,爸爸也嫌我笨,他都不愿意帮我看作业,说教了也没用,反正我学不会 但翁杰没想到小帆还不知道爸爸跟奶奶已经去世的事,不过这也只是陈嵘的说法,消息还没查证。 他更没想到的是小帆竟然之前就知道他的存在。 当初但凌峰跟他断绝关系之后骗他说孩子跟他妈妈一起死了,之后也从来没再联系过他,应该是想把他的存在彻底从家里抹去,那么肯定也不会主动跟小帆提起他。 小帆就因为听到奶奶的几句闲话知道了他这个哥哥吗? 第 36 章 他们没有不要你。而且小帆一点都不笨,小帆是哥哥见过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但翁杰摸了摸小帆的头, 把他抱进怀里说。 那他们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让叔叔把我带到这里?哥哥你之前为什么都不回家?小帆没忍住哭了起来。 但翁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些问题, 想了一会儿之后, 坦白地说:哥哥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明天去找他们,你先安心去学校上课,等我消息,好不好? 小帆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又小大人一样叮嘱他:那哥哥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摔倒,别迷路,别被坏人抓走, 要记得回来找我。 好好好, 哥哥记住了, 谢谢小帆。但翁杰笑着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说。 小帆很乖地任由他捏脸,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说:哥哥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你为什么不回家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 爸爸还不让我问,骗我说我没有哥哥,我一提你他就很生气。可是我明明听到过奶奶说小帆没有他哥哥聪明, 而且我偷偷看过户口本,上面有你的名字。 但翁杰沉默片刻,模糊了事因跟他说:因为哥哥做错了事,惹爸爸不高兴了, 所以不敢回去。 对不起,哥哥之前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会回去看小帆的。 没关系,我原谅哥哥了,只要哥哥以后别丢下我。小帆把脑袋往但翁杰怀里拱了拱,闷声闷气地说。 但翁杰又揉了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声说:谢谢小帆。放心,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小帆伸出小胳膊抱住了他的腰,抱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哥哥你好瘦啊,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那我以后多吃点。但翁杰承诺道。 小帆打了个哈欠,哥哥,我困了。 但翁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那去睡吧。 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了再走小帆抬起头,仰着脸央求道。 但翁杰看不见他那双眼盈泪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却也爽快地应了声好。 小帆又来了精神,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自己的小床那儿走,让他在床边坐下,自己很自觉地爬上床盖好被子之后跟他说:哥哥你坐会儿,我很快就能睡着。 但翁杰笑了笑,好,不着急,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小帆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突然睁开,担心地问:哥哥你自己可以出去吗? 可以的,小帆放心,快睡吧。但翁杰说。 小帆确实像他说的那样睡的很快,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但翁杰听到他的呼噜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在房间里坐了一段时间才出去。 陈嵘早就洗完了澡,在客厅里坐着等他,看到他开门出来就连忙过去扶他。 聊得怎么样?陈嵘试探着问。 第16章 他现在面对但翁杰还是有些别扭,一方面因为自己刚刚出了丑,另一方面则是他越来越摸不准但翁杰对他的态度。 还没说到找家教的事就睡着了,明天再问吧。但翁杰跟小帆相处了一会儿,整个人都柔和了些。 陈嵘被他这捉摸不定的情绪变化搞得一头雾水,又不敢直接问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附和了一声。 他们葬在哪?我明天去看看。但翁杰说这句话时那点残留的温和又消失了。 陈嵘知道但翁杰说的他们是指他奶奶和但凌峰,于是答道:跟你妈妈在一个墓园。 但翁杰顿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嵘看出他神色疲倦,问道:累了吗?要不要上去休息。 但翁杰确实累了,又嗯了一声。 陈嵘扶着他上楼,带他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 他当然知道但翁杰要跟他睡一个房间很不正常,包括他洗澡之前的那一系列表现,也都很不合常理,可他还是决定顺但翁杰的意。 不管但翁杰想做什么,就算是蓄意报复他,甚至谋划着怎么动手杀了他,他都不会反抗。 如果他死了,他的遗产会全部转赠给但翁杰,那些钱足够他们兄弟俩过好下半辈子。 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怎么样都无法改变,他只能尽量做些弥补。 陈嵘扶着但翁杰上了床,看着他在床上躺好之后才绕到床的另一侧坐下。 但翁杰已经闭上了眼,似乎是真的很累了。 陈嵘连忙去关了灯,然后自己也躺下了。 他不敢离但翁杰太近,他的床又足够大,被子也足够宽,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半米的距离同床而眠。 第二天早上是陈嵘先醒的,其实他这一夜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都理不清。 之前找不到但翁杰的时候他睡不着,现在找到了人也带回来了,他还是睡不着。 睡眠不足让他心情浮躁,反正躺不下去了,他干脆起床去给但翁杰准备今天穿的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关上门之后才开始洗漱,怕吵到但翁杰。 等他洗漱完出去,就看到但翁杰已经坐起来了。 早。陈嵘跟他打了声招呼,果然又没得到回应。 陈嵘压制着那些负面情绪,走过去问他是先换衣服还是先洗漱。 但翁杰站起来,避开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 陈嵘能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于是不敢再去烦他,可又怕他会摔倒,只能小心地跟在他后面照看着。 因为盲杖没有拿上来,但翁杰走路的时候是把手伸在前面的,以免撞到什么东西。 摸到卫生间的门之后,他扶着门把手,跨过门框,小心地走了进去。 他能通过陈嵘洗漱时发出的声音判断出卫生间的方向,可是里面的摆设他却没办法靠自己一下子弄明白。 陈嵘想到了这一点,站在门口跟他讲解洗漱台、马桶、浴缸、淋浴喷头等的位置,又从洗漱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套新的牙具给他,才不太放心地退出去。 他并没有走开,而是就守在卫生间门口,怕但翁杰万一在里面摔倒或者磕到哪儿。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但翁杰才从里面出来,陈嵘又尾随着他回了卧室,然后把准备好的衣服递给他说:我今天得去趟公司,吃了饭让大刘陪你过去吧。 陈嵘这段时间已经错过了不少次公司的重要会议了,今天的董事会陈峥肯定会借机挑事,他不去不行,而且看但翁杰这样子估计也不乐意让他陪着。 但翁杰听到他这句话,总算是应了一声。 陈嵘心里自嘲地想他猜得果然没错,因此但翁杰换衣服的时候他也主动避了出去,即便不能增加但翁杰对他的好感,起码能少惹一点嫌恶。 他们俩收拾好下楼的时候但翁帆已经被送去了学校,因此吃早餐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嵘尽量不说多余的话,照顾着但翁杰吃了早餐,又把大刘叫过来嘱咐了几句,就往公司去了。 但凌峰和钱珺珺以及但翁杰的爷爷奶奶葬在他们老家县城外的一个公墓里,一行人赶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大刘在城里买了几束花,又提前备好了纸钱、香烛和水果,下车之后他扶着但翁杰,另外两个随行而来的人拿着东西,往但翁杰家人的墓穴走去。 但翁杰亲手摸了几块墓碑上刻的字,确认是他爸妈和爷爷奶奶的名字,心里对陈嵘的那番说辞才信了一些,不过仍没有全信。 被骗过之后,他很难再完全相信什么人了,尤其是陈嵘和陈嵘身边的人。 可是他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没办法分辨真伪,只能持保留态度,将信将疑。 他暂且把这几个墓当作他爸妈和爷爷奶奶的,认真祭拜了一番,没说什么话,也没过多停留,就跟大刘说了声:走吧。 大刘也没多嘴,扶着他回了车上,又在县城里找了家饭馆吃了饭。 我要回家看看。吃饭之前但翁杰跟他说。 大刘有些为难,陈嵘没说能不能带他去他家,他只能先去跟陈嵘请示,可是又不好跟但翁杰开口。 但翁杰大概是明白他为什么沉默,又补充道:你去问他吧。 大刘应了一声,出去给陈嵘打了个电话,得到许可之后又回去跟但翁杰说吃了饭就带他去。 不过,你家的房子不是之前那套了。你妈妈去世之后没多久,你爸从原来的工作单位离职,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换了个城市又买的房。大刘跟他解释说。 但翁杰听了,沉默一会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果大刘没撒谎的话,他大概知道但凌峰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他那件事闹得很大,因为是在网上被爆料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但凌峰大概是为了躲避熟人的闲言碎语才搬的家。 第 37 章 回去的路上但翁杰做了几个梦,是他19岁那年的事。 那时候他刚被陈嵘缠上, 因为陈嵘有一次跟他做的时候放了他当年的比赛视频, 还说了一些很不堪的话, 让他再练习射击的时候有了心理障碍,不得不回家休养几天调整状态。 他没管陈嵘会不会再找他,一心只想回家躲一会儿,那段时间他太累了,迫切地需要一个避风港让他休息一下。 他刚进门, 鞋还没换好就被闻声而来的阿黄扑了个满怀。 大金毛见到小主人,欢快地摇着尾巴,前爪扒着但翁杰的腿,兴奋地跟他亲热。 但翁杰被它的热情感染, 也笑了起来, 弯下腰揉了揉它的狗头, 结果被它舔到了脸,糊了一脸的口水。 阿黄!他佯装生气地训斥道。 大金毛立马老实了, 夹着尾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还呜呜叫了两声。 钱珺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发现儿子回来了,惊喜地把他迎进屋, 接过他的背包,关切地嘘寒问暖了一番,最后才问:怎么这个时候又回来了?教练给你批假了吗? 但翁杰前段时间刚休过一次假,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再回来, 所以钱珺珺对此有些疑惑。 但翁杰抱着她撒了会儿娇,听她这么问才抬起脑袋说:妈,我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教练安排的,跟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交流学习一下,所以要有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去哪啊?你一个人去吗?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也没听你说。钱珺珺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这小子现在长这么高,就算是坐在沙发上,她也得把胳膊举起来才能够得到他头顶。 但翁杰连忙弯下腰,低下脑袋,小狗一样蹭了蹭钱珺珺的掌心,我自己去,教练前两天才跟我说的,我也没办法提前告诉你呀。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一个人能行吗?钱珺珺担心地问。 我又不是没出过国,语言也没问题,怎么就不行了?但翁杰不服气道,妈,我去年就成年了,是个大人了,你不用担心的。 好好好,你是大人,钱珺珺宠溺地笑笑,又打趣他道:这么大了还跟妈妈撒娇,羞不羞? 哎呀妈我想你了,撒会儿娇怎么了,大人就不能跟妈妈撒娇了吗?但翁杰抱着钱珺珺的手臂,无赖道。 你呀,就是长不大。钱珺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瓜,无奈地笑着说。 妈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梅菜扣肉还有酸萝卜老鸭汤。他为了早点赶回来,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都已经到晚饭的点了,早就饿的不行了。 好,妈给你做。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钱珺珺摸着他的脸心疼地问。 但翁杰一个没忍住掉了眼泪,很大一滴直接落在了钱珺珺手上,热乎乎的,吓了钱珺珺一跳。 怎么了这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吗?谁欺负我儿子了?你跟妈说,妈帮你讨公道。 但翁杰连忙把眼泪憋回去,又自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带着点鼻音说:没有,我没事,就是想家了。 哎哟我的小可怜,心疼死妈妈了,想家就多住几天,这都大半年没回来了,上次还走得那么急,都没等我跟你爸回来。你什么时候出国?时间定了吗?能不能往后推推?钱珺珺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他道。 还没定呢,教练安排好了会通知我。但翁杰说。 他虽然想家,却也不敢多住,要是陈嵘那个变态真的抽风找过来了就糟了。 他根本不敢让爸妈知道那些事。 母子两个又腻歪了一会儿,但翁杰陪着钱珺珺出去买菜。 但凌峰这会儿还在加班,钱珺珺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儿子回来了,让他跟单位请个假,今天早点下班。 但凌峰工作比较忙,平时都会加班到八九点钟,有时候还会更晚。 他在公司的职位是部门经理,因为是私企,比较看重效率,竞争很激烈,领导大多数时候比员工还要忙。 但凌峰接电话的时候旁边有同事在,因为大家关系都还不错,有人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老婆催他回家了。 但凌峰笑了笑,表情看起来还算含蓄,语气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和炫耀说:我儿子回来了,这小子平时训练太忙,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同事们都知道他有个射击运动员儿子,今年还拿了一枚金牌。 那你还不赶紧回家?走走走,快走,别让小冠军等急了,工作明天再做也不要紧。同事老张打趣道。 就是就是,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是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吧。那个报表我先帮你做着,你明天来看有问题再改,记得帮我跟你儿子要个签名照,我女儿是他粉丝呢,知道我跟小冠军爸爸是同事,整天为这事儿缠着我,我都快烦死了。同事老赵笑着说。 你们但凌峰笑着摇摇头,行,我记着了,那我今天就先回了。 回吧回吧,赶紧走。老赵冲他摆着手道。 钱珺珺和但翁杰经过小区楼下的时候,几个老邻居看到他们母子,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 但翁杰夺了冠的消息不仅他家亲朋好友知道,他爸妈的同事们以及整个小区也都知道了,多少人家都羡慕他们夫妻养了个出色的儿子。 啊呀你家小杰回来啦?这是要出去买菜吗?李阿姨正陪小孙子在楼下健身设备旁边玩,看见钱珺珺和她又高又帅的儿子,热络地问。 她家里亲戚家有个跟小杰差不多大的女儿,等再过一两年就看看能不能介绍他们认识,小杰这么优秀又乖巧的男孩子现在可不多见了,得抓紧着点。 是啊,他回来休息两天,我看他最近都瘦了,去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钱珺珺笑着应道。 是该补补,小杰太瘦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在外面肯定没搁家里吃得好。遛狗的陈叔叔附和道。 其他人一看奥运冠军回来了,也都过来凑热闹跟他们话家常。 但翁杰礼貌地跟他们打完招呼,就提着买菜用的环保袋站在钱珺珺身后不怎么说话了,他不太适应这种长辈多的场合,只能一直赔着笑。 好在钱珺珺怕饿着儿子,没跟邻居们拉扯太久,就带着但翁杰出去了。 走到小区外面但翁杰才松了口气,钱珺珺听到他发出呼的一声,抬头看着他笑道:邻居们也都是关心你,你别嫌人家烦。 我没有,我就是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但翁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钱珺珺宠溺地笑了笑,没再说他什么。 等他俩买完菜回来饭做到一半的时候但凌峰才到家,他看到正粘着钱珺珺撒娇的但翁杰,表情严肃地问他:怎么回来了?不耽误训练吗? 但翁杰有些紧张地跟他爸又解释了一遍,看他爸没有责怪他,才放下心来。 他们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钱珺珺很温柔,什么事都宠着儿子,但凌峰则一向对但翁杰要求很严,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不到十岁刚展现出一点射击天赋的时候就果断地把他送出去培育。 这些年但翁杰没少被他老爸训,射击练得不好要挨骂,文化课成绩落下了也要挨骂,别的小孩子还在满大街跑着玩的时候他在练射击,同龄人在看动画片玩游戏的时候他在补课,等再大一点,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开始羞羞答答地谈恋爱的时候,他忙得连吃饭睡觉都要挤时间。 但凌峰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在厨房给钱珺珺打下手的但翁杰跟以前一样对着他爸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钱珺珺看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 但翁杰凑到她身边,像阿黄黏主人一样黏着钱珺珺,小声在她耳边抱怨:爸总是这么严肃,还是妈妈好。 你爸也是为你好,钱珺珺劝了一句,感觉但翁杰跟在她身边有些碍事,就笑着说: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站远一点,等下别被油溅到身上。 但翁杰后退了两步,没舍得走,扒着厨房门框看钱珺珺做菜,心里感叹还是家里好,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但翁杰提心吊胆地在家里住了几天,陈嵘都没有找过来。 像他那样的花花公子,对自己应该就是图个新鲜吧,做都做过好多次了,他也乖乖服软了,那人应该已经腻了他吧,他心怀侥幸地想。 最好是这样,就到这里结束吧,他不想计较也没有能力计较之前的事,只希望他跟陈嵘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要有任何交集。 第17章 又过了两天,但翁杰顺利登上了去M国的飞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教练给他安排的学习交流有两个月的时长,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陈嵘应该已经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这样想着,他终于放心了,在飞机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到达目的地之后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元气满满地认认真真开始他的交流学习。 可能是因为换了个环境,没有随时会被陈嵘叫过去欺辱一番的阴影笼罩,他练习射击的时候终于能够全神贯注了,虽然偶尔还是会分心,但是比在国内的那段时间好太多。 第 38 章 然而但翁杰只出去不到一个月就被叫了回去,王教练最初没跟他说陈嵘的事, 只说队里有事, 需要他提前回来。 等但翁杰下了飞机, 王教练才亲自跟他说陈公子要见他,而且因为他的私自离开生气了,让他想想怎么赔罪。 但翁杰第一反应是教练知道了他的丑事,正羞愧得无地自容,然后又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陈嵘就是在陪教练出席的一个饭局上。 如果那天他喝醉了被陈嵘带走的话, 教练应该是知道的。 那么,教练单独把他叫去那个饭局,到底是巧合还是 他不想怀疑一向敬仰的教练,可是事到如今, 他再单纯也该明白了。 单纯不等同于愚蠢, 他的脑子还是好用的。 所以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他曾经无比信赖的人, 忍不住开口问:教练,你是不是 小杰, 对不起, 我你知道,我有一家老小要养的王教练打断他,承认了下来。 但翁杰又看了他一会儿, 王教练以为他会恨自己,会骂自己,可是但翁杰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己拉着行李箱绕开他走了。 王教练站在原地, 看着那个少年远去的、隐匿在人群里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老了,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变成了他年轻时讨厌的那种人。 他的脊梁,早就被生活的重压压得直不起来了。 但翁杰出了机场,招手打了辆车,把行李扔进后备箱,他打开车门坐进后面,躲避着司机的视线,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了起来。 司机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看他的脸,总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想了一个红绿灯才想起来,这是今年的射击冠军。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呢?电视上看起来那么稳重一孩子,怎么在他这个陌生人面前哭成了这样? 司机有些心疼,他儿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不好好读书被他追着满屋子打都没哭,这孩子应该是遇到事了。 他也没多嘴,只是在下一个红绿灯的空当把放在前面的半包抽纸递给了但翁杰,安慰他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叔叔不会笑话你的,哭出来就好了。 但翁杰抽噎着道了声谢谢,接过抽纸,擦了把鼻涕,把垃圾塞进自己的口袋,又抽了一张去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最后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司机在前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只能安静地开车,还放了首歌来缓和氛围。 但翁杰在背景音乐的遮掩下放声哭了一路,直到下车的时候眼泪还没止住,口袋里已经塞不下被他用过的纸巾了,他把那团纸攥在手心带下车,把剩下的抽纸归还给司机的时候才发现那半包纸已经被他用掉了一小半。 他很不好意思地哑着嗓子说:谢谢叔叔,给您添麻烦了,钱不用找了,谢谢您。 司机手里拿着他那两张一百的,看到他提着箱子就走了,只能又摇着头叹了口气。 但翁杰进了自己的屋子,往沙发上一摊,埋头又哭了一会儿,然后拿过手机把陈嵘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边哭边给他发消息。 他想了半路该怎么赔罪,想来想去觉得陈嵘无非是想跟他做那种事,虽然他很不喜欢,可是他没办法跟陈嵘抗衡,也不敢再惹他生气。 点开对话框之后,但翁杰才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嵘说,一条消息删删改改了很多遍,最后发出去的是:我回来了,你有时间吗? 点了发送之后他忐忑地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陈嵘不会回复他了,才接到对方的电话。 你在哪?陈嵘问,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醉意。 住的地方。但翁杰如实回答,他哭太多了,嗓子还是哑的。 那边的陈嵘喝了不少酒,本来身体就有些兴奋,一听到他的声音,下面就站了起来。 等着,我过去。他说。 但翁杰扔了手机,起身把行李箱拖到房间,打开之后开始收拾东西。 他现在得找点事情做,才能让自己分一下神,阻止情绪继续崩溃下去。 陈嵘到的时候他已经洗完了澡,换上了睡衣。 天气已经挺冷了,他的睡衣是棉质的长袖长裤。 听到门铃之后他过去把门打开,看到一身西装的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的陈嵘。 陈嵘并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起码他还能清楚地看到但翁杰的眼睛是肿着的,眼白也有些发红。 哭了?他伸手摸了摸但翁杰的脸,问。 但翁杰没有回答他,转身进了屋。 陈嵘关上门,穿着皮鞋就进来了,走到但翁杰客厅那个小沙发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想好今天怎么玩了吗? 但翁杰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忍着羞耻去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陈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把他的动作,还有隐忍的、掩藏着屈辱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叉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但翁杰很喜欢的那个有着手绘猫咪图案的抱枕,笑着冲但翁杰勾勾手指,轻声说:过来。 不是命令语气,反而带着些诱哄的味道。 但翁杰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不过也没有违背他,慢慢走到他面前,等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陈嵘把腿收了收,然后拍着自己大腿召唤他:坐这儿。 但翁杰犹豫了一瞬,然后红着脸听话地跨坐在他腿上。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王教练接到陈嵘的电话,让他去但翁杰家看看人起来了没。 陈嵘早上接了个电话,有事走得很急,没注意看但翁杰是什么情况,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忘记给但翁杰松绑了。 王教练感觉他这要求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立刻就过去了。 Z市堵车很严重,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他敲了门,摁了门铃,里面都没有人应,然后他才给但翁杰打了个电话。 说实话,昨天刚跟人坦白自己做的龌龊事,他现在还是没什么脸面对但翁杰的。 可是一想到那些关于陈嵘的传言,再加上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办法不怀疑但翁杰出事了。 他是有但翁杰家的备用钥匙的,今天刚好有带,王教练犹豫了几秒,还是用钥匙开了门。 进去之后他又喊了几声但翁杰的名字,依旧没有人应。 等他走到客厅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时,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吓得有些腿软。 但翁杰没有穿衣服,这么冷的天,客厅没有开空调,他就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躺着,白皙的皮肤上明显有很多伤痕。 王教练连忙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但翁杰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手腕被黑色的丝绸领带磨破了皮,淤痕和血污混在一起,看着极为惨烈。 他露出来的那侧脸还在肿着,很明显是被人扇了耳光,嘴角的血迹被蹭得糊花了脸,嘴唇也是破的。 更加骇人的是他的下身,两个膝盖上都有很大面积的淤青,大腿内侧有几道长长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腰臀的部位还有很多精.斑,至于那些遍布全身的指印、吻痕,相比之下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王教练在这种事上的经验不算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床伴伤成这样,即便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一个泄欲的玩物,也很少有人会残暴到这种地步吧。 他此时无比心疼这个无辜的少年,也更加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和助纣为虐。 但翁杰被送进了急救室。 王教练原本想先帮他把手腕上的领带解开,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被烫了一下,他这才发觉但翁杰在发烧,而且烧得很严重。 体温这么高,可能已经上40℃了,而且还不知道烧了多久,这样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会烧出什么毛病的。 他来不及帮但翁杰清洗身体,只扯了条床单给他裹上,就匆匆忙忙地抱着人往医院赶。 手忙脚乱地帮但翁杰办好手续,又交了费,王教练才想起来这事他应该告诉陈嵘一声。 陈嵘收到他的消息,皱了皱眉,他昨天也没有很过分吧?人就被他给弄得进了急救室? 但翁杰不是运动员吗?身体怎么会这么弱? 他有些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可又觉得王教练这种人是不敢再跟他耍什么花样的。 他不算多喜欢但翁杰,只是还没对他的身体腻歪,不过就凭这一点,已经够让他去探望一下了。 陈嵘是傍晚的时候到医院的,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手里还拿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和一个果篮,除了嘴角带了一点青紫之外,完全看不出他昨晚刚跟人打了一架。 不过严格来说昨晚也算不上是打架,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在欺负人的时候不小心被碰了一下,就像主人在逗弄宠物的时候也会被抓伤一样。 但翁杰还在昏迷着,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手腕上缠着纱布,手背还扎着输液的针头。 他还没完全退烧,脸色早就由通红变成了惨白,看起来是真的病得挺重,医生说再送来晚一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第 39 章 王教练一直在旁边守着但翁杰,看到陈嵘进来, 他心里生出一股怒气, 可是又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憋得他很难受。 所以他只是勉强跟陈嵘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出去。 这里是医院,陈嵘再混也应该不会在这儿做什么对小杰不利的事,他想。 陈嵘把花和水果放好,坐在病床前看了但翁杰一会儿, 然后就离开了。 王教练出去散了会儿步,又顺便吃了点东西,他午饭都没吃,这会儿已经饿得有些受不了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但翁杰已经不在病房了, 他连忙找了个护士问是怎么回事, 问了一圈才知道但翁杰转去VIP病房了, 在楼上。 应该是陈嵘做的吧,还算有一点人性。 王教练找到新病房的时候发现陈嵘连护工都请好了, 心里对他的怨气才少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 他又有什么资格替小杰生气呢,小杰这段时间的遭遇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王教练叹了口气,又坐在旁边守了一会儿, 看但翁杰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就嘱咐了护工几句,然后回去了。 他也有很多其他事要忙,抽出这大半天的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杰在这边除了他这个教练和几个队友, 也没什么认识的人,队友们都要忙着训练,大概抽不出什么时间来看小杰,他自己明天也没时间再过来了,虽说有护工照顾着不会出什么事,可人生病的时候总归会想有熟人陪在身边的。 这孩子已经很可怜了,要不然告诉他家里吧,问问他爸妈有没有时间来看看他。 不过今天太晚了,打电话过去只会让人家爸妈白白担心一夜,还是明天再说吧。 结果第二天一早,王教练就被各种消息轰炸得根本脱不开身。 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但翁杰受伤的消息曝给媒体了,说他是被豪门公子包养,在床上受的伤。 同时还有很多他跟陈嵘的照片流了出去,陈嵘的脸被打了很厚的码,但翁杰的却是高清无遮挡。 照片都拍得很暧昧,有几张是陈嵘抱着但翁杰的,还是公主抱,甚至连他们在豪车里接吻的场景都有。 那是有一次陈嵘趁着但翁杰走神偷袭的,但翁杰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就推开了他,结果好巧不巧就被拍到了。 但翁杰虽然名气不算大,可是今年刚拿了块金牌,而且他长得好,这在运动员里并不多见,所以几个月前还是火了一把的。 消息一出,网上说什么都都有,大部分都是鄙夷和辱骂。 毕竟在这个国家同性.恋是上不得台面的,荧幕上的彩虹旗都要被打码,微博上同性恋话题会被封,公众人物公开出柜会面临很大的困扰,甚至会让事业毁于一旦,更何况是这种被男人包养还被玩到进医院的丑闻。 而且但翁杰之前的形象一直是正面的,一个代表国家荣誉的少年冠军,又长得很好看,气质干净阳光,可以说是很多人心中美好的代名词。 然而当初被捧得越高,现在摔得也就越惨。 什么干净阳光,什么积极努力,都是假的,撕开那层伪装之后,内里也不过是个为了钱爬男人床的肮脏下贱又恶心的玩意儿。 以前喜欢他的人因为自觉被欺骗异常愤怒,以前对他有一点路人好感的人兴致勃勃地吃着瓜,围观各种扒皮贴,而那些原本就对他无感的、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的人,则开始了集体狂欢和高.潮,毫无下限地骂着不堪入目的话。 有人说国家应该收回他的金牌,说应该永远禁止他代表国家参加比赛,有人说像他这种贪慕虚荣自甘堕落的人就活该被男人操进医院,还有些特别猥琐的说想尝尝他的身体什么滋味,能把那个身材那么好长相应该也不差的豪门公子拿下,床上功夫应该很厉害。 王教练只是随手翻了一下那些言论,就被气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他不敢想象但翁杰醒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局面。 不过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个丑闻从被曝出来到大规模删帖中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 不少人猜测这是当事人那位金主的手笔,之前骂得特别起兴的一部分人这个时候又酸起来了,说就但翁杰这种货色根本不值得那位少爷这样做。 这场风波来得突然,走得也极为迅速,等到下午的时候,大部分网站和社交平台就已经被清理得非常干净了。 王教练之前也怀疑过是不是陈嵘让人删的贴,毕竟陈嵘也是当事人之一,虽然被打了码,可是熟悉的人还是能从他的衣着打扮和身材上认出来。 可是网上帖子还没删干净的时候,他就收到消息说上面要封杀但翁杰,是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他的那种封杀。 王教练这才意识到,能这么迅速控制住舆论还真不是一般的豪门公子能做到的事,恐怕是这件事影响到了国家颜面,惊动了上面某些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小杰的职业生涯就彻底毁于一旦了,再没有一丝一毫转机,不说国家级运动员,连正规的射击教练都做不了。 第18章 王教练是除了但翁杰本人最清楚射击运动在他心里分量的人,这比寒窗苦读十几年却突然被告知永远不能参加高考更加打击人,但翁杰是发自内心地爱着这项运动的,而为了考试苦读的人却不一定爱他们学的那些东西。 但翁杰醒的时候陈嵘正坐在他旁边削苹果,削了一半的苹果皮完完整整地挂在刀刃上,打着圈往下散开。 陈嵘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青筋在手背上起起伏伏,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他的神情也很认真,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苹果,而是一件即将完工的艺术品。 但翁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嵘,敛起平日浮于表面的风流和玩世不恭,以及偶尔的变态和残暴,他就那么安安静静、清清爽爽地坐在那,突然生出一份让人不敢直视的美感。 所以但翁杰一时间竟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认识的陈嵘,又或者,这只是他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陈嵘发现他醒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削苹果的动作却停了,苹果皮也从刀口断开了。 他看了一会儿但翁杰,然后在手里那只苹果削了皮的部位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那声音在安静的单人病房里响起的时候,像有什么魔力一般,引得但翁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陈嵘似乎是注意到他喉结的滚动,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苹果送到但翁杰面前,问他:你吃吗? 他的嘴唇因为刚跟果肉接触过,泛着一层隐约的水光,颜色是淡淡的粉红,看起来竟然比苹果更加诱人。 但翁杰那一瞬间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吻上去的冲动,然后他又像突然惊醒了一般,因为自己这奇怪的想法恼羞成怒起来,看向陈嵘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他确实是发烧烧糊涂了,刚刚竟然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又一次对他施暴的陈嵘,而且还觉得他好看,甚至鬼迷心窍地想吻他的唇。 他明明是喜欢女生的,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可能会喜欢陈嵘这种变态,他躲他都来不及。 不吃算了。陈嵘收回手,把苹果送到自己嘴边又咬了一口,等嚼完了,他才语气平淡地对但翁杰说:病好了就搬我那儿去吧。 不去。但翁杰毫不犹豫地说。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发出的声音也非常小,比小奶猫的叫声还要小。 没跟你商量。陈嵘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又恢复了但翁杰熟悉的那种样子。 但翁杰把脸扭开,不再看他,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反对。 可是陈嵘根本不吃这套,他把咬了两口的苹果扔进垃圾桶,擦了擦削苹果的刀,随手收起来,然后起身出去了。 但翁杰烧出了肺炎,在医院住了很多天,期间陈嵘没再来过,反而是王教练来看过他几次,每次还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翁杰一开始有些纳闷,然后他想起来那天在机场的事,心想教练应该是在为这个别扭吧。 说实话,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跟教练相处,任谁被自己非常信任的人出卖了,都不会毫无芥蒂。 不过他也算不上恨王教练,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陈嵘,王教练确实有自己的立场和难处,他只是太过失望,还觉得有些恶心。 王教练原本以为但翁杰会因为那件事崩溃,没想到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孩子一定是在强撑着,在外人面前假装坚强,王教练心想。 他想说几句话安慰但翁杰,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开不了口,他甚至磨磨蹭蹭那么久都没办法把上面对但翁杰的处置告诉他,而但翁杰竟然也一直没有问,这让王教练又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多好的苗子啊,射击运动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心理素质要过硬,小杰简直就像是为这项运动而生,可惜,太可惜了。 第 40 章 一直到但翁杰出院那天,王教练才下定决心把通知转告给他。 早晚都要知道的, 小杰心理素质那么好, 应该不会被击垮吧。 可是他话刚开了个头, 陈嵘突然出现了,一来就直接打断了他,还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教练看看但翁杰,又瞄了一眼陈嵘,最终没敢跟陈公子作对, 找了个借口跟但翁杰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但翁杰等他走远了,才问陈嵘:你来干嘛?我不会跟你走的。 陈嵘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步靠近他, 一直把他逼得后背抵在墙上, 退无可退, 才开口道:我说过,由不得你。 但翁杰最终还是搬进了陈嵘住的地方, 尽管他非常不愿意。 陈嵘这个人就像天生是他的克星一样, 总能找到办法让他妥协。 大概是看他病得有些惨,陈嵘这次没有使用暴力,而是直接把他租的房子给买了下来, 还说要是他不搬过去,他就搬过来。 但翁杰在这里住了有几年了,也有几家熟悉的邻居,他怕被人看到他跟陈嵘同居, 而且他爸妈是知道他的住处的,万一哪天突然来看他,撞到陈嵘的话他就完了,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跟着陈嵘走了。 那件事曝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等他醒来的时候网上的帖子早就被删的干干净净了,陈嵘又有意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自然没人敢告诉他。 至于王教练,陈嵘以为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就没特意提点。 好巧不巧王教练默认但翁杰早就知道了,也没说破,唯一一次差点要跟他说的时候还被陈嵘打断了,所以但翁杰直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陈嵘的住处在郊区,就是上次他带但翁杰来过的那栋别墅,位置比较偏僻,出门打车都很难打得到,周围也没什么邻居,非常安静。 但翁杰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他以后该怎么去训练场,这里跟那儿离得特别远,自己开车没有一个小时也到不了,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下。 可是他又没车,之前出门都是坐公交和地铁,偶尔赶时间的话会选择打车。 现在倒好,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他支付得起的交通方式,这让他怎么出门?陈嵘是故意的吧? 但翁杰这样想着,心里对陈嵘的怨气不免又重了几分,射向他的目光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陈嵘把他领进门,看到他气鼓鼓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不喜欢这里? 你怎么会住这么偏僻的地方,出门多不方便。但翁杰难得委婉了一下,他在陈嵘那儿吃过太多苦头,即便很生气,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跟他正面刚了。 我有车,没什么不方便的。对了,你有驾照吗?陈嵘换了鞋,边脱外套边问。 有,但是我没车。但翁杰说。 陈嵘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给他,但翁杰条件反射接住了,一看是把车钥匙,顿时又生气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送你的,我开过,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带你去挑辆新的。陈嵘随口道。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东西。但翁杰说着又把钥匙扔还给陈嵘,直接砸到了他的背上。 这种金属材质的小东西砸人还是有些疼的,陈嵘轻嘶了一声,转过身看向但翁杰:我看你恢复得不错,想做了? 但翁杰秒怂,连忙低头换鞋,没敢再瞪着他。 他是真被陈嵘整怕了,这个人简直就是恶魔。 陈嵘弯腰捡起钥匙,想起来上回他送的卡也是这样被扔回来的,这孩子什么破习惯,他要是送把刀但翁杰是不是要直接飞过来一刀杀他泄愤。 我今天有点累,暂时不动你,你安分一点,下次不准再乱扔东西。陈嵘单手扯开领带,警告道。 但翁杰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换好鞋拿着自己的行李进来了。 卧室在楼上,只有一间,你睡觉老实点,我不喜欢被吵醒。陈嵘又说。 那你非逼着我搬过来干嘛?但翁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道。 两个人明明相看两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嵘干嘛非要跟他纠缠。 像他陈公子这样的,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想找什么样的情人找不到? 上次会所那一堆,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吧,哪个不比他听话不比他会来事儿,干嘛非逼着他做那种事。 但翁杰是真想不通。 陈嵘进了书房,但翁杰去卧室收拾自己的行李。 说实话这栋别墅确实豪华,装修全是怎么豪怎么来,不过倒没显得暴发户,反而透着地地道道的贵气。 但翁杰把自己平常穿的运动服休闲服拿出来,都不好意思往陈嵘那挂着一排高定的衣帽间放。 可是衣服总不能一直窝行李箱吧,卧室连个衣橱都没有,不放衣帽间根本没地方放。 烦。 烦死了。 哪哪都别扭。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住在一起,消费水平生活习惯完全都不一样,他又不能让陈嵘迁就他,只能他委屈自己迁就陈嵘。 太烦人了。 他自己一个人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来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招惹了陈嵘这种人? 越想越憋屈,但翁杰抱着一堆自己的衣服,靠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 怎么又哭了?陈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 但翁杰被他吓了一跳,立马把哭声憋回去,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打嗝,还一连打了好几个都停不下来。 陈嵘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的但翁杰,语气比刚刚缓和了些:怎么了?不舒服吗? 嗝儿~没,没有,嗝儿~但翁杰用手掌压着胸口说。 那你哭什么?他今天已经够温柔了好吧。 但翁杰还在打嗝,没有回答他。 陈嵘蹲下身,伸手用拇指抹掉他脸颊上的泪痕,看到但翁杰有些疑惑又明显防备的眼神,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说了今天不动你。哭够了就收拾收拾先睡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起身要走,但翁杰却突然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问道:等等,嗝儿,我明天,可以去训练吧?嗝儿~ 不能。陈嵘说。 为什么?我身体已经好了,你凭什么不让我去训练?但翁杰生气地反驳道,因为太生气了,连打嗝都停了一会儿。 我说不能就不能,不服气的话你可以试试。陈嵘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话里的威胁却显而易见。 但翁杰忍了忍,克制住跟他吵架的冲动,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陈嵘似乎想了几秒,才回答道:看我心情。 但翁杰咬牙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心想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早就把陈嵘射成筛子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训练,但翁杰心情很不好,也不管把陈嵘的东西弄乱他会不会生气了,直接胡乱把自己的衣服挂起来,然后拿了睡衣去洗澡。 浴室也是豪华版的,浴缸很大,在天气渐冷的深秋显得格外诱人。 但翁杰赌着气,放了热水躺进去,发现这东西还能按摩,就试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果然还是有钱人会享受,他在心里感叹道。 本来只是想泡一会儿就出去的,没想到泡着泡着他竟然舒服得睡了过去。 浴缸会自动调节水温,所以他睡了挺久水也没凉下去,更没有被冻醒。 陈嵘忙完了手头的事,回卧室打算睡觉。 他原本以为但翁杰应该已经睡了,却没在床上看到人。 卧室没有,跟卧室连着的衣帽间也没有,卫生间也没什么声音,难道是偷偷跑掉了? 也不是不可能,这小孩有时候胆子确实很大。 陈嵘这会儿确实很累了,心想要是跑了就先让他跑一晚上吧,明天再把人抓回来。 他拿了睡袍和干净的内裤打算去洗澡,进了卫生间突然看到浴缸里躺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发现是但翁杰,竟然躺在里面睡着了,也不知道这是泡了多久。 陈嵘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走过去,在浴缸旁边蹲下,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但翁杰的脸,看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低声说说:起来,去床上睡。 但翁杰反应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 他这人不仅没有起床气,刚睡醒的时候还会迷糊好一阵,连生气都忘记了,听话地哦了一声之后,诈尸一样猛地坐了起来,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陈嵘的衣服,还有几滴溅到了他脸上。 陈嵘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悦,正要说点什么,看到但翁杰直接光着身子从浴缸里爬起来,眼睛半睁着,很明显没有完全清醒,他又把话咽了下去,还扔了条浴巾给但翁杰,提醒他道:把身上擦干再睡。 第 41 章 但翁杰接过浴巾,擦了一会儿才恢复清明, 他看到陈嵘也在这里, 连忙用浴巾挡住身体, 然后生气又尴尬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嵘笑了起来,目光落到他用浴巾挡住的位置,戏谑地说: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但翁杰瞪着他,脸上被热水蒸出来的红晕加深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这种时候在陈嵘这儿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瞪了陈嵘几眼,裹紧浴巾气鼓鼓地出去了。 出去之后他才想起来,他的换洗衣服还在里面, 上次那套睡衣被陈嵘撕烂了, 只剩下里面那一套, 等下又不能裸着睡,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又进去拿衣服。 陈嵘已经脱了衣服, 正在调淋浴的水温, 但翁杰的衣服离他很近,所以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果体。 陈嵘身材很好,肩宽腰细腿长, 典型的倒三角,人鱼线很漂亮,肌肉线条完美得像人体雕塑,性感得足以让人只看一眼就血脉喷张。 虽然两个人已经做过好多次, 这却是但翁杰第一次看清楚陈嵘的身体。 陈嵘轻易分辨出他眼中的惊艳,笑着问:好看吗? 但翁杰立刻扭开脸,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气势太弱,像做贼心虚一样,所以他强迫自己跟陈嵘对视,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不去看他的身体,这才强装淡定地解释道:我来拿衣服。 陈嵘看着但翁杰笑而不语,即便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也丝毫不减他强大的气势,硬是把但翁杰看得耳朵都红了起来,迅速抓起衣服便落荒而逃了。 第19章 但翁杰跑出去之后匆匆忙忙换上睡衣,然后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虽然病了一个多星期没有运动,可他的底子还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跑这么几步就气息不稳的。 他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抚着左边胸口,感受到自己不正常的心率,突然又有些烦躁。 陈嵘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看到但翁杰已经睡下了。 两米多宽的一张大床,他只占了侧边很小一块地方,闭着眼睛平躺在那里,睡姿非常标准,双手交握放在腹部,身上只盖了点被角。 陈嵘在另一侧床沿坐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边嘴角向上勾了勾,然后上了床进了被窝,关上灯躺下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翁杰依旧没睡着,他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借着微弱的光线观赏卧室正中央那个设计精巧繁复的水晶吊灯,甚至想数清楚上面有多少颗水晶,数了好几遍才终于有了睡意。 J市。 但凌峰下班的时候又听到几个年轻的同事聚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有人看到他正要走过来,连忙跟同伴们使眼色,叽叽咕咕的谈话声立马消停了,几个人还笑了笑跟但凌峰打了个招呼。 但凌峰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下,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几个年轻人看他走了,又重新围在一起八卦起来。 你们说,那个八卦是真的吗?我觉得看但经理这样子不像家里出了事啊。 那可不一定,像他这个岁数的,家里出了事也肯定不会在工作上表现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啊,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这你都不知道? 我就听说了一点,是他儿子的事吗? 对,就是那个奥运冠军,网上有人爆料说他被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包养了。 啊?他是gay吗?好好的一个得过金牌的运动员,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会不会是在正经谈恋爱? 是不是gay不清楚,不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喜不喜欢男人又怎么样,反正是被压的那个,真到了床上,装一下不就糊弄过去了吗。 你见过有正经恋爱关系的会把人玩到进急诊室吗?这可是实锤,照片我看了,那手腕上的伤啧,有钱人真可怕。 你在哪看的照片啊?网上不是都删干净了吗? 有人手快存了图,我找人要的。 能发给我看看吗? 我也想看。 但凌峰抓着公文包的手青筋暴起,他甚至差点忍不住想从暗处走过去质问那些人凭什么这样乱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风言风语了,最近几天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多少都有些奇怪,只不过之前听到的都很隐晦,他只知道是有人在造谣污蔑他儿子,没想到那些谣言竟然能不堪到这种地步。 小杰这傻孩子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这样污蔑都不跟家里说,真是翅膀硬了。 难怪都说人怕出名,果然有了名气麻烦也跟着来了。 但凌峰心情非常糟糕地回到家,钱珺珺正焦虑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到他回来,连忙迎上去说:凌峰,我们去看看小杰吧,我不放心。 怎么了?但凌峰脸色不太好看地问。 我我今天看到了一些图片钱珺珺欲言又止地说。 但凌峰扫了她一眼,钱珺珺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全了:你也知道,最近有传言说小杰我本来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有个远房侄女发消息问我这事,还发了好些截图,我给你看看吧。 陈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卧室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这次没有觉得但翁杰是逃跑了,既然昨晚没有跑,那之后大概也不会轻易逃跑。 反正跑了他也能把人抓回来。 陈嵘洗漱好之后下了楼,自己动手做了三明治当早餐,又热了杯牛奶,一个人在餐桌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最后一口三明治下肚,他听到门口传来有人进来的声音,转过脸便看到了晨练结束一身热汗还微喘着气的但翁杰。 他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光,用餐布擦了擦嘴,起身对正在换鞋的但翁杰说:想吃早餐自己做,冰箱里有东西。 但翁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噢了一声,换好鞋先上楼洗澡去了。 虽然不能去训练场,基础的体能训练总不能落下。 陈嵘这别墅周围特别空旷,很适合晨跑。 因为刚生了场病,挺久没运动了,他今天只跑了一个多小时,速度跟平时差不多,跑完就出了一身的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不先洗个澡浑身都不舒服。 等他再下来的时候陈嵘已经出门了,但翁杰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然后他按照陈嵘说的,打开冰箱去翻食材,随便弄了点东西来吃。 早餐还没吃完门铃就响了,应该不是陈嵘,他有钥匙,不会摁门铃,那是谁? 但翁杰疑惑地过去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人才明白这应该是陈嵘请的家政。 他把人让进屋,然后继续去吃自己的早餐,吃完连餐具也不用自己动手收拾,他就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沙发上看家政阿姨打扫卫生。 陈嵘到底要把他关在这里多久?训练不能再耽误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之前的水平,再这样下去会手生的。 怎么办呢? 陈嵘这种变态,要是知道他偷偷溜去训练,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可怕的主意折磨他,他已经被玩怕了,不敢再轻易激怒陈嵘。 可是让他放弃训练也不可能,上次被陈嵘弄出心理阴影很长时间射不中靶心他都没有放弃,现在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了,怎么能这么放弃呢。 到底要怎么办?有没有人能帮帮他? 但翁杰正发着愁,思绪被突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不是陈嵘,下意识松了口气。 喂?爸,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有事吗?平常这个时间他都在训练,家里一般不会在他训练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你生病了?但凌峰问。 前几天感冒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但翁杰撒谎道,他几乎没怎么撒过谎,说话的时候心跳很快,手也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哦,我知道了,先挂了。但凌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但翁杰被他爸这个电话搞得一头雾水,不过他爸平时也没怎么跟他好好说过话,今天这样也算不上太反常,而且他正为不能去训练的事焦头烂额,所以没太在意这通电话。 他一个人在陈嵘这里呆了一整天,期间只有傍晚的时候憋得难受又出去跑了一会儿步,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午饭和晚饭是家政阿姨给他做的,他动嘴吃就行了,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 吃完饭他又出门散了会儿步,想了一整天,他终于打定主意等陈嵘回来就跟他好好谈谈。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会憋疯的。 陈嵘回来得不算早,晚上将近十点才进门。 但翁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就站了起来,然后起身往他那边走过去。 你回来啦?但翁杰先试探着打了个招呼,想看看陈嵘现在心情怎么样。 想我了?陈嵘笑着问。 我 但翁杰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陈嵘一把拉过去摁在墙上亲了起来。 第 42 章 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可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人, 又忍住了, 顺从地接受了陈嵘这个深吻。 陈嵘结束之前勾了勾他的舌尖, 退出来之后还舔了舔他的唇角,然后满意地看着但翁杰被他亲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伸手捏了捏但翁杰的脸,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乖?是想要了吗?嗯? 但翁杰克制着怼他的冲动,没管他那不正经的问题, 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我一个人在这里太无聊了,反正白天也没事做,你能不能放我回去训练?我晚上会回来的。 只要能让他回去训练,其他怎么样都行。 晚上回来, 陈嵘把手伸进他的衣服, 在他腰上流连着, 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问: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行。但翁杰隐忍道。 真的什么都行?陈嵘舔了舔他的耳垂, 在他颈窝那处嗅了嗅, 洗过澡了? 但翁杰浑身僵硬地维持着不动的状态,嗯了一声。 陈嵘在他脖子上留下几个吻痕,问道: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做什么吗? 然后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 陈嵘抬起头, 捏着但翁杰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笑着问:怎么?不愿意吗? 但翁杰的双眼很亮,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格外动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 才开口道:我做了,你就让我去训练吗? 陈嵘明知道他再也不能去训练了,却还是笑着嗯了一声。 但翁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陈嵘的视线,让陈嵘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然后他轻轻推了推陈嵘,把两个人紧贴着的身体分开,继而动作缓慢地在陈嵘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拉开拉链的时候手有些颤抖,等陈嵘勃发的x.器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闭着眼睛把嘴唇贴了上去。 陈嵘这次没有把他做晕过去,结束之后但翁杰瘫软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问陈嵘:我明天可以出去了吧? 那你得问问你教练,他同意就行。陈嵘随意道,说完就去洗澡了。 教练?教练怎么会不同意他去训练? 但翁杰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极度的困倦让他很快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陈嵘今天被伺候得挺爽,看但翁杰这样子是没法自己去洗澡了,就抱着他进了浴室,帮他清洗干净,又给他擦干身体,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才去关灯睡觉。 但翁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嵘已经出门了,他拖着酸痛的身体下楼吃了点东西,然后给教练发消息问他自己下午能不能去训练。 教练没有立即回复,但翁杰心想他应该是在忙,现在都十点多了,训练早就开始了。 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回复,又想到陈嵘昨晚说的那句话,但翁杰心里有些不安,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教练打个电话,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爸爸,可是他爸昨天刚给他打过电话,怎么现在又打? 但翁杰直觉出了什么事,连忙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但凌峰直接语气不善地问。 在但翁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爸的问题,所以停顿了一会儿。 在那个男人那儿?但凌峰语气里的怒意已经掩盖不住了,地址给我,我跟你妈现在过去。 爸妈知道他跟陈嵘的事了? 可是怎么会,谁告诉他们的? 教练?应该不是,那是陈嵘?可是他都已经这么顺从了,甚至在他面前扔掉了最后的尊严,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地址给我。但凌峰又重复了一遍,不然这个家你也不用再回了。 但翁杰想跟他解释,可是但凌峰直接挂了电话,他再打过去也没人接。 怎么会这样呢?爸妈知道了多少?别人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但翁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凌峰一向说一不二,他要地址,就只能给他发过去,不然他真的可能不让自己进家门。 但翁杰打开微信,发了定位过去,心里焦急地想着等下怎么跟爸妈解释。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来一个体面的借口,不能说自己是被强迫的,更不能说他是自愿的,那么他为什么会跟陈嵘住在一起?总不能说是来朋友家做客吧。 听他爸的语气,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到底要怎么说呢? 他正焦虑地扣弄着衣角,教练的消息突然来了。 小杰,陈公子不让我跟你说,但我觉得你早晚会知道的,那天你住院的时候被人拍到了,第二天一早消息就爆了出去,还有很多你跟陈公子的照片,反正,你应该明白的。 上面的意思是让你消失,不能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能继续做运动员了,所以,不是我不想让你来训练。 刚刚你爸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今天有没有来训练,我让他们亲自问你。对不起,小杰,对不起 对不起吗? 难怪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教练总是欲言又止,想来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吧。 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 哈,哈哈 但翁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流了满面都停不下来。 然后他想起昨晚为了求陈嵘让他回去训练做的那些事,胃里一阵翻涌,他强撑着冲进卫生间,到马桶跟前的时候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就这这个姿势抱着马桶吐了起来,一直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还是觉得恶心,恶心得他想把自己也塞进马桶,跟那些秽物一起冲进下水道才好。 是他太蠢,又蠢又贱,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 可是真的太恶心了,他趴在马桶上面,不停地干呕,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也没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但翁杰瘫坐在马桶旁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门铃还在响着,家政过去把门打开了,但凌峰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跟钱珺珺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得着,钱珺珺怕在电话里说不清楚,非要过来当面问问儿子传言是怎么回事。 可是前天太晚了,没办法跟公司请假,事情还没搞清楚,他也不想自乱阵脚让别人看了笑话,所以昨天照常去上了班,又办了调休,然后才跟钱珺珺连夜坐车赶过来的。 结果一大早去儿子住的地方就没找到人,问了刚好出门扔垃圾的邻居才知道这里好多天都没人住了。 第20章 他正要给但翁杰打电话,邻居又有些神秘地问他们是不是认识住这里的男孩。 他俩工作比较忙,很少会来看但翁杰,就算来也只是在外面吃顿饭,所以邻居并不认识他们。 但凌峰直觉邻居应该知道些什么,就隐瞒了他们是但翁杰父母的事,随便编造了一个身份开始跟邻居搭话。 邻居一说起八卦就异常兴奋,愣是站在门口跟他们东拉西扯了一个早上,关键是她废话里面确实有一点有用的消息,但凌峰跟钱珺珺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聊。 等聊完了,但凌峰心里也有数了。 所以在给但翁杰打电话之前,他又跟教练最后确认了一下,听到教练的回答他就已经对传言信了大半。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亏他之前那么相信这个逆子,就是看到了照片都没直接给他定罪,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但凌峰竟然养出了一个这么丢人的儿子。 人呢?躲哪去了?但翁杰!你给老子滚出来!但凌峰冲着屋子里吼道。 凌峰你冷静点,这是别人家,不是说好了来找小杰问清楚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小杰不会做那种事的。钱珺珺拉着他的胳膊劝阻道,无论别人这么说,她都没办法相信她的小杰会做出那些事。 误会?他都住人家家里了,还说是误会?照片上的是不是你儿子,你看不出来吗?但凌峰满脸怒气地说。 那万一万一照片是假的呢,我不相信小杰会做那种事,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钱珺珺分辨道。 好,你养的儿子你最清楚,那你把他叫出来,当面问他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凌峰说。 我问就我问。小杰?你在哪?小杰?钱珺珺边喊边往里面走,要去找人。 家政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先打电话跟老板汇报。 陈嵘听她说完,吩咐道:你叫保安过来,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把人带走,也别让人伤到他。 然后他就放下手头的事往回赶了。 家政打电话叫了保安,然后跟着钱珺珺进去了。 但翁杰听到外面的对话,在地上又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扶着墙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出了卫生间的门。 他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脸色惨白,甚至有些发青,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稳,衣服上还有不小心弄上去的呕吐物,看起来像得了什么重病一样。 第 43 章 钱珺珺一眼看到他这副样子,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扑过去扶住眼看就要摔倒的但翁杰, 心疼又紧张地问:小杰, 小杰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怎么会这样? 但翁杰看到钱珺珺脸上不掺一分水分的关切, 眼泪决堤一样流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想去帮钱珺珺擦眼泪,可是手却怎么也没办法准确地碰到她的泪痕。 钱珺珺一把握住但翁杰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她吓了一跳, 连忙扶着但翁杰去沙发上坐下,然后她有些无助地看向但凌峰说:凌峰你快过来看看小杰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啊,手怎么会这么凉, 身上还在发抖, 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 但凌峰也没想到但翁杰会是这副样子, 明明上次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不会真生了什么重病吧?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养了十九年的儿子, 看到他这样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走过去, 正要开口问但翁杰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看到他脖子上新鲜的吻痕,又想到传言说但翁杰是被男人在床上玩得狠了才进的医院, 那吻痕似乎成了最好的佐证,让他确信了传言并不是凭空捏造的。 但凌峰因此暴怒起来,他走到母子两个面前,一把撕开但翁杰上衣的领口, 原本被衣服遮挡住的大片的吻痕暴露在夫妻两个的视线中,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但凌峰甩了但翁杰一巴掌,他下手没留力,但翁杰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耳朵也嗡嗡作响。 这些是什么?你说,是什么?他冲着被打得歪倒在钱珺珺怀里的但翁杰咆哮道。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贱种?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爬男人的床,他给了你多少钱?老子缺你钱花了吗?你就这么下贱为了点钱出去卖?亏你还是个男的,你要是女的是不是早就去勾搭男人上赶着给人睡了? 你听着,从今天起,我但凌峰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再进我的家门。你想上谁的床都行,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还有你,但凌峰看着钱珺珺说:你要是还想认这个儿子,我们现在就回去离婚,不然你就跟我走,别管这个下贱胚子是死是活,他最好死在外面,省得再给我丢人。 钱珺珺抱着但翁杰一直哭,听到但凌峰最后那句话,终于忍不住跟他呛了起来: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就算他做错了事,他也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咒他死? 你是想离婚是吧?好,现在就离,以后你们娘俩自己过,跟我再没有关系。但凌峰说着,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凌峰!你站住!孩子还病着呢,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啊,你不会真不管他死活了吧?钱珺珺着急地哭喊道。 要送你自己送,我等着你回去办离婚。但凌峰头也不回地说。 钱珺珺站起来要去追他,可是但翁杰离开她身体的支撑连坐都坐不稳了,直接摔了下去。 钱珺珺连忙又去扶他,她看着儿子的病容,又看了眼丈夫离开的背影,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想叫救护车过来送但翁杰去医院,可是她身上没什么钱,估计连救护车的费用都不够。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那个据说包养了她儿子的男人,不管怎么样,先把小杰的病治好再说吧。 钱珺珺抱着但翁杰,带着哭腔问他:小杰,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吧?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送你去医院,对不起,妈妈没用 但翁杰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晕过去,他想开口安慰钱珺珺,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嵘的电话他有,但他不可能给他打的。 爸爸骂的对,是他下贱,是他上赶着给别人羞辱,他如今这个样子,真不如死了干净。 这样想着,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杰,小杰你说句话啊,你别吓妈妈,小杰你到底怎么了?钱珺珺看他没有反应,着急得除了哭完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家政见状又给陈嵘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之后,陈嵘让她先叫救护车,说自己还要一会儿才到。 家政连忙打了120,然后又去安慰了钱珺珺几句,让她别太担心。 钱珺珺这才平静了一点,她摸到但翁杰冰凉的皮肤,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然后抱紧了他,不停地说:小杰别怕,妈妈在 陈嵘比救护车先到的,他进来的时候钱珺珺还坐在地毯上抱着但翁杰,没有挪动过位置。 他没来得及换鞋,直接快步往但翁杰那边走过去,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钱珺珺根本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嘴里还在重复着那句话,以前小杰生病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哄他睡觉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在小杰还没离开家去学射击的时候。 家政回答陈嵘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吐了,然后他爸妈过来了,吵着吵着他爸打了他一巴掌,没有别的了。 陈嵘走到但翁杰跟前,蹲下来查看了他的呼吸和脉搏,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应该只是晕倒了,他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为自己刚刚的过度紧张疑惑起来。 不过是个玩物,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就算真的生病了,只要人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他竟然放了客户鸽子亲自跑了回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陈嵘站起来,打电话叫了个人过来,让他等下陪但翁杰去医院,然后自己又离开了,出门没多久就跟对面路上的救护车打了个照面。 救护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还能听得到,陈嵘开着车,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音乐一连切了好几首都不顺心,最后干脆关掉了。 钱珺珺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陈嵘安排的人也跟着一起过去了,忙着给但翁杰办手续。 医生做完初步检查,跟钱珺珺说病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体力消耗过多,加上情绪激动才会晕倒,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钱珺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她又想到但凌峰走之前说的那些话,连忙去给他打电话。 但凌峰还在气头上,只说让她回去办离婚,然后就挂了。 钱珺珺在但翁杰病床前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找但凌峰。 她以为等但凌峰消了气,自己再说些好话劝劝他,一家人总归还是能继续过日子的。 小杰这里有人照顾着,暂时不用她操心,还是先安抚好丈夫吧。 但翁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有一瞬间他想这两天的事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场噩梦,其实他还没出过医院。 可是身上传来的不适感提醒着他昨晚的那场荒唐的确发生过,脸颊上火热的疼痛也说明白天爸妈确实来过。 为什么还会醒过来呢?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多好。 反正他的人生已经毁了,事业前途、名声家庭,还有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全都毁得很彻底。 连生养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继续这样过着被人羞辱被人当成物品一样玩弄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预感,陈嵘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算哪天他真的玩腻了,自己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吗? 既然这样,不如提前结束这一切吧。 死了就干净了。 你说他怎么了?陈嵘皱眉问道,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要自杀。我出去给他买饭,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厕所窗台上坐着,差点就跳下去了。大刘心有余悸地说。 那可是三十几楼,真跳下去就完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陈嵘连忙追问道。 我把他拉下来之后他闹得厉害,就叫医生过来给他用了镇定剂,现在已经睡着了。 你再叫几个人过来,好好看着,一步都不能离开。陈嵘命令道。 好,我知道了,老板放心。大刘说。 陈嵘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是真没想到但翁杰竟然会想要自杀。 还是过去看看吧,这人要是真死了,他还挺舍不得的。 陈嵘到医院的时候但翁杰还没醒过来,大刘和另外两个人在病房里守着他,看到陈嵘进来连忙起身跟他们老大打招呼。 陈嵘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走到但翁杰身边,就那么站着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说,又离开了。 钱珺珺刚下火车就接到了陈嵘的电话。 为了早点见到但凌峰,她买了最近一班车的站票回去的。 陈嵘自报家门之后就直白地跟她说但翁杰醒了之后要跳楼,让她过来劝劝他。 钱珺珺差点没拿稳手机,她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条评论好像被删了,不是我删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显示被删o(╥﹏╥)o 感谢@酸爽狗血研究所的推文! 感谢大佬们的投雷和灌溉,这项业务我还不熟练,没搞清楚从哪复制具体的名单,先给大家鞠个躬! 第 44 章 她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小杰会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她的孩子, 明明是个心思单纯的大男孩, 上次回家的时候还抱着她撒娇, 怎么会是那些图片里说的那个样子。 然而她上午确实亲眼看见了小杰身上的那些痕迹,那绝对不是女孩子能弄出来的,而且小杰又住在那么豪华的别墅里,这一切都在印证着那个传闻的真实性。 可是如果是小杰自己贪慕虚荣找了那个男人,他会想不到家里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吗?会不知道这件事曝光之后的后果吗?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他还住在那里, 不就代表他确实是为了钱可以舍弃前途吗? 那他为什么会自杀? 看那个男人的态度应该没有要抛弃他的意思,难道就因为被他爸爸骂了几句? 这说不通,怎么想都不对劲。 除非小杰不是自愿的。 对!小杰肯定不是自愿的!是那个男人逼他的!一定是这样! 钱珺珺像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振奋起来。 她跑着出了车站, 匆匆忙忙叫了辆出租车就往家里赶。 她要去告诉但凌峰, 小杰一定是被迫的, 他不是那样的孩子,不是! 陈嵘一个人回了别墅。 他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住。 他的那些情人们, 无论男女,都很少会被他带回来过夜,就算有, 也顶多是一个晚上,但翁杰是除了他这个主人之外第一个住进来的人。 平心而论,他确实挺喜欢但翁杰,这个男孩跟他之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他对他也确实多看重了几分。 可是他陈嵘是个没有心的人,世人讴歌赞颂的爱情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用来骗人的借口,私底下掩藏着的净是令人作呕的肮脏的欲望。 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只要性不要爱的人,生理上的满足已经足够了,至于感情,呵,没有人配跟他提感情。 所以他的喜欢,跟喜欢物品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东西坏了,那就换一个好的,找不到一样的,那就找替代品,总能找到可以满足他需要那个,要是真的找不到,那就创造一个。 可是今天听到但翁杰要自杀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慌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他有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就算但翁杰真的死了,那又如何呢? 人都是会死的,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那种情形他的心脏就有些不舒服,上次体检也没过去多久,应该不是生病,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陈嵘想不明白,突然又有些烦躁。 算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揣摩上。 第21章 他把该做的事做完,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可是一闭上眼就想起了但翁杰面色苍白的昏迷着的样子。 一天之内连续几次的不正常让他异常烦躁起来,陈嵘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出门去了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镇定剂的用量过大,但翁杰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陈嵘把守着他的那几个人打发出去,挪了张椅子坐到他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但凌峰的那一巴掌确实打得挺狠,但翁杰右边的脸颊到现在还肿得很高,而且留下了清晰的五个指印。 陈嵘突然觉得不爽起来,他的人只有他能打,即便但凌峰是但翁杰的爸爸,陈嵘还是对他的这种行为非常不满。 但翁杰似乎是因为被碰到伤处感觉到疼,眉头皱了起来,脸也往另外一边偏了偏。 陈嵘下意识收回手,继而又为自己这番动作感到生气,他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会体贴别人的人了。 他笑了笑,笑容带着明显的嘲讽,不知道是嘲讽他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但翁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钱珺珺正一脸心疼地守在他病床跟前,看到他睁开眼睛,因为惊喜而有些激动地说:儿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等但翁杰说出点什么,她又回头冲坐在一边的但凌峰说:凌峰,小杰醒了,你快过来看看儿子啊。 但凌峰板着脸,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地走过来,站在那儿看着但翁杰没说话。 妈但翁杰一开口,发现嗓子还是哑的,发出来的声音很小,而且很难听。 哎,妈在这儿,小杰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钱珺珺握着他的手说,眼里又蓄了泪。 但翁杰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爸妈的态度会突然转变这么大? 他正想问问钱珺珺,钱珺珺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她压低声音,凑近但翁杰小声说:小杰,你跟妈说实话,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但翁杰的瞳孔扩大了一瞬,他转过脸往病房里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他爸妈在这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杰你别怕,那些人被我赶出去了,你告诉我实话,你不是自愿的对吧?妈妈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钱珺珺边哭边说。 但翁杰双眼发热,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 他想说他不是自愿的,他没有要陈嵘的钱,没有被陈嵘包养,他想躲进妈妈的怀里好好哭一场。 可是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如果他这样说了,他爸妈肯定会去找陈嵘麻烦,而陈嵘那人,不知道会对他爸妈做出什么事。 他只是没有跟陈嵘打招呼自己出国了一趟,陈嵘就那样羞辱他,他一生气打了陈嵘,那人竟然直接在网上放出那种消息。 陈嵘明知道这样会毁了他。 而且他做完这件事竟然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故意不让他知道,把他耍得团团转。 所以在他眼里,陈嵘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他自己这个样子就算了,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不能再连累家人,不能让妈妈替他承担任何风险。 他摇了摇头,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地对钱珺珺说:妈,对不起,没有人逼我,对不起 钱珺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崩溃道:你说什么?小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你没有跟妈妈说实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但凌峰过来一把把她拉开,冲她吼道:这贱种都自己亲口承认了,你还不相信?我就不该再跟你来这一趟。他不是想自杀吗?让他赶紧死,活着也只会给我丢人。我们家没他这样的孩子,死了我都不会给他收尸。 不,不是这样,不是的钱珺珺依旧不能相信她的小杰会做出那种事。 你跟我回家,以后不准再来看他,也不准再跟他联系,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他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们的事。但凌峰说完,拖着神志恍惚的钱珺珺出去了。 但翁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耳畔还回荡着他妈妈的哭声,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小杰?小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大刘看到但翁杰睡着睡着突然流了眼泪,身体也在发抖,晃了晃他肩膀把他叫醒,担心地问道。 但翁杰听到有人叫他,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在做梦。 好久没这么详细地梦到过那么久远的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去看了妈妈的缘故。 细算起来,梦结束的地方其实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钱珺珺的场景。 我没事。但翁杰用手按了按眼角,又揉了一会儿太阳穴,问他:到了吗? 大刘看了眼前面的导航,回答道:快了,已经进市区了。 但翁杰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但凌峰后来买的这套房子没有原来那套面积大,虽然也是三室一厅,可是面积不到一百平,而且位置也不算好。 大刘带着但翁杰上了楼,看到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上次他来接但翁帆时的样子,只是家具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他在沙发上拍了拍,扶着但翁杰坐下,然后跟他描述屋子里的摆设。 但翁杰听了一会儿,打断他问:小帆的房间在哪? 大刘引着他去了但翁帆的房间。 房间里收拾得挺整齐,东西也不多,除了家具就是一些衣物和书,甚至连常见的儿童玩具都没有,看不出来主人的喜好。 但翁杰听完他的描述,又问:有照片吗? 大刘找了一会儿,只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张但翁帆的半身照,看起来大概是两三年前照的。 但翁杰拿了照片,又让大刘把客厅里挂着的那张三个人的全家福也摘了下来。 如果大刘没有骗他的话,这个新家里是没有他跟他妈妈的任何痕迹的。 再帮我找一下户口本。但翁杰想起小帆的话,跟大刘说。 房产证和存折要吗?你是要办房产过户吗?大刘一边翻找一边问。 但翁杰原本没想到遗产的问题,他只是想确认陈嵘说的话几分真假。 经大刘这么一提醒他才明白过来,如果遗产继承手续能办的话,就能确认他爸和他奶奶的死亡了。 第 45 章 但翁杰原本没想到遗产的问题,他只是想确认陈嵘说的话几分真假。 经大刘这么一提醒他才明白过来, 如果遗产继承手续能办的话, 就能确认他爸和他奶奶的死亡了。 因为遗产继承手续需要死者的死亡证明, 而死亡证明在陈嵘那里,所以但翁杰当天只带了两张照片和一些证件回去。 陈嵘下班之后去学校接了但翁帆,到家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但翁杰和大刘他们才回来。 小帆看见哥哥,比陈嵘跑得还快, 抢在陈嵘前面扑到但翁杰身上,然后像昨天一样给他导盲,牵着他进了屋。 陈嵘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把大刘叫过去问了一遍但翁杰这一天的情况。 晚饭过后, 趁着小帆被叫去洗澡的空当, 陈嵘把但翁杰叫到楼上书房, 找出他家人的那两份死亡证明交给了他。 你想什么时候去办手续都行,大刘会陪你过去, 别太累了。陈嵘斟酌着说。 但翁杰嗯了一声, 拿了那两份文件拄着盲杖出去了。 陈嵘还有些文件要处理,目送他出去之后留在书房继续工作。 但翁帆洗完澡出来,看到但翁杰还在客厅坐着, 就跑过去小声问他:哥哥,你去找爸爸和奶奶了吗?找到没有? 但翁杰把他揽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疲惫地说:对不起, 哥哥还没找到他们,你再等我两天好吗? 等他确认了爸爸和奶奶的死亡,再仔细想要怎么跟小帆说。 小帆点点头,又嗯了一声,哥哥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休息吧,我可以多等几天,没关系的。 但翁杰低头面向他,扯出个笑,谢谢小帆。 也谢谢哥哥。小帆懂事地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小帆就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但翁杰折腾了这么几天,再加上夜里也没睡好,这会儿确实累得有些撑不住了,等小帆走了之后就上楼洗漱去了。 陈嵘听到他上楼的声音,放下手头的工作跟着他进了卧室,守着他洗完澡,等他出来看见他头发是湿的,连忙去给他找吹风机,插好电打开开关递到他手上,看着他吹干了头发,一直到但翁杰收拾好在床上躺下,他才回书房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 没有陈嵘在旁边躺着,但翁杰很快就睡了过去,夜里也没像昨天那样一直做噩梦。 接下来的几天但翁杰把遗产继承的手续办了,陈嵘在忙工作,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只有早起和吃完饭的时候会有接触,晚上陈嵘都是等但翁杰入睡之后才在外面洗完澡进的房间,生怕会打扰到他。 陈嵘知道但翁杰不待见他,虽然嘴上没直接说,只是不怎么搭理他,心里大概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这种冷暴力对陈嵘来说比直接对他进行肉体伤害更加让他觉得痛苦,同时他又很清楚自己是罪有应得,这让他只能硬生生吞下那痛苦,无从发泄。 每天晚上等但翁杰睡着了才敢小心翼翼爬上床,喜欢的人就躺在身边却连碰他一下都不敢,有欲望也只能忍着,这样的日子对于陈嵘无异于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可是让他主动跟但翁杰说分房间睡他又做不到,没有但翁杰在身边,他就是吃了安眠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睡得非常不踏实,特别害怕一醒来人又不见了或者出了什么事。 但翁杰办完遗产继承手续就闲了下来,白天小帆要上学,陈嵘上班,大刘也有别的事,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虽说有保姆照看着,可也闲得难受。 所以这天陈嵘下班之后,但翁杰主动跟他说了话,简单明了地对他说:我想学盲文。 陈嵘没有多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了,好,我找人来教你。 但翁杰跟他说了谢谢,然后就去找小帆说话了。 陈嵘愣在原地,突然有些想哭,自从但翁杰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从来没跟他说过这种礼貌用语,主动跟他说话的情况也很少,肯搭理他一下他都会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识趣让但翁杰对他的讨厌稍微少了那么一丁点,如果是的话,他可以继续这么忍耐着识趣下去。 晚上,他像前几天一样,处理完工作在外面洗完澡才回房间,没想到但翁杰这次竟然还没睡,好像正坐在床边发呆,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把脸转了过去。 怎么还没睡?陈嵘有些疑惑地问道。 等你。但翁杰说。 陈嵘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紧张,他小心地问:有有什么事吗? 但翁杰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伤好了。 陈嵘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很快他就看到但翁杰扯开了睡袍的腰带,陈嵘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以前的睡袍。 你陈嵘又开始大脑一片混乱,他直觉这种情况不正常,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直勾勾地黏在但翁杰的身体上。 不做吗?但翁杰问他。 陈嵘在看到他脱衣服的那一刻身体就有了reaction,想起上次在楼下卫生间的情景,他用还未完全溃散的理智强行控制了自己,口是心非道:你要是不想做就不做。 但翁杰起身往他那里走过去,陈嵘怕他摔倒,连忙去扶他,但翁杰顺势扑进他怀里,抱住他之后开始吻他侧颈。 陈嵘浑身僵硬,完全不敢相信但翁杰会主动吻他,这是之前那些年都很少出现的情况。 但翁杰的吻让他无法再保持最后那丝理智,即便心里有很多困惑,他还是没能忍住想跟但翁杰亲近的欲望,捧起他的脸跟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时隔三年,两个人的身体再次负距离接触。 结束之后,陈嵘借着短暂的身体冷淡期,逃跑一样窜进了浴室,他怕多耽搁一秒他就会忍不住再来一次,而但翁杰现在的身体应该是受不住的。 陈嵘冲了个冷水澡,出去看到但翁杰还躺在床上平复呼吸,有些紧张地问他: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你清洗? 但翁杰用鼻音嗯了一声,大概是刚做过的缘故,声音跟平时很不一样。 陈嵘听到之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心情复杂地走过去,抱但翁杰去浴室又洗了一次澡。 期间但翁杰没再说话,他闭着眼,神态看起来带着点倦意,身体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陈嵘极力克制着想再跟他来一次的冲动,小心地帮他冲洗身体,洗到后面的时候但翁杰才有了点反应,他眉头微皱,轻抿着唇,明显有些不适,却依旧没开口说什么。 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陈嵘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他纠结地看着但翁杰说:要不,我去睡书房吧。 他心里当然不情愿这样,可是他怕留下来会忍不住再跟但翁杰做,怕会不小心弄伤他。 但翁杰闭着眼嗯了一声。 陈嵘于是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去了书房,他实在想不明白但翁杰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讨厌他不想跟他相处,又怎么会主动亲近他要跟他做。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陈嵘一直睁着眼到凌晨五点都没睡着,反正身体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干脆又溜回了卧室。 在但翁杰身边躺了一会儿,听着但翁杰很轻的呼吸声,他终于开始有了一点睡意,然而他只能睡两个小时了,白天要上班,他七点多就得起。 陈嵘虽然经常失眠,可是早上的生物钟还是很准的,不管几点钟睡,到那个点都会醒过来。 睡眠不足让他一大早就开始头疼,昨晚的那场运动又消耗了不少体力,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前几年又严重内耗,身体确实大不如前,渗透进四肢百骸的疲倦感让他想倒头再睡几个小时,可是他没有那个时间。 但翁杰还没醒,陈嵘转过脸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蓄足了起床的精气神。 他还是没想明白但翁杰为什么会这样,又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随他去吧。 第22章 但翁杰早上没能起来,他醒得不算晚,可是直到陈嵘收拾好去上班,他还在床上躺着。 昨晚虽然只做了一次,可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对于很久没运动过的、前不久又刚经历过一次失血过多的他来说是超过了身体负荷的。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后悔,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 陈嵘的效率很高,下午就把教盲文的老师送到了但翁杰面前。 他选的老师是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太太,年轻一点的,无论男女,他都不放心让但翁杰跟别人单独相处。 小心眼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了。 老太太姓杨,虽然头发已经花白,精气神却很不错,穿着也比较讲究,戴着副带链条的老花镜,看起来很文雅。 不过这些但翁杰都看不见,他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出这位老师年纪挺大了,而且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又总是带着点笑意,相处起来很轻松。 但翁杰跟着这位杨老师学了一下午盲文,老太太赶在饭点之前离开了,说家里有人等她回去吃饭,所以但翁杰也没多挽留。 陈嵘工作虽然忙,却不肯在公司加班,晚饭一定要回来跟但翁杰一起吃,就算看着但翁杰跟他弟弟亲热故意冷落自己也没关系,他就是想看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部分是因为修改被锁章节,影响阅读体验十分抱歉 第 46 章 但翁杰跟着这位杨老师学了一下午盲文,老太太赶在饭点之前离开了, 说家里有人等她回去吃饭, 所以但翁杰也没多挽留。 陈嵘工作虽然忙, 却不肯在公司加班,晚饭一定要回来跟但翁杰一起吃,就算看着但翁杰跟他弟弟亲热故意冷落自己也没关系,他就是想看到他。 晚饭过后没多久,给但翁帆补习的家教也过来了, 是个在读研究生的女孩,说话温温柔柔的,带着浓重的书卷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陈嵘原本不想选这个人给但翁帆补习, 他不想让任何可能会吸引但翁杰注意的年轻人进来这里, 可是小帆对之前那几个来试教的老师都不满意, 只有这个让他很快就接受了。 但翁帆看起来确实是有一点自闭,对陌生人很戒备, 除了但翁杰, 很少会主动跟什么人说话,对同龄人也是一样,转学这么多天基本上没跟班里的同学说过话, 老师多次尝试跟他沟通也都失败了。 陈嵘大概知道一点小帆为什么会这样,但凌峰当年跟但翁杰断绝关系之后,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儿子身上了。 可是因为小时候生的那场病,但翁帆的智力水平一直跟不上同龄人, 很晚才会说话,再加上从小没有母亲的陪伴,但凌峰又是那种只会严格要求孩子不懂沟通的人,这种缺爱的环境让但翁帆很没安全感,性格也比较内向。 等他上学之后,因为成绩经常垫底,但凌峰对他的态度就更差了些。 但凌峰原本想倾尽全力培养出一个比但翁杰更加优秀的孩子,借此扬眉吐气,小帆不能满足他的期望,自然得不到他的关怀和重视。 而且在学校像小帆这种成绩不好又内向的孩子很容易被孤立被欺负,长时间这样,内向便发展成了自我封闭,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陈嵘考虑了几天,决定让宋祁跟小帆接触接触,如果小帆不排斥的话,就让宋祁慢慢给他做心理疏导。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一点,人的心灵其实是很脆弱的,得不到足够的爱,再被过多伤害的话,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而心理方面的问题,越早解决越好,否则的话,放任发展下去,就有可能长出像他这样的怪物。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但翁杰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前几天宋祁跟他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一种心理疾病,叫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名词解释起来也有些复杂,大概是说人在童年时期遭受长期的人际创伤,尤其是经常遭受依附对象(例如养育者,年长的哥哥姐姐)身体和情感上痛苦的忽视,会必较容易发展出自己有某种瑕疵意识,以及他人不可信赖意识。 这种创伤会影响个体成年后的人格,而且自己不易察觉出问题的根源。 他不知道宋祁这样说是因为他说起了但翁帆,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他潜意识里很排斥回忆自己的童年,可是要弄明白自己身上那些问题的根源在哪,就必须强迫自己重新梳理以前的那些事。 陈嵘出生在一个地道的豪门家庭,他爸陈建阳和他妈郑海萍不是因为自由恋爱结的婚,而是因为门当户对被家里长辈安排着成为了夫妻。 在陈嵘最初的那一段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里,他爸妈相处还算和谐,没怎么吵过架,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陈建阳对他不算特别关心,可是做样子还是会做的,所以在他妈妈去世之前,他都没察觉到他爸有什么不对劲。 变故发生在他五岁那年的夏天,他还记得,那个夏天雨水很多,经常下很大的雨。 有一天雨下得比之前都要大,像哪吒杀了龙太子一样。 他记不清那天早上郑海萍是什么时候出的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种天气一个人开车出去。 他只知道,那天晚上家里乱了起来,有人跟他说他妈妈出事了,可是又不让他出门。 他只能不安地在家里等着,等了很久,终于有人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海萍在自己的车里被闷死了。 因为大雨,车子泡了水发动不了,她被逼停的那条路积水很严重,到后来积水几乎淹没了车顶。 而且那个地方位置又比较偏,等搜救人员撬开她的车窗时,人已经因为窒息死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开车去那个地方,也没有证据表明她是被谋杀的,所以这件事在陈家给她办了丧礼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年幼的陈嵘还没从失去母亲的伤痛里走出来,就眼看着陈建阳又领回来一个女人,那时候离郑海萍去世还不到两个月。 他爷爷因为这事和他爸吵了起来,家里每天都鸡飞狗跳,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年纪小,根本没有话语权,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 后来那个女人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也给陈建阳生了个儿子,他爷爷对那女人不满意,可是不会不要孙子。 陈峥和周燕琴住进来之后,陈嵘成了多余的那个,那母子两个不待见他就算了,陈建阳也嫌他碍事,好像他不是他儿子一样。 陈嵘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偶然间听到家里的佣人聊天时说周燕琴是他爸的初恋,两个人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被他爷爷硬生生拆散了,因为他爷爷看不上周燕琴的出身,陈建阳是被逼着娶的他妈。 而且,陈峥比他大三个月。 陈峥,陈嵘 哈哈,陈建阳可真会取名字。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经常听到有人赞扬陈建阳和周燕琴之间的爱情,说这对苦命鸳鸯最终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说陈建阳是个难得的痴情人,一生只爱一个女人。 而郑海萍这个人似乎被人们从记忆里抹去了,只有看到陈嵘时,才有人会想起来原来当年陈建阳还跟别的女人结过婚。 是的,明明他妈妈是原配,后来竟然成了众人口中的别的女人,好像她才是拆散别人的第三者一样。 而他这个婚生子,也成了阻碍别人一家三口团聚的绊脚石。 最早的那几年,陈嵘经常会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生,为什么两个不相爱的人会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从最开始的伤心和愤怒,慢慢过渡成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他妈妈死了,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需要他,那他到底是为什么存在的呢? 他想过自杀,可是又不甘心,他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没有人爱他,那就自己爱自己好了,只有自己才永远不会抛弃自己。 他不再依赖也不再相信任何人,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可靠的,他要强大起来,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所谓感情,亲情也好,爱情也好,都是可以拿来骗人的。 什么叫痴情?是为了继承家业娶一个毫不知情的女人,同时把真爱养在外面?还是在真爱怀孕的前三个月不能行.房的时候回去跟拆散他们的原配上.床? 陈嵘不明白人怎么能这么恶心,也因为这个,他从青春期之前就厌恶所谓的爱情。 荷尔蒙带给他的只有性.冲动,他不会亏待自己的身体,所以想做就做了,床伴腻了就再换,从来不跟任何人发展感情。 他一直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爱上除自己以外的人。 可是人生来就是有感情的生物,爱还是不爱,很多时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等他弄明白自己对但翁杰的感情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伤害了自己爱着的人,而且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伤害是无法被抹去的。 有时候他都替但翁杰觉得倒霉,怎么就被他这种怪物盯上了呢? 陈嵘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工作方面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最近竟然总是突然控制不住地想哭。 二十来岁的时候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的。 陈嵘又调整了一会儿情绪,然后上楼去找但翁杰,打算跟他商量关于小帆的事。 进了卧室,他看到但翁杰正端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很直,腿上放着盲文板,手里握着笔,应该是在练习刚学的盲文。 这套盲文书写器是陈嵘亲自选的,相对于以前那种正写反摸的书写工具来说方便了很多,盲文笔的笔尖是凹陷的,打出来的点可以直接阅读,不会弄破纸张,书写顺序也和阅读顺序一致,是从左往右的。 陈嵘在此之前特意去简单学了一点盲文,知道基本的书写和阅读规则。 盲文的基本单位是长方形的盲符,有位置固定的六个点,点可以是凸起或者凹陷的,所以有64种排列方式。 国内现行盲文是音表文字,用汉语拼音所对应的盲符表示。 但翁杰听见他进来的声音,下意识往门口侧了侧脸,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陈嵘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在盲文板上打点,是拼音里的声母对应的盲符,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有事?但翁杰停了下来,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部分参考了博主@复杂性创伤后应激账号 所发的资料,盲文部分参考的维基百科词条。 15号入v,当天会三更,大概要上午11点左右才发,晚上就不用等更新啦,么么哒 第 47 章 陈嵘静默片刻才说: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小帆的事。 但翁杰停下笔,面对着他, 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祁你还记得吗?他是心理医生。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小帆有些自闭, 我想让他跟小帆接触接触。陈嵘斟酌着说。 但翁杰想了想,可以,不过我要在场,等小帆能接受他再让他们单独聊。 那我去跟宋祁约个时间,这周末可以吗?陈嵘又问。 但翁杰嗯了一声。 陈嵘还想再跟他说会儿话, 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提醒但翁杰一声早点休息就出去了。 小帆的家教走了之后,但翁杰进了他的房间。 但翁杰想了几天,决定还是如实告诉小帆奶奶和爸爸已经去世了事。 这种事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与其撒谎骗他, 不如早点跟他说实话。 小帆听完他说的话, 没有哭闹,反而很安静, 这让但翁杰更加担心起来。 他把小帆抱进怀里, 轻抚着他后脑勺,柔声道:小帆要是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哭出来会好一点。 别怕,哥哥以后会陪着你。 爸爸和奶奶也会在天上看着你,还有妈妈,他们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人都会死的, 等以后我们也会死,这是自然法则。 小帆终于低声啜泣起来,把脸闷在但翁杰但翁杰胸口,抱紧他边哭边说:我不想哥哥死,死了我就见不到你了,你答应了要陪着我的,要一直陪着我,我不要一个人 但翁杰被他影响的也没忍住掉了眼泪,好,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过呢,等你长大了会遇到喜欢的人,如果那个人也喜欢你的话,ta也会陪着你的。 可是我只喜欢哥哥。小帆执拗地说。 你现在还小,等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不是喜欢哥哥的这种喜欢,是恋人之间的喜欢。但翁杰耐心地跟他解释。 小帆抬起头,看着但翁杰的脸,想了想问道:那哥哥有喜欢的人吗?是叔叔吗? 但翁杰被问得一愣,他没想到小帆会往这方面想。 哥哥你喜欢叔叔吗?我知道叔叔喜欢你,可是我感觉不出来你喜不喜欢叔叔。小帆又说。 但翁杰再一次因为小帆的敏锐吃惊。 他觉得他好像无意间给自己挖了个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帆这个问题。 小帆等了一会儿,看但翁杰有些走神,又说:哥哥你不想说也没事,我不问了,你别不要我就行。 哥哥不会不要你。但翁杰连忙说。 小帆太没安全感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家里听了什么不好的话,总害怕会被抛弃。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但翁杰发现小帆开始犯困,就让他去睡觉。 哥哥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一起睡,就这一次,我一个人害怕。小帆拉着他的手乞求道。 但翁杰没犹豫多久就应了下来,你先去床上休息,我上去洗个澡就下来,可以吗? 小帆乖巧地嗯了一声。 但翁杰上楼之后先去了书房找陈嵘,跟他说自己要陪小帆一个晚上。 陈嵘心里不乐意,但还是理智地没有反对。 然后他像前几天一样,看护着但翁杰洗完澡,又送他去了楼下,看着他进了小帆的房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上楼。 但翁杰回到小帆的房间时小帆已经困得不行了,强撑着才没有睡过去。 他年龄小,正在长身体,需要的睡眠时间比较多,即便是刚刚得知爸爸和奶奶去世的消息,也还是会觉得困。 第23章 但翁杰凭着记忆走到他床边,弯腰摸到床沿,放下盲杖,在床边坐下。 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好困小帆有些委屈地说。 那快睡吧,明天还要起来上学呢,哥哥也要睡了。但翁杰轻声说,随即在他身边躺下了。 小帆的床不大,勉强能睡下他们两个人。 嗯,哥哥晚安。小帆往但翁杰怀里钻了钻,咕哝着说。 晚安。但翁杰轻轻抱住他,也闭上了眼。 陈嵘处理完工作之后,回卧室的卫生间洗了个澡,自从但翁杰住进来之后,他就很少在这里洗澡了。 收拾好自己躺上床关了灯,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远甚于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那种。 明明但翁杰只是去了楼下,而且还跟他说了只陪小帆一个晚上,无论空间上还是时间上都没有远离他,可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安,像下一步就会踩空从高处坠落一样。 闭上眼过了很久都没有一丝睡意,而且强烈的不安也没有丝毫减缓,他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焦虑的症状之一。 以前他只是经常失眠耳鸣,很少会恐惧,可是现在他感受到了恐惧,难以描述的恐惧。 陈嵘侧过身,面向但翁杰之前睡过的那侧,把他用过的枕头抱进怀里,然后他的身体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室内是开了空调的,是和人体体表温度成黄金比例的23℃,陈嵘还盖着空调被,平常绝对不会感觉冷,可是他现在却冷得浑身发抖。 而且焦虑发作时那种熟悉的肌肉抽搐也开始了,腿上,手臂上,后背上,甚至是手脚上,肌肉群时不时的抽搐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乱窜一样,毫无规律,也完全控制不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忍受不住了,摸到床头灯,开了灯起来去找药吃。 宋祁提醒过他,精神类药物不能随随便便用药停药,得遵医嘱长期服用才可能有效果。 可是他每次都是撑到撑不下去了才想起来去吃药,症状稍微缓解一点他就又停了。 他知道这样不好,也体验过很多次突然停药带来的副作用,可是他就是没办法老老实实长期用药。 抗焦虑的药和抗抑郁的药是同一种,副作用有很多,最明显的一种是会让人嗜睡,睡醒之后也会一整天都头脑不清晰,思维迟缓,像突然变傻了一样。 那种状态下就算是陈嵘也没办法处理好工作,更何况他的董事长位置坐得并不安稳,陈峥和那几个老股东每天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 陈嵘心神不属地吞了药,又灌了大半杯水下去,然后躺回床上,关了灯开始等待药效发作。 这个过程并不美好,他的精神放松不下来,身体却在药效的作用下慢慢沉睡,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抗拒意识的消失,可是越抗拒就越难受。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会加重他的不安和恐惧,即便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个过程,他还是会因此痛苦。 这种痛苦不会因为经历过而减轻。 这段时间其实并不长,可是对他来说却格外难熬。 最终他还是没抵过加了量的药效,意识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甚至还出现了幻觉,而且身体完全动不了,想动一下手指都不行,在睁眼都无法做到之后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种可怖的濒死感又一次笼罩了他,沉睡之后就再也不会醒过来的直觉非常强烈。 很久以前他是不怕死的,对他来说活着本来也没有多大乐趣,如果注定要死,那就死好了,死的是他还是别人他都无动于衷。 可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濒死感的时候他还没找到但翁杰,不甘心就那么死了,而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即便但翁杰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想留在他身边多活一段时间。 正因为这份执念,他在面对濒死感的时候也更加恐慌、更加痛苦。 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了,所有的挣扎都是不可见的,也注定是徒劳的。 * 大概是因为有小帆在身边,但翁杰这一觉睡得很好,梦都没怎么做,中间也没醒,一口气睡到小帆的闹钟起来的时候。 他很多年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小帆听见闹钟,闭着眼又往但翁杰怀里缩了缩。 他平时不赖床的,可是今天有哥哥在,他就不怎么想起来了。 但翁杰循着声音,伸手摸到闹钟,关掉之后轻声对小帆说:小帆,醒了吗?是不是该起床了? 小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在但翁杰怀里赖了几秒钟,才不舍地爬起来。 但翁杰也跟着坐了起来,他想帮小帆穿衣服,可是他眼睛看不见,大概只会给小帆添乱,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自己可以吗?要不要叫阿姨过来帮你。 我可以的,我早就会照顾自己了。小帆自信满满地说。 但翁杰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就是在小帆这个年纪开始接触的射击,后来不到十岁就被但凌峰送出去参加训练了。 看来他是大人做久了,也像很多人一样会低估小孩子的独立能力。 他笑着称赞了一句:小帆真棒。 小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来穿。 但翁杰的洗漱用品在楼上,因此不得不回了陈嵘的房间。 进去之后他没听到声音,还以为陈嵘已经起来了,因为平时这个点陈嵘都已经起床收拾好自己了。 但翁杰进了卫生间,洗漱完之后去衣帽间取了一套衣服换上,然后就下楼打算陪小帆吃早餐。 保姆看见他下来,有些疑惑地问:先生还没起吗? 但翁杰一愣,陈嵘还在房间?可是他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入V有点激动,充了笔钱准备晚上给大家发红包,路过的朋友记得留个评论鸭,不然没法发 第 48 章 我不知道,你可以上去看看。但翁杰说。 保姆于是上楼进了主卧, 看到陈嵘确实在床上躺着, 犹豫了一会儿, 轻声喊了他一下,可是陈嵘完全没有反应。 保姆直觉有些不对,陈嵘睡眠不好她是知道的,很少会出现这种到点没起来又叫不醒的情况。 她走近了,又稍微加大音量喊了几声, 还是没把人叫醒。 这不正常。 她试探着晃了晃陈嵘的胳膊,陈嵘依旧完全没有反应。 保姆慌了神,连忙出去喊人。 这个时候别墅里除了但翁杰和小帆,只有在外面等着送小帆上学的司机老张能帮上忙了。 老张上去查看了陈嵘的情况, 立刻给大刘打了电话, 同时又叫了救护车。 一番折腾之后大刘赶了过来, 看到陈嵘昨晚吃过的药没有收起来,人又昏迷着, 难免让他有不好的联想。 他怕消息泄露出去会对陈嵘不利, 没让救护车过来,直接开车送陈嵘去的医院,又给公司里陈嵘的助理打了电话, 说董事长感冒了在发烧,今天可能去不了公司了。 小帆被照常送去了学校,但翁杰没有跟着去医院,大刘安排了人在家陪着他, 严格来说其实是监视,如果陈嵘出了事,最有动机报复他的就是但翁杰了。 大刘还不知道陈嵘立的遗嘱里写了什么,当然,但翁杰也不知道。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但翁杰不清楚陈嵘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多问,就安安分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消息,看起来既不兴奋也不担心,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守着他人是陈嵘的旧部之一,平时私底下会跟其他兄弟一起称呼但翁杰大嫂的,此时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忿,可是他又不敢对但翁杰怎么样,连多句嘴都不敢。 一方面是他知道他们老大有多紧张但翁杰,另一方面是他对当年的那些事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个大嫂会对他们老大心存芥蒂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但翁杰就那么等了半个上午,大刘才打电话过来说陈嵘没事了,是因为服药过量,轻度药物中毒引起了昏迷,抢救之后已经脱离了危险。 但翁杰听他说完,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大刘沉默一会儿,带着点期待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叫我过去?但翁杰问。 大刘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漠,心里很难受,又试着劝他说:不是,老大还没醒,不过等他醒来看到你应该会开心一点。 但翁杰嗯了一声,跟守着他的那个人说:送我去医院。 大刘挂了电话,回头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陈嵘,忍不住心疼起来。 虽然他知道这事多半不是但翁杰做的,可是应该还是和他有关。 陈嵘还没醒,不知道他是故意吃了过量的药还是怎么回事,不过以大刘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会自杀的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自杀。 但翁杰到医院的时候陈嵘还在睡着,宋祁也过来了,正在问大刘陈嵘昨晚吃的什么药,吃了多少。 大刘把带过来的药拿给宋祁看,又把化验单递了过去。 宋祁看到单子上的数据,忍不住骂道:你们老大这是又抽什么疯?不想活了是不是?我说过多少次药不能乱吃,他倒好,想吃就吃想停就停,还敢一下子加这么大的量,没长脑子吗?操!气死我了 大刘知道他就这脾气,而且也是因为担心陈嵘才这么生气的,所以没反驳他,好声好气地说:等他醒了你好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把人找回来,他不会这个时候想不开的,应该是意外。 宋祁还想再骂两句,一扭头余光看见但翁杰进来,立刻转移了攻击对象: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你跟他住一块还能让他出这种事? 大刘看了眼但翁杰,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忙帮他解释说:不怪小杰,他们昨晚没在一个房间,小杰陪他弟弟去了,老大自己一个人睡的。 宋祁终于冷静了一点,想起来这位前不久刚自杀过,是个比陈嵘更难搞定的,于是他缓和了语气说:抱歉,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你是来看他的吧?需要我们出去吗? 没事,不用。但翁杰淡淡道。 大刘过去扶他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怕他会生宋祁的气,劝说道:你别往心里去,宋医生就这脾气,气急了逮谁都骂,其实没恶意的。 但翁杰嗯了一声,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不动不说话了。 他之前其实不知道陈嵘有什么病,也没见过陈嵘吃药,上次在医院宋祁啰里吧嗦跟他说了一堆话,他也没仔细听,只知道按宋祁的说法陈嵘应该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对此他倒是不吃惊,陈嵘这种变态没有心理问题才奇怪,只是他之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 从今天早上大刘他们的话里能听出来陈嵘昨晚吃的是抗焦虑的药,陈嵘也会焦虑吗?他可没看出来。 宋祁跟大刘又说了几句话就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没再说话,病房里就静得有些过分。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嵘终于醒了过来。 意识回拢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没有死。 昏迷之前的濒死感太过强烈,最后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死就好,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他睁开眼,目光很快扫到了坐在病床边的但翁杰。 还能看到他,只是就这样就足够让陈嵘激动的了。 老大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刘发现他醒了,连忙走过去问。 我没事。陈嵘说着试图坐起来,可是身体提不起一点力气,头也特别晕。 大刘连忙扶住他,又帮他调高了病床让他靠坐起来,问他:哪儿不舒服?需要叫医生来吗? 不用。陈嵘说话的时候目光也一直黏在但翁杰身上。 大刘见状,跟宋祁对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个人都出去了,让陈嵘和但翁杰单独相处一会儿。 但翁杰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陈嵘又看了他一会儿,声音虚浮地问:他们没难为你吧? 他们指的当然是他手下那些人。 没有。但翁杰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样子。 不过他心里倒是对陈嵘这种虚弱的状态有些吃惊,从他认识陈嵘以来,就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时候。 可是也只有那点吃惊罢了。 陈嵘这个时候耳鸣得厉害,比蝉鸣还要尖锐的噪音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头疼也更严重了几分。 他忍着不适,努力想找话题再跟但翁杰说几句话,小帆怎么样了?去学校了吗? 但翁杰嗯了一声。 陈嵘知道但翁杰大概是不怎么乐意跟他聊天的,绞尽脑汁地又想了一会儿,不太情愿地提议道:刚好宋祁也过来了,你要不要先跟他聊聊? 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好。 他站起来,拄着盲杖打算去找宋祁,临走又回头跟陈嵘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他的语气还是偏冷漠的那种,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可是陈嵘却因此激动了起来,再敷衍的关心也是关心,哪怕里面只有一丝真情,都足够让他受宠若惊的了。 陈嵘按捺着起伏的心潮,看着但翁杰的侧脸,用他依旧虚弱的声音克制地说:嗯,谢谢。 但翁杰于是转身离开了,因为进来的时候有些走神,没有记清楚方位,他费了点功夫才找到病房的门在哪。 陈嵘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到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还有些疑惑,以为他是要上厕所,继而看到但翁杰伸手摸了摸卫生间门框,又用盲杖往前试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走错了方向。 他想出言提醒,却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但翁杰在试探之后换了个方向,这次终于找到了病房门,小心地拉开门出去了。 陈嵘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去。 他那个时候怎么没有早点发现但翁杰的异常、早点送他去医院呢,如果能早点去看医生,但翁杰是不会彻底失明的。 但翁杰出去之后,没多久大刘就进来了。 陈嵘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去擦脸上的泪痕,可这一幕还是被大刘看到了。 大刘心里很难受,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老大,你这次是怎么回事? 第24章 他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确定陈嵘不会想不开了。 他跟着陈嵘这么多年,除了上次但翁杰自杀的时候,就没见过陈嵘哭,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有。 果然人都过不了感情这一关。 陈嵘抬起一边手臂挡着上半张脸,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回答他说:意外,不小心把药吃多了,不关翁杰的事。 大刘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更加难受了。 对了,我找律师立了份遗嘱,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遗产会全部转赠给翁杰,他看不见,得劳烦你帮我照看着他点。就算跟他有关系,或者是他亲自动的手,你们也不要找他麻烦,是我对不起他。陈嵘说话的时候,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说到后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第 49 章 即便大刘是陈嵘很熟悉的又比较信任的人,他也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听到大刘应了之后, 他就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让大刘先出去。 大刘不放心他,又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只好劝慰他说:那你好好休息,想开点,没到最差的时候呢。 陈嵘明白他的心意, 应了一声,又说:放心,我不会自己寻死的。 大刘这才感觉踏实了一点,转身出去了。 宋祁之前就等在病房门口, 看到但翁杰出去, 就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又为之前自己的失态道了一次歉。 没事,我想跟你聊聊我弟弟的事, 可以吗?但翁杰问。 宋祁见他主动找自己, 连忙抓住机会说:当然可以,去休息室坐会儿吧。 但翁杰于是跟着宋祁去了休息室。 这家医院是私立的,陈嵘有股份, 待遇自然不一般,宋祁以陈嵘的名义找的休息室,所以房间里只有他跟但翁杰两个人。 你弟弟叫小帆是吧?我知道一点他的情况。宋祁先挑开了话题。 嗯,小帆他不太愿意跟别人接触。但翁杰说, 他其实不觉得小帆有自闭症,因为小帆跟他相处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宋祁仔细问了一些小帆平时的习惯以及面对不同的人时的状态,但翁杰一开始对他是持保留态度的,因为他之前看起来不太靠谱,后来感觉到他的认真和真诚,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应该不是自闭症。两个人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宋祁初步判断道,自闭症的诊断有一项很重要的参考条例是患者会有一些自我局限且重复性的行为,比如重复堆叠东西或排序,类似强迫症,而且不太会照顾自己,很多患者成年之后都不能独立生活。 也不太像是社交恐惧症。小帆只是在人际交往方面表现出一定的障碍,按照你的说法,他跟你相处时是完全正常的,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不愿意跟其他人交往,而不是完全不能。 至于不愿意跟其他人交往的原因,要跟他本人接触之后我才能判断。 总之呢,问题应该不大,他现在还小,有一点心理问题是可以很快纠正过来的。宋祁总结道,其实吧,小孩子只要得到足够的爱,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成长,就算受过心理创伤也基本上都能恢复。这个年龄段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只要给他足够的关爱就行,不用过分紧张。 但翁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就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明天是周六,上次我老板说让我周末跟小帆聊聊,你看是明天还是后天。宋祁说着习惯性想递名片给但翁杰,让他方便联系自己,名片掏到一半才想起来他看不见,只能又放了回去。 宋祁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遍陈嵘,好好一个人给人家折腾成这样,活该他现在痛苦。 虽然陈嵘是他老板又是他治疗对象,这么骂人不太合适,可他是有基本的是非观的,但翁杰的遭遇太让人同情了,他实在忍不住。 这边聊完之后宋祁又去找陈嵘聊,问清楚他昨晚过量服药的原因,想了想说:你之前没有过惊恐发作的经历是吧? 没有。陈嵘很确定地说。 那种突然出现的难以描述的恐惧,他确实是第一次感受到。 你跟但翁杰最近怎么样?闹矛盾了?宋祁又问。 陈嵘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闹不起来。 他哪里还敢故意惹但翁杰生气,又怎么会闹矛盾。 他们俩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闹矛盾能概括的了。 最近还有别的不寻常的感受吗?宋祁没再继续问他跟但翁杰之间的状况。 容易有情绪波动,有时候会突然控制不住想哭。陈嵘如实答道。 他其实是不愿意把这种事说出来的,可是他太想早点把自己身上的毛病都纠正过来了,他怕自己会再伤害到但翁杰。 我再给你一份心理量表你做做看吧。我觉得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单纯的焦虑,也可以说焦虑只是表象,如果出现了其他的一些精神病征,比如抑郁、强迫、偏执、控制欲强等等,也可能只是表象。宋祁看了眼陈嵘的反应,接着说:你很可能有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种病的诊断和治疗比PTSD要更麻烦,目前心理学上关于它的研究还不多,等下我发点资料给你看看,你对照一下自己的情况,不光是最近的状态,以前的也要追溯一下。 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很有可能会人格紊乱,不同时间段表现出的症状也不太一样。 宋祁说完,感觉陈嵘好像又开始不舒服,连忙安抚他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有这种猜测,不一定就是。而且就算确诊了,也是有办法控制和治疗的,对症下药也许会更早恢复。 说句很不专业的话,我觉得是什么病和到底有没有病其实不重要,心理学也是不断发展着的,以前被认为是病的有些已经除名了,比如同性恋。也不断会有新的病症出现,还有人认为游戏上瘾也应该列入精神疾病里呢。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理诉求,以及你对自我的认识是否足够全面。 说白了,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心理干预,都只能起辅助作用,别人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主要还得靠你自己,你的问题在哪,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陈嵘听完他这番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下来之后,跟他说:嗯,我知道了,谢谢。 宋祁听到他的谢谢,又想起来最开始跟他接触的那段时间,别说让他说谢谢了,他能好好听你说几句话都要谢天谢地了。 前后对比一下,他觉得陈嵘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找回原本的自己不是没有希望。 他从最开始了解陈嵘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的人格是扭曲过的。 说到底,都是那些长辈造的孽,生了孩子又不好好养,不仅不爱孩子还要伤害他们,受害者在恶劣的环境中长大,自我毁灭,人格扭曲,手握权力之后变成加害者去伤害无辜的人。 恶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去的,如果没有人终止,很可能会一直恶性循环下去。 陈嵘没有在医院多待,赶在中午饭之前就回去了,但翁杰也一起被送了回去。 在家里吃过午饭之后,陈嵘上去补了会儿觉,虽然依旧睡不着,可是跟昨晚相比还是好了一些,起码能安安静静躺一会儿。 但翁杰下午在继续学盲文,用的陈嵘的书房。 书房里其实是有不少重要的机密性的文件的,但陈嵘不想对他设防,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的报复。 或许被但翁杰报复之后,他的愧疚感能稍微减少一点。 陈嵘躺了一下午,中间浅眠了一会儿,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傍晚起床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 小帆回去的时候没在客厅看到陈嵘,忍不住去问但翁杰叔叔早上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陈嵘和但翁杰之间的那些事,对陈嵘虽然算不上多喜欢,也不怎么讨厌,只是有时候会有些害怕,害怕他会抢走哥哥。 出了点小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但翁杰回答他说。 小帆明显松了口气,他害怕陈嵘会醒不过来,像爸爸和奶奶那样再也见不到。 他现在还是没办法直面人的死亡,很怕认识的人死掉,就连他不喜欢的人也是。 吃晚饭的时候小帆忍不住偷偷多看了陈嵘几次,陈嵘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猜想他应该是被自己早上的样子吓到了,就尽量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还给他夹了菜,让他多吃点。 小帆带着点怯意瞄他两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但翁杰,小声跟他说:谢谢叔叔。 然后低头吃掉了他夹过去的菜。 陈嵘见状又笑了笑,这次不是费劲挤出来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小帆还挺可爱。 他以前明明特别讨厌小孩子。 吃过饭之后陈嵘又进了书房,公司的事虽然有助理帮忙,可还是有很多需要他决策和确认的。 前段时间去找但翁杰的时候他都得每天跟助理保持联系,好在可以网上办公,需要签字的文件也能直接用电子笔在平板上签,不必亲自到公司里去。 文件看了没多久,他又开始觉得头疼,疲倦感也越来越强烈。 因为经常失眠,他早就戒了咖啡和茶,最近一段时间连烟都不怎么抽了,没有其他东西提神,这种时候就只能硬撑着。 大概又熬了几十分钟,陈嵘彻底撑不住了,头一阵阵地疼,耳鸣也严重了起来,肌肉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跃,身体的某些部位还莫名其妙刺痛起来。 躯体症状太严重,看来晚上还是得吃药。 他坚持着把手上那份资料看完,然后收拾了书桌,打算去泡个热水澡让身体放松一下,可是一起身就是一阵眩晕,他差点没站稳,用手掌撑了下桌子才没摔倒。 这种生理上的虚弱让他很窝火,可是他对此又毫无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办了离职要搬家,存稿也都用完了,所以明天可能不会更新,见谅 第 50 章 陈嵘回了卧室,看到但翁杰还没睡, 又在练习盲文的书写, 心里感叹在这方面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学起某种技能就会特别认真,认真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大概是从小练习射击养成的习惯。 还没睡啊?陈嵘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但翁杰并没有分出多少精力给他,应付了一声就没再理他了。 陈嵘对此已经习惯了,也没再继续烦他, 去衣帽间拿了衣服就进卫生间泡澡去了。 他的浴缸依旧是带按摩功能的豪华版,水温也是自动调节的,放好水躺进去之后,身体终于放松了些, 水汽蒸得他渐渐有了点睡意。 不知不觉在浴缸里睡着之后, 他罕见地梦到了好些年以前的事, 是他刚认识但翁杰没多久的时候。 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刚拿了金牌的大男孩傻乎乎的逗起来挺有意思,在床上的反应也很有趣。 像他这种十几岁就玩遍了各色美人的花花公子, 很少能跟哪个人保持长期的性关系, 可是但翁杰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跟他做。 明明这个人在他睡过的莺莺燕燕里不算极品美人,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大概也就比别人多了块金牌而已。 陈嵘后来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当时的但翁杰看起来过于完美,不是只有一副皮囊,而美好的东西总是会引起他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他最初只是想看到这个人被性欲支配时的样子, 想看到他屈服的样子。 可是但翁杰偏偏不配合,就算被他玩怕了表现得很顺从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屈服,这一点他轻易就能感觉出来。 后来的事是超出了他的预料的,他没想到会有人偷拍他们的照片放到网上。 陈嵘当然知道那些照片曝出来会对但翁杰有什么影响,他只是想在床上征服他,还没变态到要毁了人家事业的地步,所以收到消息之后他立刻就安排人去删帖了。 这事受影响的不光是但翁杰,那些照片里他的脸虽然被打了码,可是陈峥母子肯定会认出他并且把消息拿给陈建阳和老爷子看的。 不出他所料,很快老爷子就打电话叫他回去,然后当着陈家那些人的面责罚了他。 他明智地选择了服软认错,老爷子是他在陈家唯一的靠山,在没有拿到实权之前,他得把人哄好了才行。 检讨完之后他又再三强调自己只是玩玩,图个新鲜而已,不会影响以后结婚生子。 老爷子要的就是他这个保证,气也出了过场也走了,看他还算懂事,就摆摆手放他走了。 等陈嵘应付完家里的时候,大刘他们也已经查到了消息的出处。 任谁都没想到,放出消息的人会是但翁杰的队友,而且据说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好朋友肯定能算得上。 这种事摊在谁身上都是很难扛得住的双重打击。 陈嵘想着自己刚把人弄伤进了医院,难得觉得有那么点愧疚,就让人暂时不要告诉但翁杰这件事。 他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他只是没忍住趁机又逗弄了一下但翁杰而已,在他看来,但翁杰父母做得远比他过分,尤其是但凌峰。 他当时还嘲讽地想,是不是天底下的爹没一个是好东西,但凌峰没比陈建阳好到哪去。 陈嵘是自己醒过来的,睡着睡着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把他抽醒了,动作幅度之大甚至溅了很多洗澡水出去,以至于他清醒的同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最近一段时间这些奇奇怪怪的躯体反应越来越多了,陈嵘皱着眉从浴缸里爬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出去了。 但翁杰还在之前的位置坐着,陈嵘看到他在用手触摸盲文板上的纸张,感觉他应该是在读盲文。 陈嵘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就走过去提醒他早点睡。 但翁杰的指尖停了下来,停顿了两秒,听话地把学习工具收了起来,然后准备去洗漱。 陈嵘看他对这里的环境已经熟悉,应该不会出现不小心撞到哪儿的情况,就没再像前几天那样守着他,而是趁着这段时间去找了药来吃。 这回是按正常的量服用的,吃完药他就上床躺下了,等但翁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睡意让他连眼皮都变得沉重起来,可是他还想再看但翁杰两眼,执拗地撑着不肯睡。 但翁杰出来之后也没多磨蹭,很快就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了。 陈嵘把脸扭过去看着他,很想牵住他的手来缓解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可是又怕但翁杰会因此不高兴,所以没敢行动。 第25章 药物的作用很快让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即便强撑着没有闭上眼,也看不清但翁杰的脸了。 然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又出现了幻觉,因为但翁杰竟然主动挪到他身边,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往他怀里挤了挤,随即开始温柔地吻他。 这种幻觉太容易让他沉沦了,陈嵘开始放松下来,想好好享受一下这虚假的快乐。 过了一会儿,但翁杰察觉到他没有什么反应,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不做吗? 不是他要早点睡的吗?总不能真是单纯的睡觉吧? 陈嵘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奇怪这次的幻觉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他费劲地睁开眼,很努力地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竟然不是幻觉! 他想起但翁杰之前那两次的反常,很着急地抢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之前开口解释说:我吃了药 他还想多说两句,可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但翁杰听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没了声音,皱着眉疑惑地问:睡着了? 没有人回答他。 但翁杰愣了一会儿,伸手试探了一下陈嵘的呼吸和心跳,是正常的,真的是吃了药睡着了? 算了,不做就不做吧,他也乐得清闲,睡觉。 第二天早上是陈嵘先醒过来的,药效还没完全消退,他的意识是好不容易才从无穷无尽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的。 醒过来之后他立刻扭过脸去看但翁杰,看见他好好地在那躺着睡觉,才松了口气。 前不久但翁杰在他面前割颈动脉的场景又在梦里重现了,铺天盖地的血迹吓得他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还好醒了过来。 陈嵘后怕得厉害,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但翁杰的脸,感觉到他的体温才觉得踏实了些。 他没敢过多流连,正要把手收回去,却看到但翁杰睁开了眼。 陈嵘的心跳霎时间变得很快,他迅速收回手,像做错了事害怕被责罚的孩子一样,忐忑地问:你你醒了? 但翁杰眨了眨眼,然后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伸手摸到他的身体,牵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陈嵘不明所以,紧张得完全不敢乱动。 但翁杰察觉到他的僵硬,问道:你昨晚不是想做吗? 陈嵘此时并未完全清醒,受药物的影响脑子还有些发木,思维也比平时迟缓,闻言疑惑道:啊? 但翁杰没再跟他废话,翻身压到他身上,摸到他的脸寻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陈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快多了,扣着但翁杰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性.欲褪去陈嵘才恢复了一丝清明,但翁杰接二连三的反常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极为荒诞的想法但翁杰会不会还有那么点喜欢他? 之前他用郑煜的身份接近但翁杰的时候,很明显但翁杰是动了心的。 以他对但翁杰的了解,如果对他只有厌恶和痛恨,是决计不会主动跟他做这种事的。 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还是忍不住不去想。 他想直接问但翁杰,却怎么都提不起那个勇气。 不问的话他还能自欺欺人一会儿,问了大概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的。 但翁杰这次没在床上躺多久,很快就披上睡袍起床洗漱去了。 陈嵘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视线不自觉落在了他睡袍下面的那两条腿上,很细,但是肌肉线条很有美感,因为瘦,连脚踝都显得很精致。 陈嵘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双腿缠在自己腰上的场景,以及那细痩的脚踝握起来的手感,刚平静下去的身体又有了复苏的趋势。 很久以前他就总是这样,一面对但翁杰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好像怎么都发泄不完一样。 那时候他不会委屈自己,想做就做了,把人做到昏迷是经常的事。 可是现在不行,他刚起了那种念头就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然后闭上眼平复自己的欲念。 因为是周末,小帆不用去上学,陈嵘也没赶着去公司,所以三个人难得一起吃了次早餐。 陈嵘提前和宋祁约好了让他上午过来带小帆和但翁杰出去玩,要不是公司还有事得过去,他肯定也会一起出去的。 宋祁没有像大部分心理医生那样直接找小帆谈话,而是先以哥哥的朋友这个身份跟他接触,打算和他混得熟一点再慢慢了解他的状况。 但翁杰和小帆都不是活泼的性子,好在宋祁足够话痨才没有冷场。 小帆之前没怎么出去玩过,但凌峰工作忙,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带他出去怕出事,大部分周末他就窝在家里写作业,因为成绩太差,连动画片都不让他看,也没什么玩具能玩。 所以尽管多了个陌生人一起让他有些不自在,看到海洋馆里那些漂亮的鱼时他还是没忍住激动了起来。 他听着宋祁滔滔不绝的解说,牵着但翁杰的手走到玻璃跟前,指着里面正在游动的鱼小声跟但翁杰说:哥哥你看,那些鱼好漂亮。 说完之后他回过头仰着脸看向但翁杰,看到他的眼睛才猛然反应过来但翁杰看不见,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愧疚地说:哥哥对不起,我 但翁杰捏了捏他的手心,笑着打断他说:没事,好看你就多看一会儿,帮哥哥把门票钱看回来。 小帆还是觉得难过,再看那些游动着的鱼也开心不起来了,他犹豫着小声问:哥哥你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啊? 但翁杰顿了片刻,温声道:因为一个意外受了伤。哥哥小时候看过这些的,今天是陪你出来玩,你要玩得开心才不虚此行。 小帆听了他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哥哥,不虚此行是什么意思啊? 旁边的宋祁忍不住笑了出来,插.嘴说:就是没有白来的意思。 小帆这回听明白了,也没有因为宋祁笑话他而生气,他早就被笑话习惯了,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个叔叔是没有恶意的,所以他礼貌地跟宋祁说了谢谢。 中午陈嵘一个人在办公室吃工作餐,边吃边翻看手下的人发给他的那些照片。 他这种出身的人很少会在吃东西的时候做别的事,可是一上午都在忙,下午也不一定有空闲时间,只有午休这会儿能看看照片了。 因为有陈峥在,他自然不放心宋祁带着但翁杰出去,所以安排了人暗中跟着,主要是为了保护他们,顺便拍一些照片发给他。 这么些年过去,但翁杰依旧很上镜,什么角度都不会被拍丑。 就是太瘦了。 这些天他已经让厨师费尽心思地变着花样做菜,还是没能把人养胖一点。 陈嵘摸着平板显示屏上的但翁杰的脸,情绪又开始有些失控。 他把想哭的冲动憋回去,塞了口饭菜到嘴里,机械性地咀嚼吞咽,完全吃不出来味道。 但翁杰他们下午去了游乐园,几个小时过去宋祁已经成功让小帆对他放下了戒备,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在宋祁接二连三的怂恿下,小帆拉着但翁杰一起坐上了旋转木马,事实上他们两个都没玩过这个,但翁杰小时候是训练太忙没时间,小帆则是因为没人愿意带他出来玩。 但翁杰原本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起玩那个很不好意思,可是小帆想让他一起,他就满足了弟弟的这个小心愿。 木马开始动起来的时候小帆回头跟身后的但翁杰说:哥哥别怕。 但翁杰笑了起来,谢谢小帆,哥哥不怕,你坐稳了。 小帆于是把头扭回去,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座位上的扶手。 宋祁在一边看着这兄弟俩,感觉他们没什么大的问题,只要离开陈嵘,但翁杰就表现得很正常,至于小帆,跟但翁杰多相处一段时间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陈嵘离不开但翁杰,人都找回来了俩人也没闹矛盾他都会犯病,这要是让他跟但翁杰分开,估计得发疯。 宋祁心想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陈嵘走运,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病人兼老板。 话说回来,最倒霉的还是但翁杰,什么都没做就被陈嵘给看上了,好不容易跑路成功又让陈嵘找到了,看陈嵘这架势,大概是至死方休,只要他和但翁杰都活着,就会一直纠缠下去的。 孽缘。 宋祁甚至想念段佛经。 但翁杰陪着小帆玩了一整天,再加上早上又跟陈嵘做了一次,回去的时候累得腿都有些抬不起来。 小帆倒是挺精神,小孩子都精力旺盛,尤其是玩得开心的时候。 宋祁开车把他俩送回去,路上但翁杰不小心睡着了,小帆一直看着他怕他磕到哪儿,他太小了,还没办法让哥哥靠在他肩膀上睡觉。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照顾哥哥了。 直到宋祁把车停在陈嵘的住所外面,但翁杰还没醒,宋祁回头看到他还在睡,跟小帆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给陈嵘发消息让他出来接人。 陈嵘下午把要紧的事处理完,剩下的工作扔给了秘书,紧赶慢赶在宋祁他们前头回去了。 不过几个小时没见但翁杰,他就已经像毒瘾犯了一样坐立难安、浑身难受了,看到宋祁的消息之后他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他眼前黑了几秒,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缓一缓,而是直接冲了出去。 看到靠在后座睡觉的但翁杰之后他心里的焦躁才稍微减少了些,他拉开车门,弯腰把人从里面抱了出来。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但翁杰还是醒了过来。 但翁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对方是陈嵘。 陈嵘以为但翁杰会让他放他下来,可是但翁杰并没有出声,眼睛也又闭上了。 如果不是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陈嵘会怀疑他根本没有醒。 要先睡一会儿再吃完饭吗?陈嵘紧张地问。 但翁杰确实还觉得困倦,就嗯了一声。 陈嵘于是抱着他去了楼上卧室,小心地把人放到床上,又帮他脱了鞋袜。 衣服要换吗?陈嵘看他还穿着外套,心想这样睡应该会不舒服,忍不住轻声问。 但翁杰又嗯了一声,人却没动。 陈嵘心跳加速,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敢问出口:要要我帮你换吗? 嗯。但翁杰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 陈嵘不知怎的听出了性感的味道,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但翁杰一会儿才去衣帽间找衣服。 因为等下还要下楼吃饭,他拿了套家居服,回去帮但翁杰把外面的风衣脱了之后,他就有些无从下手了。 他犹豫地看了但翁杰一会儿,见他没有不高兴的迹象,就小心地去帮他解衬衣扣子。 手接触到但翁杰衬衣领口的时候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想尽量不去触碰他的皮肤,可是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不小心碰到了但翁杰的下巴。 但翁杰闭着眼躺在床上,厚重的疲倦感让他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感觉到陈嵘的手在发抖之后,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问:你紧张什么? 陈嵘感觉到自己又处在失控的边缘,连忙把手收了回去,跟他拉开了点距离,抱歉 不换了,我睡一会儿。但翁杰实在没精力继续应付他。 噢好。陈嵘帮他盖上被子,然后就出去了。 躲进书房冷静了一会儿之后,陈嵘总算明白了过来,但翁杰就是在故意撩拨他。 他知道这很不合常理,也想不通但翁杰为什么会用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待他,他甚至有些怀疑但翁杰会不会是精神分裂,分裂出了另外一种人格。 陈嵘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他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把宋祁叫到书房和他说了这个问题。 宋祁听完他的描述和猜想,忍不住说:我先纠正一个概念,通常讲的精神分裂症在心理学上更准确的翻译是思觉失调症,主要症状是幻觉、妄想、思维和言语混乱,不等同于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又叫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或者解离性人格疾患,患者的每一个人格都是稳定、发展完整、拥有个别思考模式和记忆的。 按你刚刚的说法,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我觉得更接近人格解体障碍,不过这种病的诊断得靠患者本人把自己的感受讲出来,因为人格解体障碍的核心症状是主观上有自己的感受不真实,感受到的感官、情绪和行为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感觉自己破碎开来。 大部分人都会经历不同程度的人格解体,我自己当时的感受是觉得自己和周围世界隔了一层,无法融入,像灵魂从肉体中抽离了一样。有时候会做一些看起来很反常的事,那个过程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不会有之前的感受,之前会觉得痛苦的事突然就无感了,好像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完全感受不到应该有的情绪。 你先别想那么多,再观察观察,不能有什么行为异常都往精神疾病方面想,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陈嵘听了一堆专业名词,还没搞清楚什么意思,就被宋祁最后那句话拉了回来,经宋祁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走进另一个误区了,以前是不管怎样都觉得自己没病,认定了心理疾病是骗那些蠢货的,后来则是遇到什么问题都怀疑自己或者别人有病。 大概是因为他确实有病才会这么极端,陈嵘自嘲地想。 宋祁见他应了一声又开始走神,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好了吗? 陈嵘回过神,如实说道:还行,中间没醒,但是做了一些不好的梦。 那再吃一段时间的药吧,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说,别自己突然停药了,不然病情可能会加重。宋祁叮嘱道。 陈嵘应了,又问了几句小帆的情况,然后就跟宋祁一起下楼了。 因为但翁杰在睡觉,晚饭要推迟一些,保姆给小帆准备了点心和水果,让他先吃一点垫垫。 小帆确实饿了,陈嵘他们下去的时候他正在吃东西,他吃相很好,完全不像同龄的小男孩那样闹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很认真地嚼着去了壳的干果,像小松鼠一样。 宋祁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坐到他旁边问他巴旦木好吃吗。 小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呆呆地问:叔叔,巴旦木是什么啊? 第26章 宋祁被他萌一脸血,笑着说:就是你刚刚吃的那种干果。 他说着又从盘子里捏起一颗巴旦木果仁,放到小帆面前跟他说:呐,就是这个,它叫巴旦木。 小帆瞪着那颗巴旦木,小声把它的名字重复了几遍,然后有些费解地问:它为什么会叫巴旦木啊?感觉这个名字好奇怪。 他一般很少会问别人问题,不过宋祁上午在海洋馆里给他做了挺久的讲解员,给他介绍了很多水生生物的名字和特点,而且他对宋祁挺有好感,就试探着问了他问题。 宋祁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嘲笑他笨或者直接忽视他,而是很认真地解答了他的疑问,还鼓励他有问题就问出来,于是他就多问了几个,宋祁全部都回答了他,这让他觉得宋祁是个可以回答他各种笨笨的问题的人。 因为这个名字是根据其他语言的读音翻译过来的,你也可以叫它扁桃宋祁耐心地跟他解释说。 小帆听他说了一堆话,就记住了扁桃两个字,等宋祁说完了,他才小声说:扁桃好吃,叔叔要吃吗? 宋祁反应过来小帆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句话,忍不住上手捏了把他的脸,笑着赞叹:小帆你好可爱,太可爱了! 小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夸自己,愣了一下才红着脸说:谢谢叔叔,叔叔也可爱。 宋祁还从来没有被小孩子夸可爱,听他这么说笑得差点要在地毯上打滚。 小帆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嵘旁观了他俩的互动,此时被这种欢乐的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地也翘起了嘴角。 宋祁又陪小帆玩了一会儿,等但翁杰睡醒了,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才走。 第 51 章 次日,但翁杰因为过于疲惫醒得有些晚, 陈嵘倒是醒得早, 可是也一直没起来, 他就那么盯着熟睡中的但翁杰看了一两个小时,直到看见但翁杰睁开眼才慌乱地移开目光,继而他又反应过来但翁杰看不见,他用不着躲的。 几点了?但翁杰能感觉到身边有人,用晨起带着点沙哑的声音问道。 陈嵘听见他的声音, 下腹一紧,他没敢放任自己多想,连忙去看了眼时间,回答道:九点多。 但翁杰闻言立刻坐了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醒那么晚, 之前跟教盲文的杨老师约好了上午要学盲文的。 陈嵘看他起得匆忙, 忍不住提醒他说:小心点。 但翁杰没理他,直接进了卫生间去洗漱。 陈嵘经历过几次他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态度转变, 倒是不觉得惊奇了, 只是心里依旧会难受。 他怕但翁杰一着急会撞到自己,也跟着下了床,门神一样站在卫生间门口守着他, 看到但翁杰把牙膏挤歪了,他想上手帮忙又不敢,只能进退两难地卡在门口。 但翁杰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右手握着牙刷柄, 左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该刮胡子了,为了节省时间,他一边刷牙一边去摸剃须刀。 陈嵘看出来他的意图,连忙拿了剃须刀递到他手上,小心地问: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事的话应该不会这么着急。 但翁杰接了剃须刀,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含着泡沫含混不清地说:约了盲文老师。 你别着急,我下去帮你看看她来了没。陈嵘说。 但翁杰唔了一声,又继续刷牙了。 陈嵘简单换了身衣服,去隔壁健身房洗了把脸,随手抓了抓头发就下去了。 他以前是特别在意形象的那种,他很清楚自己长得很好看,好看这一点在很多时候可以变成能拿来用的资源,而且他喜欢看到其他人面对自己时眼睛里的惊艳和迷恋,这会让他觉得那些人都很蠢,能给他带来凌驾在众人之上的优越感,所以他就在打扮自己上多花了几分心思。 可是从但翁杰失踪之后他就很少会把心思用在这方面了,即便现在把人找了回来,因为但翁杰看不见,他就更加懒得收拾自己,维持住基本的体面就够了。 下楼之后他在客厅看见了但翁杰的盲文老师,他走过去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又替但翁杰跟她道了歉,简单解释了一下起晚的原因。 杨老太太微笑着表示没关系,还说让但翁杰不用着急。 陈嵘又跟她寒暄了两句才上楼给但翁杰传话。 但翁杰很快收拾好自己,拄着盲杖下了楼,匆忙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了盲文学习。 陈嵘在书房里旁观了一会儿之后就出去了,下楼看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漫画的小帆,过去和他聊了起来。 漫画是宋祁送的,小帆之前见过同学翻这种画着卡通人物的书,自己却从来没看过。 陈嵘看到本子上画的猫和狗,突然觉得家里或许应该养只小动物。 之前宋祁就这样建议过,可是他一门心思满世界找但翁杰,又对小动物没什么感觉,就拒绝了。 那时候他对除了但翁杰之外的生物都没什么感觉,无法共情,也不屑于跟他们共情。 小帆喜欢小动物吗?想不想养只小猫或者小狗?陈嵘问。 小帆看了陈嵘一眼,他还是有些怕陈嵘,想了想说:哥哥怕狗。 陈嵘一愣,但翁杰怕狗?怎么会?他家里不是养过狗吗? 陈嵘还记得那是一只大金毛,好像是从但翁杰小时候就开始养的,他没见过,只看到过照片。 而且但翁杰跟他同居的时候也养过狗,那段时间但翁杰心情持续低落,他觉得玩起来没意思,就弄了只狗来哄他开心,是只漂亮的萨摩耶,但翁杰养了它一段时间,状态果然好了很多。 不过那只狗后来也死了,但翁杰家里的金毛是老死的,那只萨摩耶是意外被人毒死的。 狗死了之后但翁杰还又一次试图自杀,陈嵘当时很生气,让人查到了毒狗的人,把对方家里弄破产了。 之前那个在网上发他们照片的人也是这种下场,把那种小公司弄死对陈嵘来说并不费什么力气,他也懒得在其他方面耗费心神。 他知道原本衣食无忧的人突然一无所有会让他们很痛苦,阶级降维肯定会造成社会地位的下降,在这个捧高踩低、弱肉强食的社会,一旦从原本的阶层跌落到最底层,原本的人际关系几乎全部会作废,想再爬回去是没有多少可能的事。 陈嵘收回发散的思绪,心里猜测但翁杰会不会是因为那条萨摩耶的死才变得怕狗的。 那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怕狗吗?陈嵘试图从小帆这里套出点消息。 小帆摇了摇头,哥哥没说。我们昨天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小黄狗,哥哥听到它的叫声被吓了一跳,手也在发抖,我们都走远了哥哥的手还在发抖。 陈嵘听得心里难受,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小帆:那猫呢?小帆喜欢猫吗? 他记得但翁杰也喜欢猫的,只是没养过。 小帆没有直接说自己喜不喜欢,而是问:叔叔想养猫吗? 你要是喜欢就养。陈嵘说。 小帆犹豫了一会儿,说:可不可以等我问过哥哥再回答? 当然可以了。陈嵘毫不犹豫道,就算小帆不问他也得问过但翁杰才会决定要不要养。 谢谢叔叔。小帆说,他是挺想养猫的。 陈嵘上午在家休息,下午才去公司处理工作,本来晚上有个饭局,他想都没想就给推了,什么事都没回家要紧,他越来越不能忍受离开但翁杰的时间了,这么半天都觉得煎熬。 他回去的时候杨老太太已经离开了,但翁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小帆看动画片,是很老的一个片子,哪吒闹海,陈嵘小时候也看过。 他换了鞋进去,在沙发另一头坐下,陪他们一起又看了一遍。 小帆看到哪吒自刎的那段哭得很伤心,一直到片子播完都没停下来。 但翁杰把他抱在怀里哄,一遍遍跟他说故事是假的,而且哪吒后来复活了。 小帆还是觉得难过,搂着他的腰哭得一抽一抽的,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但翁杰只好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心里很后悔给他看了这个,应该找个不会把人看哭的动画片给他看的。 两个人一个哭一个哄,都没注意到那边陈嵘的异常。 只是自刎两个字就足够让陈嵘创伤闪回了,更何况还有铺天盖地的大雨,和他妈妈出事那天一样的大雨。 这些年他总是下意识回避那种天气,不过真到不得不面对大雨天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那么难受。 他在小帆的抽泣声的掩盖下剧烈喘息起来,可是仍觉得呼吸不过来,他的心跳变得很奇怪,额头也很快都是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闪回的症状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的,看来宋祁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他大概真的有应激障碍,陈嵘一边对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不适,一边分出一分神志想道。 但翁杰终于把小帆哄好的时候,陈嵘也差不多缓过来了一点,他怕被人察觉到异常,招呼都没敢跟他们打,直接上楼躲进了房间里,关上门之后倚着墙瘫坐在地上,把脸埋起来哭了一会儿。 哭是最直接的宣泄情绪的方式,如果能哭出来,最好不要憋着,这是宋祁告诉他的。 陈嵘放纵自己哭了几分钟,想尽快调整好状态,宋祁说得确实没错,哭出来之后那些强烈的混乱的情绪似乎也随着眼泪排出了体外。 感觉好了很多之后,陈嵘扶着墙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照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红,他不得不多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最后干脆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下楼。 但翁杰和小帆都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小帆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干净,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大哭过一场了。 晚饭的时候陈嵘没什么胃口,可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低血糖容易情绪暴躁,这一点他亲身体验过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会按时吃点东西。 晚饭过后但翁杰多陪了小帆一会儿,等他睡着了才上去。 陈嵘在书房不知道忙什么,因为书房门没关,但翁杰经过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回房间复习了一下今天学的盲文,然后就拿了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澡陈嵘还是没回卧室,但翁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去了衣帽间,过了片刻又出来,转而去了书房。 他手里还拿着盲杖,到书房门口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陈嵘看到他这个时候进来,有些吃惊,正想问他有什么事,就看见他又一次在自己面前解开了腰带。 更让陈嵘吃惊的是他这次睡袍里面不是什么都没穿,却比不穿的杀伤力更大那是一条黑色的蕾丝材质的缀着珍珠的丁字裤。 陈嵘一时间想不明白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更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翁杰一步步向他走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穿成这样出现在陈嵘面前的不是他一样。 陈嵘眼看着他走到了书桌跟前,怕他撞到桌子,连忙去扶了他一把,然后立刻跟他拉开了距离,试探着问:翁杰?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没办法不怀疑但翁杰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嵘。但翁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同时又继续往陈嵘那边走过去。 你是清醒的吗?陈嵘依旧没有打消疑虑。 但翁杰嗯了一声。 陈嵘被他逼得又后退了些,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但翁杰终于没再往前走,反问道:你不喜欢? 陈嵘压着欲望沉默了起来,他说不出不喜欢这三个字,无论但翁杰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但翁杰笑了一下,问他:你换口味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我穿这个。 陈嵘终于想起来了,这条丁字裤是好几年前他让人买的,想逼着但翁杰穿却没成功,最后两个人又打了一架,但翁杰自然打不过他,被他摁在书桌上做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他搬家的时候没让人扔任何但翁杰的东西,这玩意儿才混在里面被带了过来。 陈嵘一时间找不到该说的话,脑子里一团乱麻地愣在原地。 两个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陈嵘涩声道:你不用这样 但翁杰再一次逼近他,陈嵘退无可退,被但翁杰按住肩膀坐进了椅子里。 但翁杰叉开腿跨坐在他大腿上,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边低声问:你把我弄回来,不就是想这样吗? 不是陈嵘下意识反驳。 但翁杰却用身体蹭了蹭他挺立的某处,让他的话变得丝毫没有说服力。 陈嵘的呼吸彻底乱了,用尽了自制力才没在这个时候对但翁杰做点什么。 他以为这样已经到了极限,没想到但翁杰竟然开始扯他裤子。 陈嵘抓住他的手制止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前明明不喜欢这样 但翁杰伏在他身上闷声笑了笑,语速很慢地说: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陈嵘脖子上,陈嵘颤栗了一下,隐忍道:别闹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几秒。 在地毯上又来了一轮之后,陈嵘没有立即从但翁杰身上起来,而是在高.c的余韵还没退尽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翁杰,我喜欢你。 我知道,但翁杰还在喘息着,你喜欢上.我。 陈嵘想解释,可是但翁杰没给他机会,他们也喜欢上.我。 陈嵘被他这句话轰炸得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谁?他们是谁? 但翁杰笑了起来,不是大笑,笑声甚至因为残存的情.欲带着明显的媚意,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喜欢玩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话有些长,预警一下。 小杰在撒谎,大家不要紧张(不解释一下怕被打) 删减部分在微博@甜文写手小中二 另外,正式感谢各位大佬的投雷和灌溉,我终于搞出来名单了,不过营养液只能查到这个月的,跟上个月灌溉的小天使说声抱歉,我都看到了,么么哒。 第27章 换个和谐的昵称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00:16:51 小饭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23:56:27 小饭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23:56:29 小饭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7 01:31:44 郑郑郑郑郑加菲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7 20:19:32 小饭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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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7:14 读者方方土,灌溉营养液 +5 2019-03-17 10:00:42 读者方方土,灌溉营养液 +1 2019-03-17 09:19:11 读者思慕,灌溉营养液 +1 2019-03-15 19:02:30 读者我,是一个杀手,灌溉营养液 +5 2019-03-15 12:26:37 读者思慕,灌溉营养液 +5 2019-03-13 00:23:48 读者流年,灌溉营养液 +100 2019-03-07 15:53:48 第 52 章 电光火石之间,陈嵘已经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他想起来了, 但翁杰在去按摩店之前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他一直没查到, 后来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也没想起来去问。 所以 不!怎么会! 怎么可能会是那样! 陈嵘猛地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黄花梨木的书桌腿,桌子都被他撞得移了位置,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 但翁杰从地上坐起来,嘴角带着笑意, 语气有些嘲讽地问:怎么?嫌我脏? 不是陈嵘张了张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怎么不说话?在想怎么弄死我吗?但翁杰追问道。 陈嵘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这话是几年前他自己亲口说过的。 那时候他正被家里逼着筹备婚礼,老爷子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个男人, 所以很早就明里暗里给他施压, 甚至直白地告诉他如果他不结婚生子就放弃他去重新培养陈峥。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 他跟陈峥两个人,从小就一个跟着老爷子, 一个跟着陈建阳, 只因为他们姓陈,就被卷入了那对父子的恩怨,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一直斗下去, 而最初的推手是他们的爹和爷爷。 陈嵘在老爷子施加的压力下跟卓玟订了婚,一年后又被催着准备结婚。 那段时间他特别忙,连跟但翁杰做的时间都得挤。 有一天下午他回去取一份放在书房的重要文件,一进门就发现家里有其他人, 还是个女人。 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但翁杰和卓玟在客厅的沙发上接吻的画面。 他被气得理智全无,把卓玟轰出去之后反锁上大门,就开始疯狂地对但翁杰施暴。 但翁杰好像想跟他解释什么,可是他完全听不进去,只顾着发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气,一边打一边用极为不堪的话骂但翁杰,还掐着他脖子威胁要弄死他。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但翁杰已经被他打得浑身是血地躺在了地上,他泄了火,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赶着去见,暂时收敛了脾气,上去拿了文件就直接离开了。 之后的很多天他都没再回去过,一方面是因为忙,更主要的是他不想看到但翁杰。 他长这么大,玩过的人早就上了三位数,还从来没有哪个敢背着他偷腥的,更何况这次是他养的小情儿和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勾搭到一块一起绿了他。 卓玟背后有卓家和老爷子撑腰,他暂时不能动,只能把火都撒在但翁杰身上。 他虽然没再回去见但翁杰,却安排了人守在别墅外面,不准但翁杰出门,更不准放任何人进去,前面两天甚至连食物都没让往里送。 后来卓玟去找他解释,跟他说是她强吻的但翁杰,她是出于好奇才去看看让他陈嵘藏了六年的宝贝是什么样,一时兴起恶作剧了一下,让他不要因此难为但翁杰。 陈嵘听了更加生气,他不相信卓玟的话,那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玩过的男人不比他玩过的女人少,怎么会对只见过一面的人这么上心,还特意来跟他解释。 他让人又查了一遍但翁杰的行踪,确实没发现他之前跟卓玟有什么接触。 可他还是不信这事会像卓玟说的只是个恶作剧,就算是卓玟主动的,但翁杰没有推开她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不在意卓玟私下跟多少个男人交往,可是但翁杰不行,那是他的人,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碰。 陈嵘那天终于没忍住回了别墅,想再逼问一下但翁杰跟卓玟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回去就看到但翁杰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人似乎突然瘦了一圈,听到他说话也不回答,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陈嵘过去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逼他跟自己对视,又问了一遍:你跟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但翁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极为虚弱的声音说:你都要结婚了,放过我不行吗? 陈嵘之前一直没告诉他自己要结婚的事,但翁杰是从卓玟那里知道的。 陈嵘冷笑道: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管? 但翁杰听完他这句话,又把眼睛闭上了,之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再给过任何反应。 陈嵘好些天没跟他做了,也没去找其他人,骂着骂着突然又来了欲望,用他的身体勉强泄了火,结束的时候见他又昏迷过去了,觉得扫兴,提上裤子就离开了。 几天后他再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但翁杰从卫生间出来,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但翁杰动作里的怪异。 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皱眉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但翁杰明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脸转向他那边,眼神却是呆滞的。 陈嵘突然不安起来,他伸手在但翁杰面前挥了挥,但翁杰毫无反应。 你看不见? 但翁杰把脸转回去,微微低着头,半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他。 陈嵘送他去了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他有些不配合,折腾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检查的结果是他确实失明了,原因是外伤导致的脑内淤血压迫了视神经,造成了视网膜脱落,就医太晚,已经不能通过手术恢复了。 医生还说视网膜脱落这个过程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如果在察觉到视力出问题的时候及时就医,是很有可能通过手术修复的。 医护人员都出去之后,陈嵘带着怒气掐着但翁杰的双颊质问他:为什么不说?你就这么想变残? 他虽然因为那事生气,却没想过要把人弄到残废的地步。 但翁杰还是没有搭理他。 陈嵘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怪异,他松开手,恶毒地说:残了也好,有些人就喜欢玩瞎子,你要是再敢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出去。 * 你要是现在还不想弄死我,我就先睡觉去了。但翁杰从地上爬起来,说。 陈嵘被他这句话从回忆里拉出来,看着他还有些发抖的双腿,问:他们是谁? 不记得了,我反正也看不见,谁都一样。但翁杰无所谓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陈嵘说:不过,你体力比他们好,那些老家伙动两下就不行了,没劲儿。 陈嵘没再出声。 但翁杰踩到自己的睡袍,弯腰捡起来,披到身上开门出去了。 回卧室之后他强撑着去冲了个澡,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爬上床,精神却依旧处于亢奋状态。 他闭着眼深呼吸了几次,让大脑放空,没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卧室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他像平时一样起床洗漱,换了衣服拄着盲杖下楼。 小帆已经吃过早饭去学校了,陈嵘不知道在哪,他一个人吃了早餐,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然后打算去继续练习盲文。 他以为陈嵘已经出门了,就去卧室取了盲文书写工具抱着进了书房。 进去之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房间里好像还有人,他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难道是陈嵘?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书房? 谁?但翁杰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他看不见,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情况,想了想还是出去喊了保姆。 保姆早上没看见陈嵘,以为他是还没起,她昨天夜里起夜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点点楼上传出来的那种声音,折腾到那么晚,早上起晚点也正常。 毕竟前两天陈嵘刚出现过一次服药过量的情况,昨晚又不是一个人睡的,总不可能又把药吃多了起不来吧。 这样想着,看见但翁杰一个人下楼的时候她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 直到但翁杰喊她去书房看看,她才感觉到可能又出事了。 进了书房之后,她看到陈嵘缩在书桌桌角旁边,人是醒着的,可是看起来很不对劲。 先生?她试着喊了一声。 陈嵘没有任何反应。 先生这是怎么了?她转而去问但翁杰。 不知道。但翁杰说。 保姆想过去仔细看看陈嵘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她刚靠近了一点,陈嵘就开始往书桌底下缩,看起来好像很怕别人靠近。 保姆看到他双眼通红,脸色也很糟糕,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没睡。 她闹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先出去打电话叫人。 大刘过去之后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从但翁杰那里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只好把宋祁叫了过来。 宋祁赶到的时候看见一屋子人站的站坐的坐,就是没见陈嵘在哪,他疑惑地问大刘:人呢? 大刘指了指书桌下面,宋祁弯下腰才看见那里藏了个人。 干什么呢这是?玩躲猫猫?他一头雾水地问。 大刘摇了摇头。 宋祁看向坐在旁边的但翁杰,问他:你们俩昨天干嘛了?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但翁杰没说话。 宋祁头疼地想他这是又摊上事了。 他蹲下.身,看着明显很不对劲的陈嵘,试图先把他从桌子下面哄出来。 可是任凭他费劲了口舌,陈嵘都没给他任何回应。 这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741326 1枚、郑郑郑郑郑加菲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959179 24瓶、每天被打脸心累 10瓶、閏土刺猹身上紋 5瓶、秋石小可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 53 章 宋祁把大刘叫出去,让他找几个人过来, 准备给陈嵘用镇定剂。 严重到这种程度, 放普通人身上已经得强制住院治疗了, 可是陈嵘这种身份的人,要是因为精神疾病住院治疗的消息透出去,不说他的董事长职位保不保得住,他那些对手说不定会趁机搞死他。 考虑到这一点,宋祁打算先用药让他睡上一觉, 等他醒来看看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药备好之后,宋祁和大刘一起钻到桌子下面想强行把陈嵘拖出去。 陈嵘一开始很不配合,一个劲儿往角落里缩。 他也不说话,更没有像大部分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大喊大叫, 他只是瞪着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边后退边戒备地看着想要靠近他的人。 还认识我吗?宋祁还在试图跟他沟通, 感觉他现在大概是认不出人了,就哄孩子一样温声说:别怕, 我们不会伤害你, 你先出来好不好?吃饭了没?我带你去吃东西好吗? 陈嵘就跟听不见别人说话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刘看他快要退到书桌后面去了,回头跟其他兄弟招呼了一声, 让他们绕到里面去配合行动。 两面夹击之下,陈嵘最终被人按在地上注射了镇定剂。 他其实没有完全失去神志,只是处在自我封闭的状态,被手下那些按住手脚之后他才被拉回现实。 第28章 他想开口说话,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一样,连呼吸都非常不顺畅。 昨晚但翁杰带给他的刺激过大,让他直接精神崩溃了,那种崩溃的状态很痛苦,相较于记忆闪回要更加痛苦。 比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音还要尖锐的耳鸣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大脑一阵阵眩晕,像坐过山车一样在失重和超重之间来回切换,胃也开始痉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不停翻腾着,强烈的呕吐欲憋得他忍不住用拳头锤击着腹部,可是依旧什么都吐不出来。 全身各处的肌肉群随机抽搐着,过电一样,不疼,但很烦人。 他瘫坐在地上,还是觉得腿软,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心脏刺痛,像被电击一样的痛,跳动的频率也变得很不规律,速度非常快,不停地撞击着胸腔。 呼吸困难,不管怎样深呼吸调节都毫无作用,空气就是进不了肺。 强烈又混乱的情绪憋在身体里无处宣泄,憋得他随时会爆炸一样。 这种时候他根本哭不出来,所有自我调节的手段都失效了,只能硬生生捱着。 过往的回忆和幻觉掺杂在一起变成了可怖的梦魇,梦魔织出一张又一张巨大的网,把他困在里面无法挣脱。 某些时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正在最残酷的炼狱里接受惩罚。 即便已经难受得生不如死,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死掉,除非但翁杰亲手杀了他,不然的话再痛苦他也要活着。 因为他知道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但翁杰了。 如果人死了还有灵魂存在的话,他应该会下地狱,那不是但翁杰以后会去的地方。 就算要接受惩罚,他也想留在有但翁杰的地方被惩罚。 他不是没有自杀冲动,相反,可能因为过于痛苦,那种冲动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像渴极了的人迫切地想喝水一样,他本能地想结束那种痛苦,可是他执拗地抵抗着那种欲望,心甘情愿地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极度的精神痛苦让他丧失了时间感,思维也越来越混乱,一整夜的煎熬导致他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出不来,完全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 好不容易打破了那种精神禁锢,他又被压制着身体完全不能反抗,只能任由那些人给他注射了药物,然后继续被压制着手脚,直到药效发作。 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可是无法向他们传递任何信息,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苦,没有人知道他一点都不想被强行注射药物。 世界似乎被撕裂开了,他们身处于同一个时空,却无法感知到对方的灵魂。 药效上来之后,他开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那些人终于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趁着最后一丝清明,费劲地扭过脸去看坐在一边的但翁杰,直到视线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模糊起来,直到他的世界归于一片混沌。 宋祁和大刘见状,一个摇头叹气,一个默默在心里做了遍祷告。 安顿好陈嵘之后,宋祁又去书房找但翁杰,看到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写着盲文,忍不住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能把陈嵘刺激成这样的,只有但翁杰一个人了。 但翁杰没有回答他,还在用陈嵘给他买的那套书写工具在盲文纸上打着点。 你放心,陈嵘嘱咐过我们,不管你对他做了什么,都没人会难为你的。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得对他负责。宋祁又说。 但翁杰的笔尖停了下来,淡淡道:是吗? 宋祁走近他,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说:是。他知道错了,想弥补你,所以不管你怎么报复他,他都不会还手。 但翁杰哦了一声,又继续写他的盲文去了。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很多人都跟我说,做这行要跟病人保持距离,不能感情用事,我也试过,可是不行,我做不到不动感情。 陈嵘是我接收的病人里情况最复杂的一个,具体我不能多说,这是病人的隐私。我想说的是这两年多我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正常起来,这个过程有多艰难不是亲历者大概体会不到,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看他好起来,想让他恢复原本的人格。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得这种病的人大多是童年时期长期遭受身边人的虐待,如果当时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给他们一点关爱,他们都不会患上这种病。 他做了伤害你的事,你报复他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做太过,哪怕是为了你自己。 宋祁劝说道。 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在宋祁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开口说:他的病不是我造成的。 我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是受害者,他现在有多痛苦都是罪有应得。我只是不想看你为了报复他迷失自己。 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你还有个弟弟呢。别误会,我不是威胁你,没有人会对你们怎么样,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小帆需要你这个哥哥。 宋祁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但翁杰说话,就叹了口气出去了。 因为镇定剂的量稍微加了一点,陈嵘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直到晚上八九点才醒过来。 期间宋祁和大刘一直没走,下午小帆放学回来之后宋祁还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陈嵘醒来之后状态也没好多少,依旧觉得胸闷气短,耳鸣也没消失,头还是很疼,而且浑身无力,四肢灌了铅一样特别沉。 因为一天没吃东西,血糖有些低,心悸的感觉更强烈了,饿到心里发慌,却又没有任何食欲。 他睁着眼在床上躺着,不想动,也动不了,但翁杰昨晚说过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恨不得拿刀捅死当初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时光机,已经发生过的事没办法改变。 他不敢深想但翁杰逃走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有那么大的转变,他无法想象但翁杰被他说的那些老家伙压在身下的画面,稍微一想他就难受得要发狂。 事情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该有多好。 他从未如此软弱过,软弱到发自内心地希望这只是他无数次梦魇中的一个,软弱到想躲起来逃避现实。 大刘上去例行查看的时候发现他醒了,有些激动地走到他身边,又怕会惊扰到他,把声音放轻了小心地问:老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嵘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往他那边看一眼。 大刘又开始有些慌乱,害怕他是彻底疯了,试探着又喊了一声:老大?你还记得我吗? 陈嵘还是没说话也没动。 要不是他眼睛在睁着,大刘都要怀疑他根本没醒了。 大刘站那又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下楼去喊宋祁。 宋祁正拿着故事书给小帆讲故事,听大刘说陈嵘醒了,就停下来跟小帆解释说自己有事要去找陈嵘,下次再陪他玩。 小帆很乖地应了,没有纠缠他不让他走,还跟他说了谢谢。 宋祁笑了笑说不客气,临走又揉了一把小帆毛茸茸的脑袋。 上楼之后宋祁试了很多种方法想跟陈嵘沟通,可是都没用,折腾了很长时间之后,宋祁终于认输了,看来这次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靠陈嵘自己扛过去。 要是抗不过去的话,那大概是命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艰难,难受死我了 第 54 章 宋祁撤退之前,最后又劝了一句:你好歹起来吃点东西, 不然身体受不住的。 他以为自己说了也会是白说, 没想到这次陈嵘竟然应了一声。 宋祁喜出望外地凑过去问: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出声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去让人给你准备。 随便。陈嵘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虚弱, 而且带着很久没开口说话的生硬感。 好好好,你肯吃就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你再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宋祁有些啰嗦地说。 陈嵘没再说话, 宋祁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大概还是很痛苦,就没再打扰他。 厨房听宋祁的安排煮了点清淡的饭菜,陈嵘被大刘扶着下了楼,看见客厅里坐着的但翁杰之后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老大?大刘有些担心。 没事。陈嵘轻声说。 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黏在但翁杰身上, 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可是但翁杰听到他下楼的声音, 却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宋祁见状, 过去跟但翁杰说:你要不要去陪小帆一会儿,他应该还没睡。 这两个人现在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为好, 对双方都好。 但翁杰嗯了一声, 然后拿着盲杖起身去了小帆的房间。 陈嵘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推门进去了,才继续往餐厅走。 厨房煮了粥, 又弄了几个比较清淡的菜,可是陈嵘没有一点食欲,尽管他已经饿得头晕心慌了。 大刘扶着他坐下,给他摆好餐具, 见他神思恍惚地坐着没动,便拿起筷子塞到他手里,劝他:趁热吃一点吧。 陈嵘接了筷子,却发现自己手一直在抖,而且使不上力,根本拿不稳。 大刘见了,连忙帮他把筷子换成了叉子和勺子。 陈嵘强迫自己开始吃东西,心不在焉地把厨师精心准备的饭菜塞进嘴里,机械性地咀嚼完,往下咽的时候却非常费劲。 不是食物的味道不够好,是他现在很难吃得下东西,就好像身体里的压强过高,无论是食物还是水和空气,都很难进入。 他强行把东西咽下去,忍着吐出来的冲动,继续往嘴里塞着食物。 这顿饭他吃得很慢,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他才勉强吃了平时饭量的三分之一,然后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大刘见他吃了东西反而脸色更差了些,有点无助地看向宋祁,宋祁接收到他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陈嵘自己。 但翁杰把小帆哄睡下,就跟往常一样回了楼上卧室。 陈嵘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刚缓过一口气,就把大刘叫过来让他去把但翁杰失踪之后的经历再查一遍,尤其是他去按摩店之前的。 大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要查这个,不过他也没多问,应下来之后就去安排人查了。 陈嵘安排好这件事,又问了几句公司的情况,确定暂时没出什么事,才精疲力竭地闭上眼假寐了一会儿。 他白天睡了一天,这个时候自然是睡不着的,只是过度的精神损耗让他身心俱疲,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几乎提不起来。 宋祁看暂时没自己什么事,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去了。 精神疾病不像别的,能很快诊断出来病情的变化,他就算想给陈嵘换药,也得先观察几天再说。 靠坐在沙发上休息了大半个小时之后,陈嵘终于蓄起了一点力气,他扶着沙发站起来,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又摔回去,好在大刘及时扶住了他。 要上楼吗?大刘问。 嗯。陈嵘低声应道。 大刘架着他胳膊往楼梯口走,上楼的时候察觉到他的吃力,干脆把他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撑着他走。 大刘是真的没想到精神疾病能让人这么迅速地虚弱下去。 终于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陈嵘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难受。 他对着卧室门发了会儿呆,大刘等了几分钟,见他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问他:要进去吗? 陈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去书房吧。 临走他又多看了那扇门两眼。 大刘在心里叹了口气,架着他去了书房,扶他在里面那张小憩用的小床上坐下,感觉他大概是没办法自己洗澡了,就去帮他拿了身干净的睡衣又端了盆热水来帮他擦洗身体。 期间陈嵘一直是魂不附体的模样,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连眼神都是呆滞的。 大刘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无法想象他此时具体是什么感受,不过他见过但翁杰这种样子,仔细想想又不太一样,但翁杰当时是一片死寂,几乎毫无生志的那种,相比之下陈嵘还稍微好一点,起码没有不想活。 大刘心疼他,同时也知道这是他应有的报应,而且比起但翁杰所遭受的那些还远远不够。 陈嵘在书房躺了一夜,期间一分钟都没睡着过。 天亮的时候阳光慢慢从窗户透进来,他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更难受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怕光,一丝光亮都会让他烦躁不安,也怕声音,一点点声音都受不了,哪怕是一滴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都能在他脑子里形成一道春雷,炸得他想割掉耳朵再也不用听任何声音,想凿开自己的脑子破坏掉痛觉神经。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身体蜷缩起来,手掌隔着被子堵住耳朵,可是依旧有光透进来,依旧有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想躲进一个纯粹黑暗的、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可是就算外界是安静的,他还是会耳鸣会幻听。 陈嵘难受得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继而坐起来用头一下下撞着墙壁,生理上的疼痛让他觉得舒服了些,可还是远远不够。 他神志混乱地爬起来,在书架的角落摸到一把自己以前放在那里的刀,他拔掉刀鞘,拿刀刃划破自己手臂上的皮肤,疼痛舒缓了一点精神上的痛苦,把笼罩着他的大网撕破了一个小口子,让他得以喘息片刻。 他靠着书架坐下来,喘了口气之后把刀尖扎进了大腿上的肌肉。 强烈的痛觉打破了长久的憋闷,他的精神终于暂时放松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倦感淹没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大刘昨晚没有走,在楼下客房睡了一觉,早上起来之后不放心陈嵘,去书房查看的时候见到他身上的血和还在大腿上插着的那把刀,被吓得立刻扑了过去。 他抖着手去试了试陈嵘的呼吸,确认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陈嵘身上的伤,发现都不致命,只有大腿上那一刀比较狠,流了挺多血。 不会是他自己弄的吧?大刘不太确定地想。 他原本以为是夜里有人进来把陈嵘弄伤的,看了伤口却发现那些伤更像是自残。 大刘拿医药箱给陈嵘处理了伤口,止了血缠了纱布,又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站在床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第29章 宋祁没用人叫,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听大刘说陈嵘可能自残了,连忙上去查看。 他昨晚一个人睡的?宋祁一边检查陈嵘的伤处一边问。 我想留下来陪他,他不让。大刘有些后悔地说。 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还好暂时没有尝试自杀,他这次要是割的动脉,估计这会儿人已经没了。宋祁没好气地说。 大刘也觉得后怕,连忙应了。 但翁杰起床之后听到外面的动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部就班地洗漱换衣服,然后下楼陪小帆吃早饭,路过书房的时候也没进去问一下。 宋祁等小帆去上学之后,把但翁杰堵在楼下,压着情绪问他:能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算我求你。陈嵘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说不定一个没看住就自杀了,我不想看他这样死。 但翁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冷漠地问:你怎么不去问他? 宋祁苦笑,他要是肯说就好了。 我只是把他对我说过的话还了几句回去而已。但翁杰说完,不管宋祁怎么纠缠,都不肯再开口了。 宋祁只能作罢,看着他拄着盲杖上楼的背影,心想这两个人之间大概是个死结,外人插不进手,能不能解开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陈嵘只昏迷了半个上午就醒了过来,这次总算感觉比之前好了些,甚至连躯体症状都减轻了不少。 大刘见他醒了,连忙过去问他感觉怎么样。 陈嵘坐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被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有些恍惚地问:几点了? 十点多,要吃点东西吗?大刘问。 陈嵘还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大刘叫人下去通知厨房,然后扶着陈嵘去简单洗漱了一下。 但翁杰在卧室沙发上坐着读盲文,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被陈嵘他们干扰。 陈嵘多看了他两眼才瘸着腿进了卫生间,大刘遵从宋祁的叮嘱跟了进去。 陈嵘见他进来,疑惑地看着他。 大刘被他看了一会儿,有些承受不住压力,解释说:宋医生说最近不能让你独处,老大你要方便的话我可以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5 章 陈嵘多看了他两眼才瘸着腿进了卫生间,大刘遵从宋祁的叮嘱跟了进去。 陈嵘见他进来, 疑惑地看着他。 大刘被他看了一会儿, 有些承受不住压力, 解释说:宋医生说最近不能让你独处,老大你要方便的话我可以闭上眼。 出去。陈嵘不留余地地说。 可是大刘一脸为难地踟蹰道。 我不会自杀,暂时死不了。陈嵘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大刘不敢跟他硬刚,又得了他的保证,只好先退了出去。 等陈嵘洗漱完吃了早饭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一番折腾下来,他开始觉得特别累,可是又清楚自己肯定睡不着,于是强打着精神打开平板看邮件, 简单处理了一点工作。 半个多小时后, 他实在撑不住了, 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在大刘猜测他是不是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出声问:陈峥那件事怎么样了? 咨询了律师, 现有的证据足够把他送进去了。大刘说。 陈嵘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又说:做好准备,他这两天大概就会有动作了。 老大放心。大刘严肃道。 陈嵘在家待了好些天,宋祁给他换了药, 加了一种稳定情绪的,吃了之后会让人四大皆空,几乎完全体验不到情绪波动。 每天按时服药倒是能睡着了,也没再情绪崩溃, 就是药物副作用让他时不时会有强烈的自杀冲动,忍得很辛苦。 再有就是他的胃口依旧很差,一日三餐都得靠自我强迫才能艰难地吃进去一些。 他还是没办法面对但翁杰,又舍不得离开他,只好每天克制地看他几眼,晚上吃了药在书房睡。 药物作用让他每天得睡12小时以上,清醒的时候不仅脑子发木,行动也迟缓,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记性也变得很差,要不是有人伺候着,他可能连洗澡洗头发这种事都会忘记。 一直到陈峥和拥护他的几个大股东召开董事会想要免除陈嵘的董事长职位那天,陈嵘才刮掉胡茬涂了发胶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出门。 陈峥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跟其他股东说陈嵘得了严重的精神病,不适合再担任董事长的职位了,应该给他放个长假好好休养。 董事们听了他这话当即炸开了锅,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因为陈嵘前段时间确实很少来公司,连一些重要的会议都没来参加,可是他们也知道,这兄弟两个一直不合,陈峥的片面之词不一定可信。 正当大家交头接耳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陈嵘带着一行人进了会议室。 陈峥预料到他今天会来,一开始并不吃惊,可是当他看到陈嵘身后那几个警察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那些警察确实是冲着他来的,说他涉嫌谋杀和人身伤害,需要他去趟警察局配合调查。 没人想到会有这么个转折,心思各异的董事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这出戏会如何收场。 陈峥不知道陈嵘怎么给他安的罪名,不过他没有当场质问,而是很配合地跟警察走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陈嵘手里,肯定当天就会被释放。 可是他没能出去。 陈嵘手里确实有他蓄意谋杀的证据,被害人是他们的爷爷。 陈峥让人在老爷子常吃的保健品里加了一味中药,长期服用会导致肾衰竭,而老爷子正是死于肾衰竭。 只是他的年纪比较大,器官衰竭看起来很像自然衰老,所以去世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而陈嵘花了两年多搜集到的那些证据,已经足够证明陈峥是蓄意谋杀了。 指控陈峥人身伤害的是他的妻子杨菲,陈峥跟她结婚之后不久就有了孩子,在杨菲孕期就出轨了,后来陈峥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淡,心情不好或者喝醉的时候会家暴她,有时候甚至连孩子也一起打。 杨菲的出身并不算多差,只是在原来的家里不受待见,因为她生母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她爸又和别的女人生了两个儿子,后妈为了儿子的利益经常给她爸吹枕头风,在她爸面前说她坏话,时间长了她爸对她就有了偏见。 杨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想跟陈峥离婚,所以保留了陈峥对她和孩子施暴的证据,可是她知道凭她自己是奈何不了陈峥的,不仅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很可能连婚都离不掉。 她爸早就指望不上了,她妈妈那边的亲戚几年前投资失败之后就败落了,即便想帮她,也没那个能力。 而陈嵘在这种时候给她抛了橄榄枝,她就顺势而为了。 解决掉陈峥这个对手之后,陈嵘又用了几天时间迅速更换了几个重要职位上的人,确认大局已定,他就把工作扔给了助理们,自己回家继续休养去了。 至于陈嵘有精神病这种说法,在陈嵘以正常的形象出现在公司并且迅速撤换掉陈峥的几个心腹时就没人相信了。 大部分人对精神疾病是存在误解的,以为精神病患者都会神志不清,看起来不像正常人,而陈嵘刚好利用了这种误解。 他提前几天就开始让宋祁给他的药减量,去公司的那天已经没有服药了,表面看起来自然和正常人无异。 但翁杰这些天一直待在陈嵘的别墅里学盲文,连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陈嵘在不在家,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一心扑在盲文的学习上,只有小帆放学回去的时候才会分出一点精力陪弟弟。 陈嵘手底下那些人依旧没有查到但翁杰在去按摩店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翁杰那天晚上说的话便像一根尖锐的刺一样深深扎进了陈嵘心里,让他只要看到但翁杰就会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老家伙们。 因为吃了药,陈嵘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强烈的精神痛苦不停地折磨,可是他仍旧不好过。 那种感觉很难清楚地描述出来,大概就是像心被掏空了一样,明知道自己会觉得难过觉得痛苦,却偏偏感受不到真实的难过和痛苦,像是连难过的能力都丧失了一样。 直到停药之后,他才感觉自己完整了些。 解决完公司的事之后,他终于蓄起了一点勇气去找但翁杰说话。 但翁杰正在卧室读盲文,最近这些天,晚饭之后他是不会进书房的。 听到陈嵘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抬头,继续专注地用手指触摸着纸张上的凸起。 陈嵘紧张地走到他跟前,做好了再次被他刺激到发病的准备,小心翼翼地问:翁杰,我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但翁杰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面对着他。 陈嵘突然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在心里演习过很多遍的话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但翁杰放下盲文板,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他的方向问:想跟我做?不嫌我脏了? 陈嵘立即解释道:我没有嫌你脏 那你前几天干嘛不睡卧室?不是在躲着我?但翁杰一边靠近他一边问。 不是我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陈嵘盯着他的眼睛说,目光里带着真切的愧疚和深情。 可惜但翁杰无法跟他对视,更无法回应他的目光。 但翁杰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你真的离婚了? 陈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立刻就回答说:离了,你走之后不到半年就离了。 但翁杰微微仰着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语速缓慢地、用带着点暧昧的口吻问:你找我回来,是想继续把我当禁.脔一样养着,还是真的喜欢我? 陈嵘没料到会有这种发展,他的心率几乎是瞬间就飙到了一百以上,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 我、我喜欢你对不起,怪我明白得太晚他声音发紧地说。 但翁杰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胸膛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吐着热气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陈嵘的身体抖得更加明显了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什么都可以吗?但翁杰重复他的话问道。 只要是我有的,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命。陈嵘毫不犹豫地说。 好,但翁杰在他脖子上吻了一下,我现在想要你 陈嵘心里知道这种发展不正常,可他无法拒绝但翁杰。 他揽住但翁杰的腰,低头寻到他的唇吻了上去。 做到两个人都极为动.情的时候,陈嵘情不自禁地在但翁杰耳边说:翁杰,我爱你我知道我不配,你想、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 但翁杰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只是放纵地呻.吟着。 等到结束的时候,陈嵘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似乎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声音有些哽咽地乞求道:别走好吗?不要离开我 但翁杰闭着眼喘息着,依旧没有说什么。 第 56 章 陈嵘心里愈发不安,即便人就在他怀里,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还是觉得不安。 但翁杰没有挣脱他这个有些过于用力的拥抱, 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等呼吸平复下来之后才说:我去洗澡。 陈嵘闻言又多抱了他几秒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然后起身下床,试探着问:我抱你过去吧? 但翁杰确实有些腿软,而且刚做完很容易犯懒, 就没拒绝他。 陈嵘抱着他进了浴室,问他:要不要泡会儿澡? 但翁杰疲倦地嗯了一声。 陈嵘把他放进浴缸,开了水,然后站在旁边直到放的水足够泡澡的了还不舍得离开。 可能因为但翁杰今晚的态度过于温和, 他忍不住有些得寸进尺地问:需需要我帮你洗吗? 但翁杰睁开眼, 勾唇笑了笑, 笑声很低,随即用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问:你想在这儿再来一次? 陈嵘确实想, 但是他不敢承认,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说:不是我,我看你挺累了,就 改天吧。但翁杰打断他说。 陈嵘一时间没明白他是说改天做还是改天帮他洗澡, 然后便又听到但翁杰说:不是要帮我洗澡吗?怎么不过来。 陈嵘连忙凑了过去。 他之前帮但翁杰洗澡都是在把对方做到昏迷之后,现在人是醒着的,他便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 生怕会让但翁杰不高兴。 他最近总是很容易紧张,尤其是面对但翁杰的时候,而且一紧张手就会发抖,心率也比正常时候要高。 洗到一半的时候,但翁杰突然出声说:腰酸,帮我按按。 浴缸是有按摩功能的,陈嵘知道,但翁杰也知道,可是陈嵘没去开,而是听话地半跪在浴缸外面帮他揉腰。 他没做过这种事,拿捏不好力度,又怕弄疼但翁杰,下手很轻。 用点力。但翁杰闭着眼要求道。 陈嵘于是加了一点力道,然后小心地问:这样可以吗? 还行。但翁杰的声音很轻,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样。 陈嵘保持住那个力道继续帮他按,很快就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但翁杰依旧很瘦,无论陈嵘怎么找营养师定制食谱让厨师变着花样地做菜,都没能把他养胖哪怕一点。 唯一让陈嵘觉得欣慰的是他的皮肤比在按摩店那会儿好了很多,大概因为摄入的维生素和蛋白质都足量,室内又开了加湿器,不会让皮肤过于干燥,而且不用干什么活,掌心都比之前软了些。 只是他身上那些新旧不一的伤疤,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第30章 陈嵘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他离开之前应该是没那没多伤痕的,就算加上最后自己失手把他打到脑内淤血那次的那些伤疤,也没现在这么多。 陈嵘突然有个很不好的猜测,那些伤会不会是他被人调.教时弄出来的? 如果但翁杰之前说的那些是真的,他逃走之后是怎么沦落到被不止一个的老男人玩弄的地步? 陈嵘很确定但翁杰不会主动去做那种事,那么就只能是被强迫的。 而且,看但翁杰最近的行为,似乎完全不把性当回事了,不管他是不是想报复自己,单就他能放开了跟自己做这一点,已经明显跟过去很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被人用极其变态的手段调.教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毕竟他用了六年都没能达到这种效果。 越是无法得知具体的真相,陈嵘就越忍不住想得更多。 那些不知道是否靠谱的猜测不停地折磨着他,像灵魂被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却没有仙丹护体一样,强烈的精神痛苦让他再次崩溃起来,很快他便连按摩的动作都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但翁杰原本因为疲倦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子又醒了过来。 刚开始他怀疑陈嵘是在对着他打飞机,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陈嵘明显开始喘不上气,是病态的那种呼吸不畅。 这是但翁杰第一次见陈嵘的病发作,他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感觉到陈嵘情况越来越不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陈嵘还没有完全丧失神志,听到他的话,很费劲地挤出一句没事。 但翁杰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此时的痛苦,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确信陈嵘确实是生病了,之前他一直怀疑陈嵘是装病骗他,毕竟这个人前不久刚骗过他一次,他没办法再轻易相信陈嵘说的任何话,连他身边的人也不信。 刚开始他甚至连小帆都怀疑过。 你犯病了?要叫人吗?但翁杰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有些冷淡。 陈嵘还在硬撑着,他们俩现在都没穿衣服,不方便让人进来,所以他回答说:不不用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但翁杰听他连说句话都这么费劲,怕他真的出什么事,那样的话可就说不清了。 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可是不能连累小帆,而且小帆确实需要他的陪伴。 但翁杰从浴缸里爬出来,摸索着披上了浴袍,又拿了一件扔给陈嵘,然后就出去喊人了。 大刘冲进去的时候发现陈嵘正蜷缩着身体抱着头侧躺在浴缸旁边的地板上,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但翁杰扔给他的浴袍他也没穿,搭在身上遮住了一小半身体。 大刘连忙过去扶起他,帮他把衣服穿好,然后才让其他人进来帮忙把他架了出去。 陈嵘被放到卧室的床上,平躺下来之后他稍微缓过了一口气,连忙借着这个机会跟手下的人说:不要用药 大刘已经从他那知道,就算用了镇定剂,昏迷之前的这个过程也很痛苦,而且睡过去之后也会因为接连不断的噩梦难受,所以他顺着陈嵘的话安抚他说:好好好,不用药,不用药,你放松点,深呼吸 他不知道这种时候什么自我调节的方式都起不了作用,只能靠自己硬生生熬过去。 陈嵘艰难地喘息着,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身体不停地发着抖。 大刘连忙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想起来他之前犯病的时候会怕光,又去把灯都关了,然后安静地站在旁边守着他。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可是陈嵘依旧觉得吵,他用手掌捂着耳朵,身体又蜷缩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无力地说:出去好吵 大刘没办法,只好让人都出去了,他扶着全程没再说过话的但翁杰走到门口,把卧室的门关上,让人带但翁杰去楼下休息,自己留在门口守着。 但翁杰下楼之后去了小帆的房间,小帆已经睡下了,小孩子睡眠质量比较好,但翁杰开门进去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 但翁杰摸到他床边,在床沿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忍不住摸了把他的小脑袋。 小帆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掌心,依旧没有醒过来。 但翁杰没再打扰他,安静地坐在那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慢慢发起了呆。 大刘在门口守了一两个小时,怕陈嵘再自残什么的,忍不住推门进去想查看里面的情况。 因为光线比较暗,他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看清楚东西的轮廓,又往里走了几步,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他毛骨悚然了一瞬,然后他就看到陈嵘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正戒备地看着自己。 是我,老大你好些了吗?大刘轻声问。 陈嵘没有说话。 老大?大刘一边靠近他一边问。 正当他以为陈嵘是又进入了自我封闭的状态时,地上的那团黑影突然窜了起来,野兽一样凶狠地扑向他。 大刘侧身闪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边躲避陈嵘挥过来的拳头一边说:老大,我是大刘,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嵘一脚踢上他的小腿,趁他腿软的那一瞬猛地把他扑倒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伸手要去掐他脖子,嘴里疯狂地喊着: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大刘被他掐得很快喘不上气,心里猜测他大概是出现了严重的幻觉,情急之下一个手刀劈向他后颈,把他打晕了。 因为不确定陈嵘会昏迷多久,也不知道他醒过来会不会继续攻击人,大刘只好先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然后给宋祁打电话大致说了一遍今晚的情况。 宋祁没想到陈嵘这么快会出现攻击行为,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又仔细问了一遍陈嵘发病时的各种细节。 他说要杀了你们?你知道他是想杀谁吗? 大刘仔细想了想,陈嵘的对头虽然不少,可是最大的那个前几天刚被送进了警察局,而且陈嵘应该不至于疯狂地想杀了陈峥,所以他对宋祁摇了摇头。 但翁杰人呢?宋祁觉得这事大概还是跟他有关系。 在楼下,好像在小帆房间。大刘说。 宋祁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趁陈嵘昏迷给他用一剂镇定剂,让他多睡一会儿等他醒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好一点。 第 57 章 宋祁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趁陈嵘昏迷给他用一剂镇定剂, 让他多睡一会儿等他醒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好一点。 陈嵘那边暂时安排好之后他就下楼去找但翁杰了。 但翁杰还没睡, 他怕宋祁会吵到小帆, 主动跟宋祁去了客厅。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陈嵘已经出现严重的攻击行为了,你下次再刺激他,他说不定会疯到连你都认不出来。大刘好歹能跟他对打,你呢? 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我们做完, 他要帮我洗澡,我腰酸,让他帮我按按,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作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宋祁从他这几句话里判断不出来陈嵘会突然发作的原因, 追问道。 但翁杰似乎想了几秒, 才继续说:他想在浴室再做一次, 我说下次。 那上回呢?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宋祁又问。 我说但翁杰垂下眼眸,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地说:有些人喜欢玩瞎子。 宋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你 我累了。但翁杰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宋祁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是他他可能也得疯。 他给陈嵘治病治久了,已经习惯性会代入陈嵘的视角,很容易跟陈嵘共情,所以但翁杰这句话的杀伤力他是能体会到一些的。 不过很快他就从患者的视角中抽离出来, 这事给他的震撼太大,他都不敢尝试代入但翁杰的视角,这已经不是疯不疯的问题了。 宋祁又一次由衷感叹,但翁杰能活到现在是真的很不容易,他没有直接一刀捅死陈嵘也很不容易。 但翁杰没有回楼上卧室,客房也没有空房间了,他只好跟小帆挤了一个晚上。 小帆还是没醒,却在他躺下之后往他怀里靠了过去,后来还用小胳膊抱住了他的腰。 因为有小帆在身边,他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差,第二天早上是在正常的点醒来的。 小帆大早上迷迷糊糊看见自己床上多了个人,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哥哥,又立马放松了下来,抱着但翁杰闭着眼睛小声嘟囔道: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但翁杰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温声说:不是做梦,该起床了。 好困啊再睡一小会儿可以吗?小帆抱着他撒娇道。 但翁杰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那再睡一会儿,只能一会儿哦,等下可不许再赖床了。 小帆嘿嘿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说:好嗷~谢谢哥哥。 然后闭着眼又往但翁杰怀里挤了挤。 但翁杰脸上带着笑,陪他又躺了几分钟才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小帆没看见陈嵘,饭桌上反而多了宋祁和大刘他们,人一多小帆就怕生起来,忍了一会儿才凑到但翁杰身边小声问:哥哥,叔叔今天也赖床了吗?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前些天陈嵘不忙工作了,每天早上都会起来跟他们一起吃早饭,吃完再回去继续睡。 但翁杰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说:叔叔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没睡醒。 叔叔生病了吗?小帆有些担心地问。 嗯,生病了。但翁杰应道。 严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小帆又问。 你宋叔叔就是医生,有他在,小帆不用担心。但翁杰说。 小帆于是把目光移向宋祁,宋祁见状,安抚他道:不严重,小帆放心。 小帆这才继续去吃早饭。 陈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宋祁试探着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果然不记得自己昨晚攻击大刘的事,好在他总算恢复了神志,没再继续疯下去。 你说我昨天跟大刘打了一架?还要杀了他?陈嵘皱着眉,不敢置信地问。 他现在头还是很疼,连记忆具体断在哪个地方都想不起来。 应该不是要杀大刘,宋祁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想杀的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陈嵘靠坐在床头,眉头拧得更深了些,揉着太阳穴问他:你知道了什么? 宋祁其实挺担心会再刺激到他,可是话都聊到了这儿,也不能就这么停下,所以他一边观察着陈嵘的神色,一边小心地说:我问了翁杰,他说,他告诉你,他被人被人 剩下的话宋祁实在说不出口。 陈嵘又开始呼吸不畅,他抚着胸口,双眼发红地盯着宋祁,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一样。 宋祁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他,连忙说:你、你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嵘喘息了一会儿,射向宋祁的目光终于不再杀气腾腾,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为了应付宋祁,不一定是真的,我还没找到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宋祁看他冷静下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把提起来的心暂时放了回去,顺着他的话说:也对,不一定是真的,所以你别激动。 然后他又跟陈嵘聊了一会儿,试图问清楚他昨晚发病时的感受,可是陈嵘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攻击了大刘的事。 宋祁见他还在难受,就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陈嵘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一边想接近但翁杰,一边又不得不暂时躲着他。 宋祁跟他说,最近必须避免再被刺激,否则病情恶化下去,可能哪天就真的彻底疯掉了。 陈嵘当然不想丧失神志,就只能先忍着见但翁杰的欲望,同时遵医嘱继续服药。 所以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一天却见不了几面。 其实按宋祁的想法,陈嵘要是能跟但翁杰分开一段时间,可能对两个人都好,可是陈嵘做不到,他宁愿发疯,也不想让但翁杰离开他。 大刘派出去的人还在努力地查着但翁杰去按摩店之前那段时间的行踪,可是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监控什么的早就更新了很多次内存,但翁杰又没用过身份证,他们无法从网络上获得任何消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去各个城市一点点排查。 但翁杰依旧每天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盲文学习上,只有周末才偶尔陪小帆出去玩一下。 这天还是宋祁带他们出去,陈嵘很有自知之明地待在家里没跟过去,怕会让但翁杰扫兴,也怕自己会突然再被刺激到发病。 此时已是深秋,正是看枫叶的好时候,但翁杰便提议带小帆去山上看枫叶。 宋祁考虑到但翁杰看不见,不方便爬山,把车开到半山腰之后便打算带他们坐缆车上去。 周末游客比较多,他忙着排队买票,一个不留神,回头的时候就发现但翁杰和小帆都不见了。 宋祁连忙挤开人群去找,还大声喊着他俩的名字,可是找了两分钟都没看见人影,按理说但翁杰眼睛看不见,就算有小帆引路,两个人也走不快,不应该找不到的。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有可能不是走散,连忙给陈嵘打了电话,让他叫人帮忙一起找。 大刘按照惯例安排了两三个人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陈嵘联系上他们之后,听说他们也把人跟丢了,他心脏猛地一抽,慌乱得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 他忍着心口的刺痛,一边命令现场的那些人赶紧去找人,一边扶着床坐下,挂了电话之后又把能用的人全部调了过去,然后叫上大刘一起往那边赶。 一路上他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这种时候,他不再奢望但翁杰他们是跟宋祁走散了,只能祈祷是但翁杰又一次想从他身边逃开,他根本不敢去想他们是被绑架的那种可能。 第31章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的车刚在景区停下,陈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还是那种隐藏过的号码。 陈嵘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抖着手滑了接听,耳边立即传来了小帆的哭声。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说不定对方只是想跟他要钱,可是没等他开口说话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嵘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对方的这种行为让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绑架,大概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不是拿钱能就能保证但翁杰的安全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压制住沸腾着的情绪,然后连忙把手机交给大刘,让他找人去查刚刚那个号码,试图通过信号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同时他又让人报了警,多几个人去找就多一分保障。 大刘把事情安排好之后,把他的手机递还回去,看他脸色很差,劝说道:你先去车里坐会儿吧,要不要喝点水? 陈嵘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着,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原本他第一个就把陈峥排除了,可是想了一圈都觉得不太可能,于是问大刘说:陈峥还在里面吗? 大刘心里一惊,他之前也没想起来,在案子开庭之前犯罪嫌疑人是可以被保释出去的,于是他立刻打了个电话去问,问完之后回答陈嵘道:昨晚刚保释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跟大家道一次歉,那个50%的防盗真的是晚睡脑抽的产物,已经改成30%了,跪求原谅o(╥﹏╥)o 买了倒V章节的朋友记得留个言,我发红包。 还有问一下大家,我下个月初日万怎么样?这本大概二十万字多一点会完结,日万成功的话很快就完结了。 第 58 章 查他的行踪,快!陈嵘命令道。 大刘连忙安排人去查。 宋祁这个时候刚好赶过来跟他们汇合, 见陈嵘状态不是很好, 强行把他塞进车子后座让他休息一会儿, 然后才开始道歉说怪自己疏忽了。 陈嵘这个时候没有心思追究谁的责任,他只想快点把人找回来。 现在的线索只有两点,一个是刚刚那个匿名电话,一个是陈峥。 匿名电话是通过网络电话软件打过来的,号码是随机显示的一串数字, 无法回拨,想查拨号方,一般来说需要警察、电信运营商、网络电话运营商配合才行,这点以陈嵘的人脉不是做不到, 只是效率太低, 他等不起, 所以他直接让手下的黑客不择手段地尽快定位到对方的位置。 至于陈峥的行踪,因为他没有特意安排人留意对方, 所以一时之间想快速查到也不容易。 陈嵘一边等消息, 一边给警察局那边施压,让他们快点出警找人。 不催的话,估计他这边都能查到结果了对方还没开始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是他们先查到对方的消息,还是对方的第二通电话先打过来。 陈嵘等得坐立难安,隔几十秒就忍不住看一次手机, 可是一直没有有效的消息进来。 距离第一次电话四十多分钟之后,陈嵘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随机显示号码的网络电话。 陈嵘比了个手势让周围人安静,然后提着心接通了电话。 你要什么?他们人在哪?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个小时后,北郊公墓见。一道明显使用了变声软件的电子音说,只能你一个人过来,否则 陈嵘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又挂断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其他人都听到了对方的要求。 我自己去,你们先别跟过来。陈嵘在众人开口之前一锤定音。 宋祁和大刘都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是听不进劝的,所以没有浪费时间阻拦。 开车小心点,注意安全,稳定好情绪,现在过去时间来得及。宋祁叮嘱他说。 保持联络,有事随时叫我们,我知道该怎么做。大刘补充道。 陈嵘应了一声,就发动车子出发了。 北郊公墓是个半废弃的墓地,位置很偏僻,平时人也很少,陈嵘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约在那个地方。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隐隐发抖,幅度不大,不影响开车。 从景区过去不用经过市区,路上车不算多,所以陈嵘把车开得很快。 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时候,大刘那边传来消息说打电话的人定位到了,不在北郊公墓那边。 陈峥呢?查到在哪了吗?陈嵘问。 在天水区那边,和打电话的人不在一个位置。大刘回答说。 两边都安排人过去,救人要紧,先不用管我。陈嵘当机立断道。 大刘没有违背他的命令,跟宋祁两个人分头行动去了。 陈嵘把车停在墓园门口的空地上,下了车之后四处看了看。 墓地在山脚下,周围都看不到有什么人。 但翁杰他们应该不在这里,他在心里判定。 很快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随机显示的号码,不知道跟之前两次是不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 陈嵘接通电话,跟对方说:我到了。 一个人来的?又是变声软件发出来的电子音问。 一个人。陈嵘说。 很好,现在进去,找到第五行第七列的墓碑,在那儿等我。那人说完又挂断了电话。 陈嵘按照对方说的,走进墓园,找到第五行第七列的墓碑,低头看了眼碑文,是个毫无印象的名字,对方大概是随即挑的。 他站在那,四处扫了一遍,依旧没看见什么人。 很快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墓园里,也染上了一丝诡异。 陈嵘接通电话,等着对方下一步指示。 墓碑前面有杯酒,喝了它。对方说。 陈嵘低头看了一眼,那儿确实有一杯液体。 他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看见自己的举动,他不敢拿但翁杰冒险,虽然不知道酒里有什么东西,他还是听话地把酒喝了。 没多久他开始觉得头晕,心想酒里面大概是放了迷药,对方应该不会直接毒死他。 然后他便渐渐失去了意识,在墓碑跟前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是被一阵剧痛唤醒的,手指被人用鞋底踩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来回碾压产生的痛。 陈嵘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墓地。 他躺在地上,身上没有被绑绳子什么的,大概因为迷药的药效还没过,他现在浑身无力,想爬起来都费劲。 他忍着手指传来的剧痛,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不出所料,果然是陈峥。 他们俩虽然是同一个父亲,长相却几乎完全不一样,都随了各自的母亲。 陈峥的相貌跟普通人比起来已经算出众的了,可是只要有陈嵘在,他就会被衬托得特别不起眼。 他的长相比不过陈嵘,身高也比不过,陈建阳不算矮,可是陈峥还不到一米八,大概是因为周燕琴只有一米五出头。 所以从十来岁开始,陈峥就会刻意避免跟陈嵘站在一起的情况,比陈嵘低了半个头的身高是他的痛脚之一,踩雷的同龄人大多都会被他整得很惨。 陈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无力反抗的陈嵘,又踩了两脚他的手指,才移开脚在他面前蹲下,笑着说: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种,以前不是最讨厌痴情的人吗?怎么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残废拿自己冒险? 他们人呢?陈嵘问。 陈峥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放心,还没死呢。 你想要什么?陈嵘试图跟他谈条件。 陈峥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陈嵘明白他这说的是老爷子的事,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陈峥讽刺地笑了笑,亏那个老家伙那么相信你,一直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你就看着他死都不提醒一下? 陈嵘已经冷静了下来,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最想让他死的不是你和你爸妈吗? 当年要不是那个老家伙不准我妈进门,你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他看不上我妈的出身,害我们母子俩在外面白白吃了几年苦头,后来认了我又不待见我,还处处刁难我妈,我当然应该恨他。 我爸妈好好谈着恋爱,被他拆散了那么多年,当然也应该恨他。 最没资格想让他死的人是你。陈峥鄙夷道。 没资格吗?陈嵘笑了起来。 可能在其他人看来老爷子对他确实很好,可是陈嵘一直都知道,老家伙只是把他当工具,用来教训他那不听话的儿子和没经过自己允许就出生的孙子。 老家伙可从来不会给他哪怕一点点关爱,只会用各种方式控制他、驯化他,给他洗脑,想把他培养成一条听话的狗,不能违背主人的任何命令。 他发现陈峥动的手脚时早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自立,老家伙才是他获得自由的最大阻碍,不用自己动手就能除掉这个阻碍,他干嘛要阻止? 陈峥不喜欢看见他笑,陈嵘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不管是哪种笑法。 他有些烦躁地把烟头在陈嵘手背上按灭,听到对方发出一声克制着的痛吟,心里才舒服了些。 我爸妈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我要听实话,否则你那小情人陈峥威胁道。 别动他!陈嵘几乎是下意识打断了他,忍着被烫伤产生的剧痛说:他们是出车祸死的,你和警察都查过,我跟那个货车司机从没有过交集。 陈建阳和周燕琴是在老爷子下葬那天出的车祸,从墓园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的车被一辆装满了货物的大货车撞了,夫妻俩和前面的司机全部当场身亡,货车司机也没抢救过来。 陈峥的车跟在他们后面,虽然他的司机及时打方向盘躲过了一劫,可是车子撞上了路边的防护栏,陈峥也受了伤,只有陈嵘什么事都没有。 事后陈峥发疯一样咬定这事是陈嵘干的,因为只有他最有动机。 警察接到报案后调查了很久,最后确定这是一起由于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车祸,司机没有受人指使的迹象,没有证据能证明陈嵘和这件事有关。 陈峥依旧不信,暗地里一直在追查,可是查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我是没查到,不然也不会问你了。陈峥坦言。 你弄这么一出,应该不光是想问我几个问题吧?你想要什么?陈嵘再次试图跟他谈条件。 这么紧张那个瞎子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陈峥语气轻慢地说。 第 59 章 你别动他,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陈嵘太了解陈峥了, 没打算跟他兜圈子。 任何事?陈峥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嵘,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陈嵘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看起来应该是个废弃的工厂,不知道陈峥有没有把但翁杰他们带来这里。 不如你去自首怎么样?告诉警察我爸妈是你杀的,你爷爷也是你杀的,等你进去了,我就把人放了。陈峥摸着下巴说。 陈嵘不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耍自己, 扫了他一眼之后说:先让我见到人。 陈峥似乎考虑了一会,随即站起来对着外面说了声把人带进来,没多久就有两个人带着但翁杰和小帆进来了。 因为他俩一个看不见,一个还小, 跑也跑不快, 陈峥就没让人绑他们的脚, 只把他们的双手绑了起来。 小帆被蒙住了双眼,看不见路, 被推进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他太害怕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翁杰听到声音,紧张地问:小帆?怎么了? 小帆怕他担心, 连忙又止住了哭声,一边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跟他说:哥哥我没事。 陈嵘从看见但翁杰的那一刻就无法再维持冷静,想弄死这些人的冲动一下子强烈了起来,可是迷药的药效还没过, 他现在依旧提不起什么力气。 陈峥看到他盯着但翁杰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眼但翁杰,然后跟他说:人见到了,考虑得怎么样? 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陈嵘说。 你还真愿意为了这个瞎子去坐牢啊?哈哈哈,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有今天。陈峥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着说。 但翁杰和小帆被带到他跟前之后,他打量了一会儿但翁杰,跟他说:对了,我听说你的眼是他弄瞎的,你当年好歹也是一个拿过金牌的有着大好前途的国家运动员,被他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想不想报仇?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把他的眼也弄瞎,你看怎么样?陈峥再接再厉道。 但翁杰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陈嵘见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虽然一直说但翁杰想怎么报复他都行,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很害怕,不是怕会瞎,是怕但翁杰真的会亲手把他弄瞎。 小帆刚刚已经听出了陈嵘的声音,又听到陈峥这番话,紧张地小声问但翁杰: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知道,要不是你哥哥被他包养的事传了出去,让你爸妈没脸做人,你爸妈也不会不要你哥哥冒着危险去再要一个你,你妈妈也不会死。陈峥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跟小帆补充道。 小帆浑身发抖地紧靠着但翁杰的腿,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哥哥。 但翁杰原本没想过让小帆知道这些事,而且现在小帆对陈嵘是有了一些感情的,他更不想因为以前的事伤害小帆。 可是他同样也不想撒谎骗小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小帆怎么说。 而他的沉默等于间接承认了陈峥的说法。 这些事对于只有八岁的小帆来说太过复杂,也太过残酷,让他忍不住又小声哭了起来。 陈峥本来就讨厌小孩子,尤其讨厌小孩子哭,听到小帆哭就凶狠地威胁他:闭嘴,再哭把你剁碎了喂狗。 第32章 然后他又有些不耐烦地问但翁杰:你想好了没?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但翁杰没理他,而是低声安慰小帆说:别怕,哥哥在。 小帆不敢再哭,他怕得想抱住但翁杰,可是两个人的手都被绑在背后,完全动不了,他只能又往但翁杰腿上靠了靠,紧挨着他。 陈峥失去了耐心,转而去跟陈嵘说:人你也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自首? 没有证据,警察不会信的。陈嵘说。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能把我送进去,送自己进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陈峥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还没等陈嵘回答,他又接着说:算了,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就想看你痛苦。 他说着从旁边拎起一根生了锈的钢管,拿在手里往陈嵘那儿走过去,先是在他心口和腹部用力踹了几脚,然后发狂一样拿钢管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乱打起来。 陈嵘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用胳膊护住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但翁杰面前喊出声。 小帆虽然看不见具体的画面,还是被那声音吓得又哭了起来。 陈峥一边打着陈嵘一边命令手下的人说:把那小家伙嘴堵上,再吵就打晕他。 但翁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慰小帆说:小帆别怕,别怕 陈峥对着陈嵘的膝盖骨来了一棍,听到他痛得闷哼,嘲讽地说:怎么不叫出来?叫出来看看你那小情人会不会心疼啊。 说着他又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打了很多下,似乎想一口气把陈嵘的膝盖骨敲碎。 陈嵘终于克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陈峥打了一二十分钟才停下来,钢管早就已经被他打变形了,那东西的材质是碳钢,不像不锈钢那么容易变形。 不过他下手的时候还保留了部分理智,没有往要害处下狠手。 他暂时还不想弄死陈嵘,就是想折磨他让他痛苦。 陈峥扔掉弯弯扭扭的钢管,在一边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打人也是很耗费体力的,他前段时间在看守所过得很不好,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等他把呼吸平复得差不多了,便又起身去踢了踢地上的陈嵘,见他还没晕过去,冷笑着说:还挺抗揍,不错,省得晕了我还得把你弄醒。 你很在意那个瞎子是吧?那接下来这出戏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你别动他别动他陈嵘几乎是哀求着说。 他一张口鲜血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不动他也可以,陈峥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我让他自己动。 他走到但翁杰跟前,看了眼被堵上了嘴的小帆,然后捏着但翁杰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脸,有些不屑地说:长得也就这样,能把陈嵘都收服了,床上功夫应该很好? 那这样,我这两个兄弟把你们俩请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你得补偿他们一下让他们爽爽吧? 但翁杰很反感他的触碰,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愿意?你又看不见,伺候谁不是伺候?要不然让你弟弟来? 但翁杰没想到他能变态到这种地步,怕他真的会对小帆做什么,连忙说:送他出去,我做。 陈峥摆摆手示意手下的人把小帆先带出去,然后拍了拍但翁杰的脸,笑着说:那你可要好好表现。 陈嵘急火攻心,呕了一口血出来,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要!陈峥你放过他,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别牵扯他进来。 陈峥心情颇好地欣赏了几秒他此时的狼狈样子,开玩笑一样地说:放过他?那你来替他? 好,我来我来陈嵘提了口气,费劲地撑起上半身,拖着被陈峥打得不能动的腿,一点点往他们那边爬过去。 陈峥倒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过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爽快。 那行,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给你这个面子,你先来,要是不能让他俩过瘾,再换你那小情人一起。 强子,大虎,这可是陈家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少爷,大概还没被人上过呢,你俩好好享受。陈峥对着站在旁边的两个壮汉说。 这两个人都在陈嵘那儿吃过亏,陈峥自然知道这一点。 叫强子的那个先动了起来,他两三步跨到陈嵘跟前,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肚子,鞋子立即被染上了血。 强子嫌恶地看着浑身是血的陈嵘,把被血弄脏的鞋移到陈嵘嘴边,命令他说:给老子舔干净。 陈嵘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勉勉强强能听到别人说话,他很费劲地抬头看了但翁杰一眼,然后当真伸出被血染红了的舌头舔了上去。 强子笑了起来,回头对陈峥说:大少你看他,比我家养的哈巴狗都听话。 陈峥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悠闲地点了根烟,边抽边欣赏这出好戏。 大虎原本不太敢对陈嵘做什么,看到这个场景,也壮着胆过去了。 他跟强子不一样,强子是只玩女人的,他私底下也玩男人。 陈嵘那长相,他垂涎很久了,还偷偷意淫过不少次。 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他上去就想扒陈嵘裤子,可是手刚碰到他裤腰,就听到在外面守着的兄弟说有人来了。 陈峥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被追踪到,连忙出去查看,发现确实有一拨人在靠近,立即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原本就没打算跟陈嵘死磕,所以提前准备好了退路。 这个工厂除了大门之外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门,是他手下的人提前侦查过才选定的,方便他们在事情败露之后逃跑。 临走时他又从墙根处拿起一瓶液体,路过陈嵘的时候把那东西胡乱浇在他身上,然后扔了瓶子迅速往小门那边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花式虐攻 第 60 章 陈嵘是侧躺着的,感到有东西淋下来的同时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一下眼睛, 很快他就感觉身上像被烈火灼烧一样地疼, 强烈的痛觉让他有种下一秒就会死的预感, 没多久他便疼得昏迷了过去。 但翁杰离他不远,闻到浓烈的化学试剂的气味之后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他身上还是被溅了几滴,好在有裤子挡着,跟少量液体接触到的部位不算很疼。 他猜测这东西应该是硫酸, 气味这么大,浓度应该也很高。 他看不见,无法判断陈嵘此时的状态,可是他能听到陈嵘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被浓硫酸泼到身上产生的痛大概没人能忍住不发出声音, 所以此时的安静让他推断陈嵘大概不是清醒着的。 陈嵘?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果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知道一点浓硫酸溅到身上之后的急救措施, 可是他的手还在背后绑着,眼睛又看不见, 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恨陈嵘, 可是还做不到看着陈嵘死在自己面前。 大刘冲进来之后首先看到的是被扔在外面的小帆,他连忙过去拿掉堵住小帆嘴巴的破布,小帆立马哭出了声。 大刘摘掉他的眼罩, 一边给他松绑一边问:你哥哥呢? 在里面!救救哥哥!小帆着急地说,说完又继续哭了起来。 大刘把他交给一起进来的一个兄弟,自己带头闯了进去。 他原本以为现场会留了人看守,可是进去之后发现只有陈嵘和但翁杰。 他看到陈嵘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看到他裸露的皮肤有很多像被烧焦了的黑斑,转头去问但翁杰:老大怎么了? 可能是硫酸,被泼了硫酸,快带他去冲水。但翁杰回答说。 他因为慌乱失去了时间观念,不知道此时冲水已经来不及了,陈嵘的皮肤已经碳化发黑了。 大刘立刻打了几个电话叫人安排急救,然后抱着陈嵘冲了出去。 后来进来的人给但翁杰松了绑,但翁杰这才想起来小帆不在身边,着急地问:小帆呢?我弟弟呢? 在外面,他没事。那人安抚他说。 但翁杰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想确认小帆是不是真的没事。 小帆还在小声哭着,但翁杰听到他的哭声,一边往他那边跑一边喊着小帆的名字。 小帆看见他,立刻挣脱了护着他的人,跑到但翁杰跟前,抱住他的腿哭着问:哥哥你没事吧? 但翁杰伸手抱住他,抱得很紧,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没事,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伤到哪? 没有,呜呜哥哥我好怕,坏人还会回来吗?小帆抽泣着问。 不怕,没事了,坏人已经跑了,不会回来了,别怕但翁杰安抚他道,同时用手掌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大刘把陈嵘抱上车之后,一边帮他脱身上的衣物一边催火速往最近的医院赶,可是陈峥选的这个地方太偏了,他们的车一路超速,而且接连闯了很多个红灯,赶到医院的时候也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 陈嵘被送进急救室,大刘把医院里能用上的医生护士全叫了过去,还从其他医院调了好些医生过来。 他的手也接触到了陈嵘衣物上残留的酸,好在浓硫酸挥发比较快,他伤得不算太严重,冲了二十多分钟冷水之后让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他就没再管。 做完所有能做的事之后,他又打电话问了但翁杰和小帆的情况,知道他们没什么大事,便站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 当时他跟宋祁分头行动,他去追踪那个网络电话,宋祁去找陈峥。 可是他追了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定位到的那个点动着动着突然消失在了市区一条人工河里。 宋祁那边也进行得很不顺,他带着人赶到陈峥昨晚的住处就发现人早就已经走了。 大刘明白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连忙试着联系陈嵘,却发现陈嵘的手机已经关机。 他又给暗地里跟着陈嵘的几个兄弟打电话,让他们进墓园找人。 那几个人原本不敢跟得太紧,怕被对方的人发现,所以一开始是守在墓园外面的,等他们进去的时候陈嵘已经被陈峥的人带走了。 陈嵘戴的那只手表里面是装了定位器的,平时是关闭状态,他一个人前往墓园的路上开了定位,大刘那边能看到他的位置,可是定位显示他明明还在墓园。 大刘又试图定位陈嵘的手机,忙了好一会儿之后发现果然又做了无用功,手机大概是被人关机之后扔在了墓园,手表应该也是。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又连陈嵘都一起失踪,大刘急得不行,却也只能按捺住多余的情绪重新去找线索。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废弃的工厂,进去就看到陈嵘身受重伤,还被泼了硫酸昏迷在地。 大刘看着手术室门上面亮着的灯,一遍遍在心里祈祷,希望陈嵘能没事。 急救工作一连进行了十几个小时,光是浓硫酸造成的那么大面积的严重的化学烧伤就已经够棘手的了,更何况陈嵘在这之前还受了很重的伤,一部分酸通过伤处进入血液导致酸中毒,破了皮的地方被酸腐蚀尤其严重,连肌肉都脱水碳化了。 而且他的膝关节是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再加上内脏出血,急救期间有好几次心跳骤停,能抢救回来是概率很小的情况,连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们都觉得惊奇。 但翁杰和小帆直接被送回了陈嵘的别墅,宋祁试图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可是两个人都不配合。 但翁杰是依旧不信任他,而且认为自己不需要心理疏导。 小帆则是听了陈峥那些话之后认定了陈嵘也是坏人,除了但翁杰,他不肯再跟任何人说话。 宋祁没办法,只好又赶去医院陪大刘一起等陈嵘的手术结果。 手术结束之后,陈嵘虽然暂时保住了命,可还是有随时恶化的风险,大面积烧伤原本就极易感染,他还是重度化学烧伤,不光真皮层严重损坏,有些地方连皮下组织都被酸烧伤了。 再加上其他那些伤,他一连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半个多月,期间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让人惊叹的是每一次他都艰难地挺过来了。 但翁杰在大刘的劝说下去过几趟医院,不过他就是去了也无法看见陈嵘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院第一次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大刘找人把陈嵘遗嘱里关于但翁杰的那部分文字翻译成了盲文拿给但翁杰看。 他的想法是,就算陈嵘这次真的挺不过来,能得到但翁杰的谅解,起码能让他走得安心一些。 但翁杰读完那些文字,什么都没说,又把文件还给了大刘。 大刘没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也清楚,陈嵘对但翁杰做过的那些事,确实不是一份遗嘱就能一笔勾销的,但翁杰不肯原谅陈嵘也是人之常情。 宋祁倒是没什么顾虑地直接问了出来:要是陈嵘真的挺不过来,你会原谅他吗? 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宋祁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能释怀 他以前确实是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这一点无法否认。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这次又是为了你跟小帆才会被陈峥伤得这么重,就算能活下来,也肯定会毁容,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这么大的代价都不能让你释怀一点吗? 但翁杰闻言,讽刺地笑了笑,我跟小帆是因为他才被绑架的,小帆现在每天晚上要哄很久才能睡着,夜里会因为噩梦害怕得突然哭醒,你让我怎么释怀? 最近几天他都是陪着小帆一起睡的,每次夜里听到小帆哭都心疼得要命。 刚开始小帆连学校都不肯去,一刻都不肯离开他,他哄了好久才让小帆同意继续去上学。 宋祁知道小帆会因为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意识到自己又过多地代入陈嵘的视角了,连忙说:抱歉小帆不接受我,要不要换个医生试试? 过段时间再说吧,他现在谁都接受不了。但翁杰说。 他没在医院待太久,知道陈嵘脱离了危险就走了,回去刚好能顺便接小帆放学。 因为陈峥还没被抓到,大刘安排了好些人明里暗里保护他们,生怕再出什么差池。 第33章 小帆在人群中看到但翁杰,立刻就飞奔了过去,抱住他没有拿盲杖的那边的胳膊,握紧他的手,上车的时候没松开,到下车也没松开。 对此时的他来说,只有哥哥能给他一点安全感了。 吃了晚饭回到房间之后,小帆又忍不住问但翁杰: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回家,不想住在这里了。 但翁杰捏了捏他手心,有些愧疚地说:再等一段时间可以吗?哥哥现在还没办法带你走。 可是叔叔是坏人,等他回来了我们怎么办?小帆很担心地问。 他这个年纪,只能简单地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陈嵘害他哥哥看不见东西,那他就是大坏蛋。 第 61 章 但翁杰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这一系列复杂的事,只能安慰他说:叔叔受伤了, 暂时不能伤害我们。 那要是他伤好了呢?小帆还是不放心。 伤好了也不会, 哥哥会保护你的, 也会保护好自己。但翁杰语气坚定地说。 他又哄了好一会儿,小帆才暂时被他安抚下来。 陈嵘在鬼门关来回打了几个滚,等他清醒地见到大刘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翁杰怎么样了。 因为脸上也有伤,他一说话便牵动了伤处, 不过这点疼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大刘穿着无菌服进去探望他,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很是心疼,他跟小帆都没事, 你放心, 在你好起来之前, 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 陈嵘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些天做了不少很不好的梦, 特别害怕但翁杰会出什么事。 消除这个担忧之后, 他才想起自己伤,微微侧过头看着大刘的眼睛问:我是不是毁容了? 大刘心里更加难受,嘴上还要安慰他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可以修复好的。 陈嵘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连眼睛都闭上了。 大刘知道他还醒着,又看了他一会儿,叮嘱他让他好好休息, 别想那么多,然后就出去了。 第二天宋祁进去探望的时候,陈嵘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问:翁杰是不是不愿意来看我? 他之前来过,那时候你还没醒。这两天周末,他在家陪小帆。而且他看不见,一个人进来也不太方便,等你转普通病房就能见到他了。宋祁安慰他说。 陈嵘下半张脸上的皮肤被烧伤得很严重,这个时候还不能做什么表情,耳朵和脖子也有大片的伤痕,只有眼睛被胳膊挡了一下没接触到硫酸,还完好如初。 宋祁不忍心看他的伤处,就一直把目光聚集在他眼睛附近,试着跟他聊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交流的欲望,就暂时放弃了继续跟他沟通。 毁容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是很大的打击,尤其陈嵘之前还那么好看,他一个旁观者看着都心疼得不行,陈嵘作为当事人,肯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接受,不急在这一时。 等陈嵘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的时候,但翁杰被大刘劝着又去了一次医院。 陈嵘见到他,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 之前这大半个月,最让他痛苦的不是伤口传来的剧痛,不是毁容,也不是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不能动,而是见不到但翁杰。 宋祁见了,连忙提醒他说:你别激动啊,小心伤口裂开。 他身上那些烧伤的地方已经被清了创,由于不会被治疗费用限制,医生选择了喷雾皮肤代替传统的皮肤移植为他治疗,因为皮肤移植给患者带来的痛苦不亚于烧伤本身,而且本质上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大面积烧伤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取足够的用来移植的皮肤。 喷雾皮肤这种新型的治疗方式是利用自体细胞再生系统,取伤处附近的皮肤,分离出角质化细胞、黑色素细胞、成纤维细胞进行大量体外培植,然后将含有皮肤细胞的悬液制成喷雾皮肤制剂,喷洒在伤处促进皮肤再生,相对来说会让疤痕看起来没那么恐怖。 陈嵘身上被烧伤的部位长出的新皮肤还很脆弱,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严重的伤处确实可能会裂开。 而且他那几根断了的肋骨也还没长好,呼吸快一点都会觉得疼。 可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从但翁杰进来他的眼神就黏在了对方身上,他像被强制戒毒的瘾君子在戒断期间又尝到了毒品的味道一样,疯狂吸食着他的精神毒品。 但翁杰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起来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陈嵘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有些紧张地问:你还好吧? 但翁杰嗯了一声。 宋祁觉得他俩这对话明显是反过来了,不应该来探病的但翁杰问受伤了的陈嵘这句话吗? 不过他并没有多嘴,他已经意识到,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原本就不应该过多掺和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尤其他还总是习惯性为陈嵘考虑,这对但翁杰很不公平。 小帆怎么样?陈嵘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想跟但翁杰多说两句。 但翁杰这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受了惊吓,想回家。 陈嵘一愣,随即心慌起来,怕但翁杰要走,放软了语气恳求道:别走好吗?小帆不喜欢那儿,我可以给你们换个地方住。 但翁杰想说他不喜欢的是你,可是考虑到陈嵘的伤,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在这种时候刺激陈嵘,会让他有种乘人之危的负罪感。 他不觉得自己提出离开陈嵘就会同意,更不可能答应陈嵘不走,所以没再说话。 陈嵘一厢情愿地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妥协,除了放但翁杰走,其他什么事他都可以答应。 他实在无法忍受没有但翁杰的日子。 但翁杰没有在医院待多久,他没什么话想跟陈嵘说,陈嵘也愈发找不到话题,两个人相顾无言,但翁杰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陈嵘这一身伤恢复起来很慢,从ICU出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下床活动,自然也看不见自己毁容之后的样子。 髌骨粉碎性骨折通常要两三周的时间才能愈合,可是陈嵘的情况要更复杂,因为有酸液从伤口流了进去,当时医生差点决定要给他截肢,好在大刘从别的医院调过来的骨科医生及时赶到,看了伤情之后说可以试试先不截肢的治疗方案。 大概是陈嵘命硬,几次非常凶险的情况都挺了过来,腿也侥幸保住了,就是愈合的时间延后了一周多。 所以从受伤那天开始算,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在护工的帮助下稍微做一些活动。 又过了几周,他终于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 第一次一个人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自己毁容之后的样子,他还是没控制住情绪,一拳打碎了卫生间里的那面镜子。 护工听到声音连忙过去查看情况,可是他把门反锁了,护工进不去,只能出去喊人。 等大刘带着人撬开卫生间的门时,看到陈嵘正躲在角落里,身体蜷缩起来坐在地上,脊背微微着发抖,把脸在曲起来的双腿里埋得严严的,双手还捂着耳朵。 大刘意识到他可能是又犯病了,连忙让其他人退出去,给宋祁打了电话之后就在门口守着,怕陈嵘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宋祁前段时间一直在试着给他做心理疏导,他看起来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毁容的事,所以听到大刘说陈嵘又犯病了的时候,宋祁还想是不是但翁杰又做了什么刺激陈嵘的事。 等他赶到现场,才明白自己想岔了,毁容对陈嵘的打击果然不会因为他的心理疏导就消失。 在毁灭性的创伤面前,心理医生能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考虑到陈嵘的腿还没好,不能长时间保持那种蜷缩成一团的姿势,宋祁只能先让人强行给陈嵘用了药,过程中陈嵘反抗得很激烈,明显很抗拒别人的靠近,被人制服之后甚至疯狂地叫了起来,任凭宋祁和大刘怎么安抚都没用,直到药效上来他才安静下来。 大刘叫护士过来给陈嵘处理手上的伤,又建议说近期不要在房间里放镜子和能反光的物体,怕陈嵘再被刺激到。 宋祁也赞同他的想法,陈嵘要是没有精神疾病会好办很多,可是看他这一次比一次严重的发作,谁也不知道他再被刺激到会发生什么事。 但翁杰来医院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是大刘让他去他才过去一趟,从来没有主动要去看陈嵘。 这段时间他除了陪小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盲文练习上。 虽然他不是先天眼盲,之前又已经有足够的汉语基础,盲文学起来并不费劲,可是真的要熟练掌握一门语言,还是得靠大量的持续不断的练习,这一点盲文和其他语种是差不多的。 不用因为陈嵘分心,他的学习效率也比之前高了不少,这一两个月下来,盲文的读写都没什么障碍了。 尽管被陈嵘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跟陈嵘不死不休的打算,可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如果有一天能重获自由,会盲文起码能让他不用像之前那样过得那么辛苦。 在小帆有独立的能力之前,他得担起自己作为哥哥的责任,不能不用陈嵘的钱就过不下去日子。 经过前段时间一步步的试探,他知道陈嵘对他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陈嵘没有变态到用他自己的生活和身体健康大费周章地演戏骗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是真的喜欢他。 可是就算陈嵘真的喜欢他,也真的知道错了想弥补他,那又怎样?他不是照样不肯放自己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医学相关可能会有bug,我尽力了o(╥﹏╥)o 第 62 章 经过陈嵘的那次伪装欺骗之后,但翁杰已经彻底不再对所谓的爱情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了。 陈嵘是不是喜欢他, 对他来说都一样, 他只想好好照顾小帆, 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如果不能,那陈嵘也别想好过。 陈嵘醒过来的时候大刘和宋祁都在旁边守着,大刘见他睁开眼,小心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宋祁则在一边认真观察着他的反应。 陈嵘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又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他记得他去照了镜子,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 对,他把玻璃打碎了,那张可怖的脸好像也跟着一起碎掉了一样。 再之后的事他就想不起来了。 不过他记得自己做的梦, 梦里的他走在人群里, 很多人盯着他看, 最开始是仰慕和惊艳的眼神,突然间他的皮肤燃烧起来, 随即迅速剥落下去, 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焦黑和腥红。 之前那些仰慕地痴迷地看着他的人统统像看到什么可怕的妖魔一样四散逃开,有几个没有逃的,恶狠狠地拿东西往他身上丢, 看起来是想砸死他。 他没有觉得痛苦,反而在心里冷笑,他早就知道世人就是这么肤浅,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仰慕能打动他, 哪怕那眼神看起来无比真诚。 可是他笑着笑着却在人群里看见了但翁杰,一开始但翁杰还是那副眼神呆滞的样子,陈嵘心里庆幸他是看不见的,看不见自己现在的丑陋样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翁杰的眼神竟然逐渐恢复了正常,陈嵘在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陈嵘终于慌乱起来,他害怕在但翁杰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也害怕看到同情和怜悯。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开始逃跑,想跑出但翁杰的视线范围,可是不管他跑得多快,依旧能感觉到那目光黏在他背上,怎么也躲不掉。 陈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没听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很快他又觉得呼吸不畅,缺氧迫使他大口喘息起来,可是肋骨的伤还没好全,这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大刘被吓得赶紧去摁了床头的铃,想叫医生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宋祁也手足无措起来,之前陈嵘发病之后用了药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按理说睡了一觉情绪是会平稳很多的。 医生过来给他做了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可是他依旧呼吸困难,医生只好给他用了氧气罩,确认他有精神病史,又让护士用束缚带固定住他的手脚不让他乱动。 陈嵘是半清醒的,他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却发不出声音,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 精神病患者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这种时候,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不仅没办法让别人明白自己的痛苦,还要被人以为自己好的名义限制行动,被熟悉的人防备疯子一样防范着,如果真的疯了倒还好,偏偏自己又没疯,那种无力和憋闷让原本的痛苦瞬间翻倍。 宋祁见他挣扎得厉害,连眼神也逐渐疯狂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给他用药。 他也知道这样只能暂时缓解一下陈嵘的痛苦,不可能长期这样做,可他已经找不到其他办法了,就算是住进精神病院治疗,病人情绪激动的时候医生也只能用药让人睡过去。 至于患者睡着之后是不是也会痛苦,很多医生是不会考虑的,只要病人看起来安静下来就行了。 陈嵘确实在药物的作用下又安静了下来,昏睡过去的状态在旁观者看来比刚刚好了很多,只有患者本人才知道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无法醒过来有多可怕。 陈嵘的意识先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感觉自己醒了过来,能看到病房里守着的人,也能听到他们说话,可是他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种鬼压床一样的状态让他很难受,他痛苦地挣扎着,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能动了。 他坐起来,伸手想挡一下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却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他看向大刘,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看到他,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和身体分离了。 他能感知到病房这个空间里的大部分东西,不是用眼睛看的,视角不会像正常的时候那样被限制,可是他看不到自己。 陈嵘慌乱起来,他害怕自己回不去,他有种很强烈的死亡预感,可是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很慌张,很恐惧,比上次惊恐发作时的恐惧更加强烈。 可是他的痛苦和挣扎都是不可见的,大刘因为疲惫在旁边打起了盹,宋祁冲了杯咖啡在喝,病房里很安静,甚至因为连续很多天的雾霾之后突然出现的阳光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陈嵘昏睡期间,大刘接到消息说陈峥被抓了。 那天他着急送陈嵘去医院,没有亲自去追踪陈嵘,其他人跟着跟着把人跟丢了。 虽然之后他们一直没停止过对陈峥的搜捕,连警察也一直在找他,可是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完美地躲过了街头巷尾密布着的摄像头。 第34章 这次被抓是因为他想偷渡出国,在边境被当作可疑人员拘捕了,当地警察用人脸识别仪器扫了他的脸,知道他是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就联系首都警方让他们去领人。 因为陈峥是在保释期间绑架了但翁杰他们,又对陈嵘进行了人身伤害之后逃跑,所以这次他已经不能再被保释了,开庭之前他都要待在看守所,那种地方比真正的监狱更加可怕。 不出意外的话,他至少会被判个无期,再无翻身的可能。 大刘没用陈嵘吩咐,直接让人对陈峥重点关照,不管是看守所还是监狱,只要有钱,关照某一个人的可操作性都非常大。 安排好这件事之后,大刘总算能放松一点了,之前找不到陈峥,得时时刻刻提放着他的偷袭,很累人。 陈嵘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松了口气的,他一边觉得后怕,一边庆幸自己还活着。 能活着就好,就算要一直这么痛苦下去,他也不愿意死。 死了就见不到但翁杰了,这一点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之后的一两个月里他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宋祁和大刘几乎是陪他一起住在了医院,每次他发作起来大家都得手忙脚乱一通。 但翁杰没再去过医院,一方面是他本来也不想去,更主要的是陈嵘不敢面对他,哪怕知道他看不见。 可是不见他陈嵘自己又受不了,宋祁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像之前他带但翁杰和小帆出去玩时一样,让人每天拍一些但翁杰的照片发给陈嵘。 陈嵘不发病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捧着平板看但翁杰的照片,后来大刘跟但翁杰商量,录了一些小视频和照片一起发过来给他看。 因为一直在吃药,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并不长。 他的话越来越少,不做复健的时候,不是看照片就是发呆。 宋祁每天绞尽脑汁想跟他交流,可是什么方法都试了,仍旧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我封闭,靠药物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临近春节的时候陈嵘才出院回家,他的腿伤还没完全好,有时候得用拐杖,不用的时候跛足很明显。 他身上和脸上的疤痕已经做过一次激光修复,可是乍一看还是很吓人,因此回去的时候他是戴了口罩的,里面的衬衣扣了风纪扣,还为了围巾,再加上刻意留长了头发,多少能挡住一部分皮肤,手上也戴着手套,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即便是这样,小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被吓得惊呼出声,当然,这不光是因为他露出来的那点伤疤,更多是小帆害怕他这个人。 但翁杰知道陈嵘不会对小帆做什么,还是把小帆护到了身后,低声安慰他让他别怕。 陈嵘呆立了片刻,连招呼都没敢跟他们打就躲进了楼上卧室。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但翁杰一直住在楼下小帆的房间,房间里原本那张儿童床也换成了双人床,只有不常穿的衣服还留在楼上衣帽间。 陈嵘看着没什么人气的卧室,感觉心脏又有些不舒服,他靠着墙缓了一会儿,才进衣帽间换衣服。 看到但翁杰以前的那些衣服时,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因为几年没穿过,衣服上早就没有但翁杰的气息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去嗅了嗅。 小帆已经放了寒假,但翁杰原本打算带他出去玩,可是他不肯,平常除了写寒假作业就是粘着但翁杰。 但翁杰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小帆总有一天得自己面对生活,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再这样自闭下去,想让他走出来或许会更难。 宋祁是送陈嵘回家的,怕他见到但翁杰会失控,陈嵘一个人回卧室之后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便看见但翁杰找了过来。 小帆依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看见宋祁,明显有些戒备。 在他的认知里,宋祁跟陈嵘是一伙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宋祁具体做过什么坏事,而且这个叔叔之前对他和哥哥挺好的,所以他在区分宋祁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时候犯了难。 第 63 章 宋祁看到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管怎么样, 笑脸迎人总是没错的。 宋医生。但翁杰此时的态度明显跟上次在医院见他时不一样, 平和了很多。 小帆看了眼宋祁,又仰头去看但翁杰。 小帆,叫叔叔。但翁杰跟小帆说。 小帆这才小声喊了一声宋叔叔。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个叔叔也是坏人,哥哥应该不会让他叫叔叔, 既然哥哥这么做了,那宋叔叔应该不是坏人,所以他的戒备明显比刚刚弱了些。 宋祁察觉到了这个变化,猜测但翁杰应该是允许他接触小帆了, 于是他像几个月前那样开始跟小帆套近乎。 小帆其实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 他好像有这方面的天赋一样, 不用观察推论,大部分时候只凭感觉就能判断出来其他人的接近是善意还是恶意。 宋祁自然没有恶意, 所以小帆又放松了一些警惕。 有但翁杰在身边陪着, 再加上宋祁的主动沟通,他终于肯和除了但翁杰之外的人说话了。 宋祁的感情用事有些时候会显得很不专业,可是对于他服务的对象来说, 一个能够和他们深度共情的人自然更容易得到他们的好感和信任。 他最开始能打动陈嵘,现在就也能让小帆再次接受他。 但翁杰等小帆不害怕之后,就坐在一边听他跟宋祁互动,偶尔附和一下。 宋祁一直陪小帆玩到饭点, 干脆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保姆见陈嵘没下来,就上去叫他。 陈嵘听到敲门声和保姆的声音,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隔着门让保姆等下把他的饭菜送上来。 吃饭的时候小帆又开始紧张,他还是怕见到陈嵘。 直到保姆下来跟他们说先生不下来吃了,小帆才松了口气。 宋祁却皱了皱眉,心想等下吃完饭还是得上去一趟。 他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一家子搞得心力交瘁了。 可是陈嵘不像小帆那么好哄,不管宋祁说什么,他都坚持要在自己房间吃饭。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几乎整天待在卧室不出去,连除夕那天都没下楼。 公司那边没了陈峥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之后,他让特助多招了一些高管,又从内部提了几个人上去,大部分事都不用他操心。 以前他的控制欲很强,和他最讨厌的老爷子如出一辙,不仅要控制工作方面的事,连身边的人都想完全掌控。 很多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非要亲力亲为,经过这场伤病之后他对那些都不怎么在意了,反正就算以后都不管事不工作,他也不会缺钱花。 而那张他从十几岁就开始织的关系网,如今对他来说也成了累赘。 他不需要再费劲地讨好、拉拢任何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持那些为了利益才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现在是别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 他终于也像几年前的但翁杰那样几乎成了一座孤岛,区别在于但翁杰是被动的,是由他造成的那种局面,而现在的他则是主动远离了人群。 春节过后,陈嵘在大刘和宋祁的劝说下同意去国外接受整形手术,因为要离开但翁杰一段时间,他终于忍不住主动去找了一次但翁杰。 即便知道但翁杰看不见,他还是戴了口罩和手套,衣服也穿得很整齐。 但翁杰听说他要出国一段时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陈嵘看着他,妄图用眼睛把他整个人3D扫描之后储存进大脑。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陈嵘不抱希望地问:你想不想出国玩玩? 但翁杰心想自己又看不见,出去也没什么能玩的,不过他没有直接这样说,而是道:小帆在上学。 可以请假,你要不要问问他?陈嵘见他没有拒绝,又小心地问道。 他成绩本来就不好,再耽误说不定又得留级。但翁杰说。 成绩不重要的,等他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不继续读书也没什么,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陈嵘其实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小帆的成绩确实很糟糕,请家教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这样下去肯定不能通过正常的入学考试升学,不如尽早另做打算。 而且在他看来,学校教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很垃圾,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反正有这个条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在学校死磕成绩好多了。 就算小帆长大以后不工作,他也养得起。 可是但翁杰没打算让他养,也不想一直用他的钱,还是算了吧。对了,我想去读盲人大学,可以吗? 他已经能熟练使用盲文了,再继续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多学点东西。 陈嵘闻言又开始紧张,他已经习惯了控制但翁杰的生活,稍微有一点脱离掌控的迹象就会让他不安。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他声音发紧地问,是家里太闷了吗? 但翁杰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往他身边走。 陈嵘紧张得往后靠了靠,避开了但翁杰伸过去的手,有些不明所以地说:你 躲我干什么?但翁杰问。 我陈嵘还是不敢跟他离得太近。 想做吗?但翁杰的手抚上他的胸口,直白地问。 陈嵘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这是想拿自己做交换。 以前但翁杰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他都会拿这种事做筹码逼但翁杰配合他玩新的花样,可是现在但翁杰主动要跟他交易,他却难受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陈嵘猛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又过了片刻才说:你不用这样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找人来家里教你。 但翁杰笑了笑,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是因为腿伤没好?放心,我可以自己动,会让你满意的。 陈嵘轻易就会被他勾起欲望,可是这次他没有放纵自己,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我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不强迫?但翁杰的语气有些嘲讽,那你能放我离开吗?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陈嵘静默一会儿,我不放心你们,我想补偿你。 但翁杰知道他不会松口,所以也算不上失望,既然他不想做,那就不用折腾了。 他没再回答陈嵘,转身回了小帆房间。 陈嵘扶着沙发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上楼。 但翁杰后来同意了让人来家里教,因为现在不是招生季,最快也要等半年才能去学校。 而且特殊教育学校里盲人能选择的专业很有限,一般不是推拿就是音乐表演。 普通高校虽然也有招收盲人的,可是需要考试,他很多年没碰过课本了,那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捡起来的。 至于学什么,他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了,推拿第一个被排除掉,至于音乐表演,他之前没学过音乐,一点基础都没有,兴趣也不是很大,所以他借助读屏软件,不太熟练地上网查了一些资料,最后决定去学配音,因为这个不用上台,也不需要视力,待在幕后就行。 陈嵘没在国外待太久,做完手术就尽快回去了。 虽然在国外也能看但翁杰的照片,可他还是想在空间上离但翁杰近一点。 但翁杰搬进了小帆隔壁的客房,因为老师是上门教学,他再跟小帆共用一个房间就很不方便了。 陈嵘让人给他找的老师是个退休的大学教授,以前是播音专业配音方向的导师,知识储备丰富,专业技能过硬,经验也老道,就是没有带过视障的学生,老先生很敬业,还特意去学了盲文。 但翁杰学得很投入,陈嵘偶尔会躲在一边偷看他几眼,不过没有过多地打扰他。 表面上看两个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但翁杰没再故意刺激陈嵘,不过陈嵘停药之后还是会时不时犯病。 之前但翁杰撒的那个谎陈嵘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推翻,因此他心里那根刺也越扎越深,再加上他偶尔看到自己的伤疤还是会被刺激到,所以犯病的次数不少,只是特别严重的时候不算多。 之后的两年,陈嵘又做了很多次修复手术。 有一次在国外的时候,他偶然得知视网膜脱落在不远的将来是有可能治疗的,已经有研究员利用3D打印技术重塑了老鼠的视网膜,通过喷墨3D打印机打印后细胞能够成功存活并顺利培养,只是人体实验还没通过。 随后他就让人紧密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甚至还出钱资助了一些科研团队,希望这项技术能早日在医学上成功应用。 可是真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时,他又犹豫了起来。 他知道但翁杰一直想离开他,如果真的让他恢复了视力,他会不会执意要走? 还有就是,他的伤疤虽然淡化了不少,可终归还是毁容了的,他害怕被但翁杰看到自己毁容后的样子。 陈嵘纠结了好些天,最后还是把那个消息告诉了但翁杰。 他已经亏欠对方很多了,口口声声说要弥补人家,如果一直压着消息不让但翁杰知道的话,不说等但翁杰知道了会不会更加恨他,他自己心里也会有负罪感。 第 64 章 但翁杰听完陈嵘的话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确实没想过自己还有恢复视力的可能性, 他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 既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也无法从陈嵘身边逃开。 这个转机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不过他也知道,手术都会有风险,就算已经有了成功的案例,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他能重获光明。 尽管如此, 他还是很积极地去接受治疗了。没有人会愿意一直瞎着,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尽量抓住机会。 小帆已经12岁了,虽说依旧成绩不好, 可是生活上基本能顾得住自己, 这几年经过宋祁有意识地引导, 再加上但翁杰的陪伴,他在人际方面也稍微放开了一些, 在学校交到了一两个朋友, 对陈嵘也没之前那么怕了,只是依旧认定了陈嵘是坏人,不肯跟他说话。 陈嵘联系好医生之后, 但翁杰跟小帆说自己要出国一段时间,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眼睛治好。 小帆不想跟他分开,可是但翁杰怕耽误他的学习进度,没有答应带他一起去。 但翁杰想的是小帆早晚有一天得独立, 不可能守着他过一辈子,他都32岁了,人生已经过了大半,小帆才12,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 小帆已经过分依赖他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好在小帆虽然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很听但翁杰的话,让他留下好好学习他就真的没再说要跟着但翁杰。 陈嵘陪着但翁杰一起去的,手术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很麻烦,要体检之后取出一部分视觉神经细胞进行体外培养,然后进行3D打印,打印成功之后还要再培养一段时间,确认细胞能保持活性才会进行移植。 第35章 移植之后还要住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进行后续治疗,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发现并寻找解决方法。 幸运的是,但翁杰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后续观察也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他的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说不准,因为3D打印过程中必然会有部分细胞受到损伤,尽管研究员已经尽力将损伤降到最低,打印出来的视网膜还是会跟自然状态下健全的视网膜有一定区别。 拆除纱布的那天,陈嵘看起来比但翁杰还要紧张,他头天夜里一分钟都没能睡着,早上爬起来还忍着头疼把自己全副武装了一遍,怕但翁杰恢复了视觉会看到他那些丑陋的伤疤。 但翁杰自然也紧张,他的手指一直在不停地捻着病号服的衣角。 其实在能感觉到光之前,他就已经有预感自己能恢复一些视力了。 因为失明的人看到的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漫无边际的虚无。 黑也是一种视觉体验,失明则是什么都看不到,那种虚无会让人心里发慌,让人时不时感到绝望。 拥有过二十几年正常视力的人是无法真正接受那种状态的。 手术基本上是成功的,失明了七年,他终于又能看见东西了,虽然看得不清,可是能脱离那种视觉上的虚无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陈嵘站在角落里,看到但翁杰恢复了视力,心情很复杂,他正要偷偷离开,却猛然撞上了但翁杰的视线。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跟但翁杰对视让他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浑身僵硬,一时间完全动不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从那种状态里挣脱出来,错开视线迅速逃离了现场。 但翁杰此时的视力还无法看清陈嵘的脸,他甚至没有立即认出陈嵘。 一方面是因为陈嵘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发型和服饰变化都非常大,连身材都跟之前很不一样。 被精神疾病折磨了几年,他现在甚至比之前的但翁杰还要瘦,以前那些漂亮的肌肉都消失了,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特别重,眼神又比较阴郁,跟但翁杰记忆里的那个陈嵘几乎判若两人。 但翁杰是在他逃跑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谁的,陈嵘的右腿因为几年前受的伤没能痊愈而有些跛足,跑动的时候尤其明显。 但翁杰又在医院住了几天,期间没再见过陈嵘。 他不知道陈嵘是特意趁他睡熟之后才敢去看他的。 尽管陈嵘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没办法以现在这副样子出现在但翁杰面前。 回国那天陈嵘依旧没有出现,但翁杰跟大刘一起上了飞机,在飞机起飞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陈嵘在哪。 那个,老大还有点事,晚点回,你不是想小帆了吗?他让我先陪你回去见小帆。大刘撒谎道。 其实陈嵘跟他们同一天的航班,只是航空公司不一样。 大刘当然知道陈嵘是在躲着但翁杰,可是他不好明说,只能临时撒了个谎。 但翁杰闻言也没再多问,他确实想小帆了,虽然基本上每天都有通电话,可是他还没有跟小帆分开这么久过,总会忍不住担心小帆。 依赖是互相的,不光是小帆依赖他,他也同样依赖小帆。 而且,他早就想亲眼看到小帆的样子了,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下了飞机之后,大刘去取托运的行李,但翁杰站在旁边等,没想到会遇到卓玟。 卓玟先看见的但翁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然后便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但翁杰一开始以为对方是认错人了,直到卓玟叫了他名字,他才认真去看了看对方的脸,可是依旧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不认识我了?你眼睛能看见了?卓玟看着他的双眼问。 但翁杰这才想起来她是卓玟,陈嵘的未婚妻,不对,是前妻。 说起来他跟卓玟其实只见过一次,还是卓玟主动找上门的。 那天他一个人在家,听到门铃声就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长相和身材都很好的女人,衣着考究,打扮入时,看到他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 但翁杰礼貌性回她一个笑,正要问她是谁来这里干嘛,卓玟就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卓玟,陈嵘应该跟你提过吧? 但翁杰一听是跟陈嵘有关,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他第一反应是这或许是陈嵘的新情人,估计是上门找麻烦来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陈嵘不在,你去别的地方找他吧。但翁杰说着就要关门。 卓玟却一点不客气地趁机挤了进去,然后像回自己家一样顺手把门带上了。 你但翁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来找陈嵘的,是来找你的。卓玟打量着他,语带笑意地说。 人已经进来了,但翁杰心知这麻烦是躲不掉了,就把她让进去,甚至还给她泡了杯茶。 两个人都在沙发上坐下,但翁杰才问:你找我做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陈嵘争风吃醋吧,但翁杰嘲讽地想。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卓玟的语气有些懒散,却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我就是好奇,被陈嵘这种人看上还藏了六年的射击冠军,是什么样。 她跟陈嵘订婚的时候就知道但翁杰的存在了,还特意让人去查过但翁杰,所以对当年那场风波略知一二。 但翁杰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射击冠军这个称号了,他愣了片刻,才回道:你已经看到了。 卓玟听出了他在逐客,却没有识趣地离开,而是问:你喜欢陈嵘吗? 但翁杰心道怎么可能,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卓玟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不喜欢啊,那你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接触,她已经能看出来但翁杰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了。 你以为我想留?但翁杰讥讽道。 那是他不放你走?卓玟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你说你不知道我,是陈嵘没跟你说他要结婚了,还是没说他未婚妻是谁? 但翁杰闻言又是一愣。 卓玟看他这反应就知道陈嵘大概是什么都没跟他说,她突然觉得但翁杰挺可怜的,一般情况下她很少会对男性产生怜惜的感觉。 抱歉。但翁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微微低着头,半垂下眼眸说。 如果陈嵘真的要跟这个女人结婚,那他就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尽管他是被迫的。 这次轮到卓玟吃惊了,她完全没想到但翁杰会跟她道歉。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陈嵘那样的人会死抓着但翁杰不放了。 这个人确实很特别。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但翁杰的脸,越看越觉得喜欢。 某种程度上,她跟陈嵘是一类人,会跟陈嵘一样被但翁杰吸引,不是什么完全没道理的事。 她站起来,走到但翁杰身边,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吻了上去。 但翁杰因为过于吃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因此也没立即推开她。 而陈嵘刚好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撞见了这一幕。 卓玟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却没有马上放开但翁杰,而是嚣张地按着他后脑又亲了一会儿,直到但翁杰很用力地推她她才结束这次强吻。 作者有话要说:  3D打印视网膜还没正式在医学上应用,文中手术相关是我瞎掰的。 以及,最近眼睛发炎不能长时间对着手机电脑所以日不了万了⊙︿⊙ 第 65 章 她看到但翁杰听见陈嵘的声音之后明显抖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慌乱起来, 她能分辨得出那慌乱里有恐惧, 也有着急和不知所措。 她又开始有些怀疑, 但翁杰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陈嵘吗? 她当然知道但翁杰因为陈嵘失去了很多东西,按理说应该恨陈嵘,可是感情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单凭陈嵘那长相,真的有人能长期跟他保持性关系却丝毫不动心吗? 她能看出来, 但翁杰听到陈嵘要结婚的消息时,表情里是带了点落寞的。 而且以她的经验来说,爱和恨是可以共存的。 卓玟被陈嵘赶出去之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陈嵘的那栋别墅隔音太好, 她听不到里面但翁杰的惨叫。 后来她得知但翁杰失明了, 心里很过意不去, 就让人私底下联系上的但翁杰,答应帮他策划逃跑。 如果没有她的帮助, 但翁杰是不可能从陈嵘那里逃出去的。 不过但翁杰没有完全信任她, 逃走之后又进行了第二次逃离,所以后来连卓玟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 认识。抱歉,刚刚没反应过来, 我看不太清人脸。但翁杰回答她说。 当年的事我还没当面跟你道歉呢,今天这么巧,要不要去喝杯咖啡?卓玟问。 她跟陈嵘离婚之后就去了国外,很少回国。说来也怪, 这些年连陈嵘她都很少会想起来,可是对但翁杰却存了几分念想。 但翁杰正要拒绝,就看到大刘拉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大刘认出卓玟,也有些惊讶,卓小姐? 卓玟倒是没想起来他是谁,毕竟她跟陈嵘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不到,还是形婚,所以跟大刘的接触不多。 不好意思,今天不太方便。但翁杰有些紧张地说,然后催促大刘道:我们走吧。 他不确定陈嵘会不会因为他跟卓玟说了几句话再次发疯,陈嵘对他的控制欲有多变态他是知道的,这种麻烦还是能躲就躲吧。 卓玟看他突然间一副着急摆脱自己样子,又看了大刘一眼,感觉他有那么一点眼熟,应该是在陈嵘身边见过。 所以但翁杰这是又被陈嵘找回去了? 卓玟给了他一个掺杂着遗憾、同情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的眼神,然后没有过多纠缠,礼貌性地道了别就离开了。 等她走了,大刘才有些不放心地问但翁杰是怎么跟卓玟遇上的,他怕的是这两个人还有什么联系,这要让陈嵘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真的是偶遇,你跟了我一路,有看见我用过手机吗?但翁杰有些烦躁地解释说。 他真的受够了这种时刻被监视着的、没有人身自由的日子。 大刘也知道他刚做完手术不能过度用眼,而且一路上确实没见到他用手机,所以暂时相信了他,见他似乎心情不好,又带着点歉意说:抱歉,我也是为你好,怕老大再因为这事伤害到你。 但翁杰主要还是生陈嵘的气,听大刘这么说,调整了一下情绪,没再跟他发脾气。 他们俩跟陈嵘前后脚到的机场,不过陈嵘没有碰见卓玟,就是碰上了,卓玟也很有可能认不出现在的他。 大刘没有立即把这件事告诉陈嵘,他想的是等回去了,找个有宋祁在身边的时候再跟陈嵘说,怕陈嵘会犯病或者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当年卓玟帮但翁杰逃跑的事后来被他们查到了,只是陈嵘忙着找人,而且当时老爷子还在,他不能动卓玟,所以没有对卓玟做什么。 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们这边刚办完离婚手续卓玟就走了,陈嵘又因为陈峥一直在找麻烦腾不出手,等他解决掉麻烦的时候才发现卓玟已经飞到国外去了。 国外跟国内不同,他再想做什么,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而且他把能用的人手都安排出去找但翁杰了,卓玟这边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天刚好是周末,小帆知道但翁杰今天会回来,从早上开始就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人。 小帆这两年长得比较快,身高已经快一米七了,只比但翁杰低了十几厘米,可是他看到哥哥的时候还是像一米三的时候那样扑进了对方怀里。 但翁杰被他扑得后退了半步,抱了他一下之后笑着说:想我了吗? 想了,特别想。小帆低下头,拿脑袋蹭了蹭他胸口,撒娇道。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仰起脸去看但翁杰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哥你的眼睛真的好了吗? 嗯,能看见了。但翁杰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样子,笑着说:小帆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呢。 但翁杰的视力还是不怎么好,这么近的距离都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小帆的长相,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小帆的五官又张开了一点,跟但翁杰小时候没那么像了,不过那双灵动的鹿眼倒是没什么变化,跟但翁杰站在一起的时候,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两个人是有血缘关系的。 唔,哥哥更好看。小帆不好意思地说。 他还是一被夸就会控制不住地脸红。 但翁杰看见他脸红,知道他是害羞了,很贴心地没有调侃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说:抱够了没?先进去吧。 小帆这才松开他,习惯性拉着他的手给他带路,进门之后还帮他摆好了拖鞋。 等陈嵘回去的时候,兄弟俩正在客厅有说有笑地翻看小帆的画册。 小帆是三年前开始学的画画,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不过相比他那很糟糕的文化课已经很好了。 俩人看到陈嵘回来,默契地一起安静了下来。 陈嵘还是不敢面对但翁杰的目光,往那边扫了一眼就压低帽檐挡住眼睛迅速上楼去了。 晚饭的时候他也没下楼,保姆送上去的饭菜他动了两筷子就吃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药吃太多还是受情绪影响,他的胃早就出了问题,经常会有严重的饮食障碍,什么都吃不下去,硬逼着自己吃了也会想吐,情绪波动大的时候还会胃痉挛,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每天靠输液补充营养。 而但翁杰的情况则比以前好了很多,陈嵘请的那些营养师厨师还是起了些作用的,再加上但翁杰自己心境的变化,胃慢慢养了回来,体重也一点点恢复到了正常范围内。 大刘见陈嵘没好好吃晚饭,又给宋祁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祁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回老家去了,所以没有跟着陈嵘出国。 明天或者后天大概就回去了,老板怎么样?宋祁在电话里问。 一回来就又把自己关房间里了,晚饭就吃了两口。大刘担心地说。 第36章 从但翁杰的眼睛拆了纱布那天开始,陈嵘的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这个宋祁也知道。 你多留意一下,别让他长时间一个人待着。宋祁说。 大刘应了,又跟宋祁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晚饭过后但翁杰去小帆房间坐了一会儿,两个人聊着聊着,小帆突然靠近他压低声音说:哥,我们找机会逃走吧,我不想一直住在这里。 他想的是,反正哥哥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他们应该可以自己生活。 但翁杰愣了愣,心道他又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可是这次没有人帮忙,陈嵘肯定轻易就能查到他们的行踪。 他看着小帆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心直接告诉他他们大概是逃不掉的,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逃走,你先乖乖去上学,不要和其他人说这件事。 好,我知道的,不会跟别人说。小帆很认真地应道。 但翁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想了很久关于逃跑的事。 因为白天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他一直到后半夜才有了点睡意,所以第二天起得有些晚,出去就发现小帆已经上学去了。 他一个人吃了早饭,难得问了一声陈嵘有没有下来,保姆说还没有,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上楼去了。 陈嵘刚醒,他夜里没睡好,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不太想动,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大刘找他,就披着睡袍过去把门打开了,然后转身回了卧室。 他最近一段时间睡眠都很差,早上起来会头晕一段时间,脑子也发木,所以直到但翁杰出声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但翁杰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身上的伤疤,因为有那么一点心理准备,再加上他视力不好看不清,所以没怎么被吓到。 更让他吃惊的是陈嵘那副病态的瘦到皮包骨的样子。 虽然上次看见陈嵘的时候就觉得他瘦了很多,可是那次他穿着衣服,而现在他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件睡袍,即便但翁杰视力不好,也能看到他胸口那排根根分明的肋骨,腿也细得吓人。 但翁杰没想到他会瘦到脱形的地步。 这几年陈嵘一直躲着他,两个人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但翁杰又看不见,自然不知道他瘦了那么多。 第 66 章 但翁杰之前还是对陈嵘的病存了一份疑虑的,直到亲眼看见他此时的样子, 才确信他没有装病骗自己。 但翁杰心情有些复杂, 此时的陈嵘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差距太大, 大到让他情不自禁地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他看到陈嵘脚步虚浮,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一样,忍不住问:你还好吧? 陈嵘的背影猛地一僵,顿了几秒之后发疯一样往房间里跑,好像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慌乱地找了一圈之后, 他扯过床上的被子,缩进床头和墙壁围成的角落里,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头和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但翁杰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看他抖得厉害, 怀疑他是又犯病了, 于是走近了些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陈嵘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如果床底下是空的, 他这会儿估计已经钻进去了。 陈嵘?但翁杰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又喊了一声。 别别过来陈嵘连声音都发着抖。 但翁杰见他还能说话,心想他大概不是犯病,不解地问:你干什么呢? 陈嵘感觉到他在靠近, 因为过于紧张,他连理智都渐渐消散,带着哭腔大声吼叫道:别过来!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 你冷静点。但翁杰这回确定他是又犯病了,语气都放得柔和了些。 但翁杰出去的时候大刘刚好过来了,陈嵘刚刚吼的很大声,他听到之后连忙赶过来查看,撞见但翁杰之后有些着急地问道:老大怎么了? 应该是又发病了,他不让我靠近。但翁杰说。 大刘进去看到那团还在抖动着的被子,小心地喊了声:老大? 陈嵘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躲在被子里发着抖。 大刘见过太多次他犯病的样子,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容易慌乱了,他让但翁杰先出去,自己留在房间里陪陈嵘。 但翁杰出去之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发了会儿呆,他原本是想试着跟陈嵘谈条件,看看能不能让他跟小帆离开的,可是陈嵘现在这个样子,短时间内大概是没法跟他好好说话了。 一直到下午宋祁赶过来的时候,但翁杰都没能完全从早上的震撼中走出来。 他在客厅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听到了陈嵘充满痛苦的喊叫声,还有宋祁和大刘安抚他的声音。 这个过程持续了挺久,但翁杰以前也不是没听到过,只是他之前不能完全相信陈嵘真的病的那么重,总是会怀疑那些是陈嵘为了骗他演出来的。 等陈嵘终于安静下来之后,但翁杰提着的心才暂时放下,然后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很关心陈嵘一样,便又对自己皱起了眉。 宋祁下来就看见但翁杰一脸纠结地一个人在那坐着,他过去打了声招呼,问:眼睛怎么样了?能看见我吗? 能,不过看不清。但翁杰掀了掀眼皮,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你早上有跟陈嵘说什么吗?宋祁又问。 但翁杰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每次陈嵘发病都会怀疑陈嵘是被自己刺激到了的毛病,我敲门,他给我开了,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问了他一句你还好吗,然后他就躲起来了,不让我靠近。 宋祁也就是按照惯例问一下,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追问。 但翁杰见宋祁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问:他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宋祁一愣,一方面是这几年来但翁杰从来没有主动问过陈嵘的病情,另一方面是陈嵘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这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搞得跟不相干的陌生人差不多。 你是想问他的病因还是?宋祁想了想问道。 能说吗?但翁杰这个时候确实想知道陈嵘生病的原因。 按理说不能,宋祁严肃道,不过,难得你会关心他一次,而且你们俩情况特殊,我觉得还是跟你说说比较好。要是事后老板追究的话,大不了我以后不做心理医生了。 他的病因挺复杂的,要追溯到童年的时候。 宋祁尽量简洁明了地跟但翁杰讲述了一遍陈嵘的童年,然后又一次忍不住感慨道:如果一个人在童年时期能得到身边人的关爱,哪怕只有一个人爱,不管他在心理上受过多严重的创伤,长大后都不会发展出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病。 得不到爱的人在被伤害之后是无法自愈的。 所以,在你第一次见到陈嵘这个人之前,他就已经出了问题,只是从表面看不太出来。 他那时候的状态是几乎完全没有共情能力,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共情能力吧,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会有,只是有些人会在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后选择把它关闭起来,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些不好的事,以此减少自己的痛苦。 从某种程度上说,失去共情能力而变得麻木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相当于他为自己造了一副无坚不摧的盔甲,有了这个,几乎没有人能够从感情上伤害到他。 可是后来,就是你走之后,他总算闹明白了对你的感情。不跟别人共情是没办法好好爱另一个人的,因为这个,他主动卸除了那身盔甲,把他最柔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那部分毫无防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你面前。 我知道你没有故意刺激过他多少次,真正让他一步步崩溃的,是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伤害你的、无法挽回的事。 毁容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不是根本原因,就算他没有毁容,你们俩这摊事儿也早晚会把他逼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后来的他必须为以前的他承担做错事的后果,所以他的痛苦是向内的,相当于他每天在对自己挥刀。 这种内部损耗对人的毁灭性有多大,你也看到了。 但翁杰一言不发地听完,失神了片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宋祁说:你能不能劝劝他,让他放我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如果他愿意放我跟小帆离开,以后都不再纠缠的话,我可以不再计较以前那些事。 宋祁闻言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劝过吗?算了,明天我再试试吧,他今天用了药,已经睡下了。 谢谢。但翁杰发自内心地说。 虽然宋祁说的话有时候会让他生气,可是不能否认,宋祁对陈嵘是真的尽心尽力了,只这一点,他就没办法真正讨厌宋祁这个人。 第二天陈嵘醒过来之后,宋祁等他看起来情绪稳定了,才把但翁杰的话转告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药,陈嵘这次竟然没有过分激动。 我需要点时间再想想。 宋祁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他还没起床,这只是个梦,不然的话陈嵘怎么可能会表现出妥协的迹象?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感觉到疼之后才多了点现实感,然后他怕陈嵘反悔,连忙说:那你慢慢想,不着急。 他又照例叮嘱了陈嵘几句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之类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下楼之后他甩了甩了脑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以为陈嵘是铁了心要跟但翁杰绑在一起,不死不休了呢。 肯松口就好,起码还有商量的余地。 宋祁拐了个弯进了但翁杰房间,尽职尽责地做着他的传声筒工作,转述完陈嵘的话之后,他又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跟他在微信上聊天,或者打电话,只要不是面对面的形式,他应该可以接受。总让我这么两头跑也不是办法,你们俩之间的事,终归要你们直接沟通才行。 但翁杰应了,又跟他道了谢。 送走宋祁之后,但翁杰又一个人发了会儿呆,他也没想到陈嵘竟然肯松口。 整理好思绪之后,他找到手机,试着给陈嵘发了条消息。 他们俩的微信的聊天界面还保持着加好友之后的一片空白,好友是三四年前加上的。 在吗? 楼上的陈嵘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晃了会儿神才去看消息,打开微信看到是但翁杰发过来的,他还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他的这个微信号只加了但翁杰一个人,这几年间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不过就算是幻觉,他也没办法对着但翁杰发来的消息却不回复,虽然他之前经常这样对其他人。 在 陈嵘是抖着手打出的这个字,身体越来越差的同时,他的手也越来越不稳,连夹菜都有些费劲,尤其是紧张的时候。 要聊聊吗?但翁杰问。 好 但翁杰的眼睛还不能长时间对着手机屏幕,所以他干脆发起了语音通话。 陈嵘看到他的语音邀请,犹豫了片刻才滑了接听。 你还好吗?但翁杰一半客套一半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嗯陈嵘因为过于紧张,一时间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清楚。 你在躲着我是吧,这几年一直都是,最近躲得更激烈了。但翁杰用的是陈述语气。 陈嵘没有出声。 我之前总怀疑你的病是装出来骗我的,因为你曾经大费周章地骗过我。 陈嵘听着手机扬声器传出的稍微有些失真的但翁杰的声音,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幻觉,他真的在跟但翁杰通话。 两个人明明在同一所房子里,只隔了一层楼板,却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对不起。陈嵘说。 我不是要听你道歉的,陈嵘,放过我吧,我们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俩谁也没有过好自己的生活。我很累,不想再计较以前的事了,我只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你放了我,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过错自我折磨,这样对谁都好。 你把我留在这,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敢,有意思吗? 我们都三十多岁了,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态,继续折腾下去,还能撑几年?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但翁杰说着,突然听到话筒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泣,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陈嵘在哭。 然后没等他再说什么,对方就挂断了通话。 但翁杰看着黑了屏的手机,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直到大刘急得找人来撬门,他才神思恍惚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打开了门。 大刘见他没事,挥手让开锁的人离开,然后一个人进去了,过了几分钟,两个人一起进了书房。 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刘从书房出来,带着一摞文件直接下楼去找但翁杰。 这些是老大名下的所有房产,大刘把一摞房产证摆到但翁杰面前的桌子上,你喜欢哪些,随时可以去办过户手续。 至于车子,老大说你的眼睛开车不方便,如果你想配个司机的话,车子也随便挑。 还有,这是股份转让协议,老大已经签过字了,你签完,再找律师做个公证,文件就能生效。 大刘说完,又拿了张银.行卡递到但翁杰面前,这里面有些钱,密码是你生日,老大让一起给你的。 老大说了,这些是给你的赔偿,你要是觉得不够,还想要什么可以提出来。 他同意让你跟小帆离开,不过你得接受这些赔偿。 大刘神色复杂地把陈嵘交代的事一件件说清楚,然后等但翁杰的回应。 但翁杰没想到陈嵘会来这么一出,他压根儿没想过找陈嵘要什么赔偿,更没想过拿走陈嵘的大半家产。 那张卡他认识,是陈嵘以前常用的黑卡,最开始的时候,陈嵘还把副卡给过他,他没要,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张卡里面不是有些钱,是有陈嵘大部分的积蓄。 第37章 他什么意思?但翁杰皱着眉问。 没没什么意思,就是给你的赔偿,老大说他耽误了你13年,害你没了事业,还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赔偿是应该的。大刘怕他会不接受,解释说。 但翁杰静默片刻,突然冷笑起来,他以为这样我就走不了了吗?好,他给多少,我收多少,以后两清。 反正钱到了他这儿,他不想用,可以捐出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离开的机会。 但翁杰和小帆搬走的那天,陈嵘像往常一样,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大刘叫了好些人来帮但翁杰搬家,可是但翁杰要带走的东西其实没多少,除了常穿的衣物,就是他之前配音用的那套设备,反而是小帆的东西更多,小孩子更容易对物产生感情,连自己玩过的玩具都想带走。 但翁杰原本想带小帆回老家,可是他俩的户口几年前已经被陈嵘转过来了,再转回去会有很多麻烦,而且首都的教育资源和人文环境比他们老家好太多,为了小帆着想,他最后还是决定留下。 反正如果陈嵘反悔的话,他跟小帆就是逃到国外,也很可能会被找到,所以不如光棍一点,选个对小帆以后的发展更好的地方。 至于住处,他原本想租个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的房子来住,可是短时间内没找到合适的房源,大刘又在这个时候提醒他说,陈嵘给他的房产里有一套离小帆学校只有几百米的公寓,是装修过的三室一厅,刚好在空着。 但翁杰心里清楚这不是什么凑巧的事,肯定是陈嵘故意安排的。 可是他确实找不到比那所公寓更合适的房子了,学区房有多抢手他多少是知道的,尤其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没有人际关系的话,有时候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他的视力肯定是不能开车的,没办法接送小帆上下学,住的地方离学校近,小帆一个人去学校他也放心一些。 综合多方面的因素考虑,他最终还是搬进了那所公寓。 进去看到里面的装修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房子是陈嵘早就准备好的,两间卧室明显是按照他跟小帆的喜好和需求装修的,还有一间书房,也是按着他的工作需求来的。 可能因为准备的时间比较早,装修上还特意照顾到了他的视力障碍,地板是木制的,房间里铺了厚地毯,家具全是圆角,材质也避免了使用金属等比较硬的一类,用心到他就是什么都看不见,来这里的第一天也不会因为撞到桌角墙角之类的地方把自己弄伤。 而且很明显里面是定期有人打扫的,不仅干净,空气也一点都不闷,床是铺好了的,甚至餐桌上还摆了一束鲜花,是和白色的流苏桌布很相称的浅黄色香槟。 再仔细看看,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都是开着的,直饮机也插着电。 但翁杰看了眼大刘,大刘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扭开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帮他们搬家的人都走了,但翁杰把大刘送到门口,在他走之前开口道:我会换锁,以后那些不该来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出现。 大刘含含糊糊地应了,走出去之后苦恼地挠了挠头,心里吐槽这俩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刚刚但翁杰那神态,害他一直提心吊胆地怕他转身就走,那样的话这房子就白布置了,回去也没法跟陈嵘交代。 小帆全程都很乖很安静,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跟但翁杰,他才有些不放心地问:哥,我们真的可以自己住了吗?他们还会找过来吗? 但翁杰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他道:别担心,就算有人找来,我也会把他们赶走的。 小帆用脑袋蹭了蹭他掌心,嗯了一声,然后过去抱住了他,哥,等我再长大一点,就换我来照顾你。 但翁杰笑了起来,好啊,我等着。 小帆又抱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哥,我们要不要检查一下屋子里有没有装摄像头? 他会有这种怀疑,是因为见识过陈嵘的人从各个角度偷拍他们的场面,虽然但翁杰知道有人在拍他们,可是小帆一直认为那些人是偷拍,因为他知道哥哥是不愿意被拍的,他自己也不愿意。 但翁杰经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陈嵘很有可能这样做,于是他让小帆把灯全都关了,又拉上窗帘,然后指导着小帆用手机摄像头一点点把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看到小红点,才暂时放下心来。 重新开了灯之后,他又让小帆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镜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两个人都有些累。 但翁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晚饭的点了。 他今天没力气给小帆做饭,就问小帆要不要出去吃。 吃肯德基好吗?小帆一脸期待地问,他听同学说过那个很好吃,可是之前一直没机会去吃。 小时候是没有人带他去,后来一日三餐都在陈嵘的控制下,没机会碰这种垃圾食品,就连宋祁带他出去玩的时候都没吃过。 但翁杰倒是不觉得那是垃圾食品,在国内食品安全现状堪忧的情况下,KFC这种快餐店至少原材料是相对安全的,而且卫生有一定保障。 他看着小帆期待的眼神,故意逗了他一下:不考虑别的了吗? 小帆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问他:那去吃麦当劳? 但翁杰笑了起来,金拱门太难听了,我们还是去吃肯德基吧。 其实不光是小帆,他自己也很久很久没有吃过KFC了。 俩人又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等但翁杰休息够了,小帆才拉着他起来,帮他拿了手机和钥匙,还把衣架上的外套也递给他让他穿上,想了想又把盲杖拿出来带上了。 他知道哥哥视力不好,晚上光线比较暗,回来的时候大概会看不清路,虽然有他在可以帮忙看路,不过还是带上盲杖更放心一点。 但翁杰见他这么积极,笑着提醒他说:你自己的外套还没穿呢。 小帆连忙把东西放下去穿外套,穿的时候还朝但翁杰吐了吐舌头做鬼脸。 第 67 章 俩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小帆从手机地图上查到最近的一家肯德基离他们这儿还不到一公里, 但翁杰便决定走着过去。 一路上小帆一边牵着但翁杰的手怕他会摔倒, 一边拿手机导航找路, 走了一二十分钟才找到那家店。 因为是周末,店里的小朋友很多,但翁杰带着小帆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空位。 坐下之后他在手机上找到点餐界面,把手机交给小帆让小帆选,还提醒他一次别点太多, 不然吃不完就浪费了。 小帆看了好一会儿菜单,最后选了一份薯条、两个蛋挞、两个鸡翅,两个汉堡和两杯可乐。 他刚一脚踏进青春期,正处在身体发育最快、饭量最大的时间段, 点了这么多还担心自己吃不饱, 想着要是哥哥吃不下他可以代劳。 到他们取餐的时候, 小帆自告奋勇地跑过去把餐盘端了过来,明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了, 却还是用眼神请示了一下但翁杰, 得到许可之后才学着隔壁叔叔把番茄酱挤到薯条上,然后把餐盘往但翁杰那边推了一点,笑着说:哥哥先吃。 但翁杰难得见他这么活泼, 心想大概是从陈嵘那儿搬出来让小帆也轻松了不少,他跟着笑了笑,然后拿了根薯条塞进小帆嘴里,打趣他道:吃你的吧, 还跟我客气呢。 小帆这才放开了吃,期间还不忘跟但翁杰商量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说想试试别的种类。 但翁杰果然吃不下那么多,按他平时的饭量,一个汉堡加一杯可乐就已经很饱了,今天心情好,还多吃了一个蛋挞和几根薯条,结果最后汉堡没能吃完。 而小帆把剩下的东西吃完,可乐也喝光了,才八分饱。 小帆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巴巴地看着但翁杰,小声说:哥~我还想再吃个甜筒。 但翁杰哪受得住他撒娇,原本不想让他在晚上吃那么多高热量的食物,最终还是无奈地又给他点了个甜筒。 他俩的位置是靠窗的,隔着玻璃能看清楚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陈嵘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躲在街边的绿化后面,小心又贪婪地看着里面明显心情很好的但翁杰,直到那一大一小吃完了东西手牵手离开,他才回过神,他情不自禁地想跟上去,却发现腿已经麻了,受过伤的那条腿的膝盖甚至传来一阵刺痛。 小帆牵着但翁杰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回头望后面看了看。 但翁杰也跟着回头,可是他视力太差,这个时候天又已经黑了下来,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但翁杰纳闷地问。 小帆摇摇头,没事,就是刚刚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应该是感觉错了。 既然小帆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但翁杰就没多想,还笑话小帆是不是想太多了。 回去之后,小帆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好,又去但翁杰房间想帮忙收拾。 但翁杰没让他帮,把他赶去洗澡,还说他明天要早起上学,让他洗完澡早点睡。 小帆自觉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哥哥总会习惯性把他当小孩子哄。 他虽然不觉得烦,有时候心里还是会不太服气,这种时候他总会更加着急地想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由他来照顾哥哥了。 小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但翁杰根本没发现他在生气,虽然那生气是他故意装出来的,最终他还是蔫头耷脑地乖乖去洗澡了,洗完澡又乖乖回了房间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但翁杰简单给小帆弄了三明治当早餐,还给他热了一大杯牛奶。 小帆起得有些晚,洗漱好之后很快吃完了两份三明治,奶也喝得干干净净,便急匆匆地跟但翁杰道了别出门上学去了。 但翁杰站在门口叮嘱他慢点跑,路上注意安全。 小帆回了声好,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但翁杰回去慢慢把自己的早餐吃完,又去把餐具洗了,洗完之后才去书房开始工作。 以前有陈嵘管着,他接的剧大多是动画片和没有感情线的动漫角色,现在自由了,便想做些新的尝试。 他之前用不到自己的钱,零零星星的片酬攒起来,攒了这么久,放普通人那儿倒也算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所以就算不用陈嵘的钱,暂时也可以不考虑钱的问题。 他知道那些不错的资源多半是陈嵘让人找了关系才有的,好在他当初学的时候足够认真,最初的几个作品效果不说多出彩,起码没有拖后腿。 后来有了经验,再加上他一直在继续学习,几年下来也算有了点成绩,而且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不按时交音的情况,所以他在圈子里名气不算大,口碑却是不错的。 前段时间有个广播剧的制片人联系过他,说有个角色很适合他,他看了剧本,也觉得确实不错。 剧本是由一部耽美小说改编的,原著小说的文笔不算多好,故事的剧情和角色倒是挺吸引人。 因为那个角色是主角,肯定有感情戏,甚至还有几场吻戏和床戏,虽然广播剧配音不用和搭档有什么身体接触,可陈嵘应该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他当时没敢接。 现在不用管陈嵘,他就又联系了一下那个制片人,问了之后发现那个角色果然还没定下来,便说自己想试试。 制片人原本就想让他接这个角色,于是直接定下了这次合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跟新的搭档讨教了不少配广播剧的技巧,比如配吻戏的时候含颗棒棒糖就能发出接吻的声音,还有配床戏怎么才能喘得逼真之类的。 他这边忙起来之后没时间给小帆做饭送饭,小帆的午饭就得去学校食堂吃了,因为小学不用上晚自习,晚饭倒是能回家吃。 晚上但翁杰做菜的时候小帆就扒着厨房门偷师,看了几天之后他手痒想试试,但翁杰一开始不放心让他拿刀,后来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终于提心吊胆地同意了。 小帆没有一上去就挑战切丝这种难度级别的,去皮和切片就够他琢磨一阵了。 但翁杰怕他伤到自己,一遍遍提醒他注意安全,好在小帆的动手能力不像文化课成绩那么差,试了几次都没切到手。 小帆的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但翁杰才把那部广播剧的音完整交上去,因为后期也需要时间,等正式出剧的时候小帆已经快要放寒假了。 这大半年来,他们俩的日子过得安稳平淡,没有被陈嵘那边的人骚扰过,也没发现有被什么人偷拍。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陈嵘虽然没再派人拍他们的照片,他自己却亲自出门整天像个鬼魂一样躲在路边偷窥着但翁杰。 这期间他又犯过好多次病,可是只要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有力气爬起来,他都会继续出门去但翁杰他们那个小区附近蹲守,不管天气多热或者多冷,不管有没有刮风下雨,他都坚持如此,任谁去劝都毫无作用。 但翁杰参与配音的那个广播剧正式出剧的那天,陈嵘塞着耳机,一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照常蹲守,一边听着但翁杰在剧里的声音。 他手机里有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但翁杰配音的音频,是他自己动手剪辑的,从第一个角色开始,一秒不差地全部剪了出来,每一句台词他都反复听过很多遍。 这天的天气实在不怎么好,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雾霾也很严重,室外的温度已经零下了,还刮着很大的风,看起来随时可能会飘雪。 陈嵘裹着一件长度过膝的黑色羽绒服,戴了帽子围巾,还有口罩和手套,吹着刺骨的寒风在小区外面站了一整个上午,都没见到但翁杰出门。 中午的时候大刘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拉着他去车里待了一会儿,又从保温桶里拿了饭菜和汤水出来,让他吃饭。 陈嵘抖着手,木然地捧着汤碗喝了小半碗汤,又硬塞了几口饭菜进去,然后不顾大刘的阻拦,再次推开车门出去了。 他的膝盖是受不了这种天气的,平时阴雨天都会觉得骨头很疼,这种冷风多吹一会儿,痛得不亚于被敲碎膝盖骨的那一刻。 可他还是坚持要出去等,明明在车里也能隔着车窗看到人,他却固执地非要自虐一样守在外面等。 大刘早就把能做的事做遍了,宋祁也无计可施,最终只能一边心疼他一边由着他去自虐。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终于飘了雪,因为温度太低,室外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只有陈嵘木桩一样杵在那儿,几乎一动不动。 雪很快在地面上积了起来,大刘下去想把陈嵘拉上车,依旧没能成功,他想站旁边陪着,顺便给陈嵘撑伞,陈嵘也不许。 最后大刘只能又回了车上,透过车窗观察着陈嵘,想着万一人晕倒了他还能赶紧去把人拖上车。 第38章 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夏天天气特别热的那段时间,陈嵘就因为中暑晕倒过,还不止一次。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陈嵘的鞋已经被雪埋了大半,身上也积了厚厚的雪,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冰渣,像滚了一层糖霜一样。 但翁杰原本没打算在这种天气出门,可是小帆上学的时候没带伞,雪下得太大,他有些不放心小帆一个人回来,便拿了伞拄着盲杖打算去学校接小帆放学。 出了小区,走到附近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看到迎面来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男人离他越来越近,他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在距离对方五六米远的时候,他下意识往路边避了避,然后便看到那人突然向他这边冲了过来,离得近了,他才看到那人手里好像还拿了一把刀。 他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速度太快,那刀身被积雪映衬得反着冷光,刀尖直逼他的胸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在最后一刻被人抱进了怀里,然后他听到抱住自己的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大刘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刻冲下车往这边赶了,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陈嵘挡在但翁杰身前,后心被刺了一刀。 他迅速把行凶的人制服,利落地卸了他两条胳膊,然后想把陈嵘抱上车送去医院。 可是陈嵘还在死死抱着但翁杰不肯松手,大刘一时间竟然没能把他们分开。 因为那个凶徒刺了一刀之后把刀拔了出来,只是这么一会儿,地上的积雪就已经被陈嵘的血砸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窟窿。 快让他松手,我送他去医院。大刘着急地冲呆立着的但翁杰喊道。 但翁杰终于回过神,他伸手想把陈嵘推开,却一点都推不动。 陈嵘?你先松手,我陪你去医院。但翁杰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了。 陈嵘还是死死抱着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 大刘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然后飞奔回车上去拿急救箱,又顺手扯了条毯子一起拿上。 隔着纱布按住陈嵘背上的伤口之后,他又把臂弯里的毯子裹到陈嵘身上,虽然保暖作用微乎其微,可是总比没有要好。 但翁杰还在跟陈嵘说话,想让他先松开自己,可依旧没什么用。 因为刚好赶上晚高峰,附近又有学校,救护车被堵在半路过不来。 大刘情急之下又上手想强行把陈嵘和但翁杰分开,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成功了,然后他便发现陈嵘已经晕了过去。 他连忙把陈嵘抱上车,车里有空调,比室外零下十来度的环境好太多。 但翁杰也跟着上了车,坐在后面扶着陈嵘,接替大刘帮他压着伤口止血。 大刘怕陈嵘等不及,避开有学校的那条路,一路超车加塞地赶到了附近的医院,匆忙把陈嵘送去急救。 但翁杰跟着去了手术室门口,亲眼看着陈嵘被推进去之后医护人员关上了手术室的门,可是到这个时候他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时陈嵘抱住他之后,他看到了那个黑衣男人的脸,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后来他终于想起来,那人是他之前的队友孙鹏。 他有十几年没见过孙鹏了,当年他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他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所以他怎么都想不通孙鹏为什么会突然要杀他。 警察又给大刘打了电话,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只有一个被卸了两条胳膊的人躺在地上,自然要找报案人问清楚情况。 大刘也认出了孙鹏,当年陈嵘让他查那条包养消息的出处时,他查到了孙鹏,后来他还帮陈嵘搜集过孙鹏家里的资料,他也还记得陈嵘把孙鹏家里弄破产了。 后来他还听说,孙鹏家里破产之后沾上了高利贷,他父母被逼得自杀之后,他为了摆脱追债人,主动犯事儿进了监狱避难。 不过大刘一下子也没想明白孙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报复但翁杰,今天这事儿很明显是冲着但翁杰来的,只是最后受伤的是陈嵘。 大刘跟警察交代清楚情况,又去问但翁杰:你最近跟孙鹏有什么联系吗?或者有在哪见过他吗? 没有。但翁杰说,然后他又反应过来大刘竟然也知道孙鹏的名字,疑惑地问:你也认识他? 算认识吧,当年老大让把他家里弄破产的时候我出过一份力。大刘说。 但翁杰闻言更加疑惑了,陈嵘把他家里弄破产了? 你不知道?大刘以为他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知道什么?但翁杰追问。 老大没跟你说吗?大刘这回是真的吃惊了,那你知道当初是孙鹏把你被被包养的消息放出去的吗? 大刘看但翁杰那表情,突然明白了大概是陈嵘什么都没跟他说,所以他接着解释道:当时消息一出来老大就让我们去查,我查到是他做的,老大就下命令说要让他家破产。 这件事但翁杰确实一直都不知道,陈嵘没跟他提过,大刘以为他知道,就也没特意跟他说。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消息是陈嵘让人放出去的,以为陈嵘是因为他不听话惩罚他。 竟然不是陈嵘做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概明白孙鹏为什么会要杀他了。 当时放出那种消息的人明显是想毁了他,大家都知道,国内的环境对同性恋算不上友好,因为性取向受到迫害的人不在少数,而他那时候又是刚拿了金牌的国家运动员,出了那种丑闻,不用仔细想也知道这种事对他的职业生涯影响会非常大。 孙鹏当时想毁了他,除了因为嫉妒,但翁杰想不出来其他的原因了。 至于现在要杀他,大概是把家里破产这笔债算到了他头上,或许孙鹏以为是他让陈嵘动的手,或许孙鹏只是挑软柿子捏,毕竟相对于去报复陈嵘,报复他要容易得多。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一刀还是落在了陈嵘身上。 但翁杰想着这些事,突然感觉一阵头晕,他找了个座位坐下,很快又开始觉得头疼。 大刘发现他不太对劲,过去问他怎么了。 有点头疼,但翁杰扶着太阳穴说,对了,你帮我给小帆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但翁杰说着说着便被剧烈的头疼折腾得说不出话了,大刘见他额头上已经冒了汗,想带他去找医生看看。 陈嵘那边的手术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他已经安排了人在这边守着,有消息会通知他。 可是但翁杰很快开始呼吸不畅,没多久竟然晕了过去。 大刘给他找了医生,做完检查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医生了解情况之后说他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让他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大刘安置好他,才想起来去给小帆打电话。 小帆回到家没看见但翁杰,以为他是有事出去了,便拿了包薯片边看电视边等他回来。 大刘打电话跟他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让人去接他来医院,然后回了手术室那边继续等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BE的结局,然后接着圆回HE。 第 68 章 但翁杰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守在他床边的小帆。 哥你醒啦?小帆惊喜道,然后他又担心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但翁杰坐起来, 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甩了甩还有些晕的脑袋, 跟小帆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然后他又想起来陈嵘的伤,想下床去找大刘问问情况。 小帆连忙去扶他,还在他旁边小声抱怨说:哥你睡了好久,我一个人好害怕。 但翁杰这才意识到现在好像已经挺晚了, 他摸了摸小帆的脑袋,安慰他道:不怕,我这不是醒了吗?对了,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小帆说。 但翁杰算了算时间, 他们来医院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左右, 这样说来他确实睡了挺久, 都过去五个小时了,陈嵘的手术应该结束了吧? 这样想着, 他干脆让小帆给大刘打了个电话, 想直接问一下陈嵘的病房在哪。 可是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但翁杰突然又开始觉得不安,他安慰自己大刘可能是在忙, 等了一会儿才继续打他的电话。 直到第三次打过去,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有人接,但翁杰听到大刘的声音,连忙问:陈嵘怎么样了?你们在哪?我过去看看。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但翁杰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怎么了?他伤得很重吗? 大刘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老大他没抢救过来,已经走了。 但翁杰没能拿稳手机。 哥?小帆紧张地喊了他一声。 但翁杰却没有回应他,而是弯腰把摔落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大刘:你刚刚说什么? 陈嵘怎么可能会死?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老大走了,我们现在在楼下太平间。大刘说。 但翁杰依旧不能相信陈嵘是真的死了,他从来没想过陈嵘会死,更没想到会是这样死的。 他着急地到处找电梯,想去看看陈嵘是不是又在骗他。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陈嵘就算是真的疯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骗他。 都这个点了医院的电梯口还是有很多人,但翁杰模模糊糊看到楼层数,等了一会儿见那数字根本没动,他干脆决定走楼梯下去。 到了楼梯口他才想起来小帆还在跟着他,如果陈嵘真的死了,让小帆看到不太好,所以他让小帆在他之前睡的那个房间等他回来。 小帆不放心他一个人,想陪着他。 但翁杰情急之下吼了小帆一声,让他不要跟过来。 小帆第一次被哥哥凶,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有些委屈地乖乖回去了。 直到在太平间看到陈嵘的那一刻,但翁杰才相信陈嵘是真的死了。 可他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现实的感觉,陈嵘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那次被陈峥伤得那么重,他不是都活下来了吗? 这回怎么就死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怀疑,躺在那里的真的是陈嵘吗? 那副瘦到几乎只剩下骨架的、下巴上的胡茬都没剃干净的躯体,真的是陈嵘的吗? 大刘看到他脸上的水痕,犹豫了一会儿,生硬地劝他道:你眼睛不好,别哭了。 但翁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流了眼泪,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应该是因为陈嵘是替他挡了一刀才会没命的吧? 之前陈嵘放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跟陈嵘两清了,过去的那些事都不再计较,可是现在,他却欠了陈嵘一条命,而且永远都没机会还了。 还有,他因为那条包养的消息怨恨了陈嵘很多年,刚刚得知那件事不是陈嵘做的,心里正觉得愧疚,陈嵘却就这么死了。 但翁杰看着陈嵘那张灰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喃喃道:怎么会 大刘以为他是在问陈嵘怎么会没救过来,跟他解释道:医生说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休克了。 老大这段时间身体本来就不好,因为长期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贫血挺严重的,要是几年前的身体状态,应该不会 大刘说着再次哽咽了起来,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跟着陈嵘,因为当初陈嵘救了他一命,他便决定一辈子替陈嵘卖命,这一二十年来,陈嵘待他不薄,他对陈嵘自然是有感情的。 最近几年眼看着陈嵘自我折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就已经很心疼了,现在陈嵘突然就这么死了,不光是但翁杰,连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陈嵘的后事是大刘操办的,遗体送去火化的时候但翁杰没有跟过去,而是在陈嵘为他跟小帆布置的那套房子里发了一天呆。 陈嵘的骨灰下葬的那天但翁杰带着小帆一起去了,他全程没说话,也没哭,直到葬礼结束,他把手里的那束花放到陈嵘的墓碑前,临走又看了两眼墓碑上的照片,是陈嵘还没毁容的时候拍的,跟他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 他牵着小帆的手转身离开,脑海里陈嵘的脸渐渐变成了那天他在太平间看到的样子。 几天后大刘来找他,让他去办遗产继承手续。 陈嵘还是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 但翁杰不想接受,可是大刘一直在劝他,最后还跟他说:这算是老大唯一的遗愿,你再迁就他最后一次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但翁杰没法再拒绝,最后还是跟大刘去办了手续。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大刘送但翁杰回去,离开之前把陈嵘出事那天带在身上的手机留给了他。 但翁杰对着那部手机发了会儿呆,突然鬼使神差地拿自己的生日去解锁,竟然还真的解开了,他看到音频播放的界面,拿手指点了播放。 音频里只有一句话在循环播放,是他前段时间配的那部广播剧里的一句台词,一句非常直白地跟另一个男主表明心意的台词。 陈嵘大概是把他前半句话里的人名剪掉了,只留了后面三个字: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但翁杰才彻底相信陈嵘是真的爱着他。 可是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翁杰关掉音频,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眼想阻止眼泪继续流出来。 可是没用,越憋眼泪越多,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地痛哭了一场,说不清是为了陈嵘还是为他自己。 小帆放寒假之后,但翁杰带着他去看望李叔李婶儿。 不过四年没见,李叔看起来老了很多,李婶儿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老两口见但翁杰的眼睛能看见了,都很为他高兴,又听说他找到了弟弟,李叔有些激动地拉着小帆嘘寒问暖了一番,还偷偷给小帆塞了个红包。 小帆没敢收,既紧张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但翁杰,但翁杰见李叔执意要给,就点头让他收下了。 两个人留下来吃了顿午饭,饭后但翁杰又陪李叔李婶儿聊了会儿天,直到下午三四点才走。 离开的路上,他们的车经过李叔儿子的墓地,但翁杰突然想起来他跟伪装成郑煜的陈嵘来参加葬礼的场景。 那记忆也不算多久远,可是现在 第39章 但翁杰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县城,找到当初他住过的那个巷子,把小帆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他之前租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房东太太还在二楼那个房间住着,跟以前一样躺在摇椅上听着昆曲。 但翁杰敲了门,过去跟她说了几句什么,老太太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但翁杰一会儿,这次倒是没发脾气。 她虽然年纪大了,精气神却很好,记性也不差。 东西在楼梯口那个杂物间,你那破衣服破被褥我给扔了,盆拿去楼顶种菜了,其他的应该都在那一堆,想找什么自己翻去吧。说完她就继续听她的曲儿去了。 但翁杰按她说的,进了那间狭小杂乱积满了灰尘的杂物间,认真翻找了一会儿,拿了几样东西之后又去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几年前他跟陈嵘从这里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当时他想的是万一有一天能摆脱陈嵘,他说不定还会回来这里,所以拿了点钱给房东太太让她帮忙保管一下自己的物品。 其实他那堆破烂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大半年的流浪生活让他染上了一点囤物癖,什么都不舍得丢。 万一再沦落到流浪的地步,起码这里还有个小窝。 他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是这种光景。 小帆在他上车之后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有些好奇地问他那是什么。 但翁杰把东西拿给他看,是一部破旧的老人机、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电动剃须刀,以及一小卷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脏兮兮的硬币。 小帆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特意来取这些东西,不过他也没多问,因为他能感觉到,哥哥现在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是那种他还无法理解的很复杂的悲伤。 但翁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那个剃须刀。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是在怀念郑煜,尽管他知道那人是陈嵘伪装出来的,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很认真地喜欢过郑煜。 又或许,他只是在怀念跟郑煜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十点左右 第 69 章 但翁杰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帆正趴在他床边睡觉,他疑惑地往周围看了看, 才明白自己是在医院。 头还是有些疼, 他按了按额角, 突然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 对,他梦到陈嵘死了,他还参加了葬礼。 更多的细节慢慢明朗起来,他一边后怕地庆幸那只是个梦,一边又担心陈嵘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他把小帆叫醒, 正打算出去找人问问情况,便看见大刘推门进来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大刘问。 陈嵘呢?但翁杰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紧张地问道。 大刘看他这么着急,怕他再因为情绪激动昏过去, 连忙说:老大没事, 做完手术了, 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但翁杰总算松了口气, 他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小帆之前睡了一会儿, 突然被叫醒有点懵,这时候才清醒了些,见哥哥要起来, 连忙过去扶住他。 大刘带他们去了陈嵘的病房,感觉但翁杰状态不太好,又有些担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但翁杰看到病床上的陈嵘,呆立了片刻, 才回答大刘说:我没事。 大刘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陈嵘的样子,只当他是因为陈嵘替他挡了一刀才会如此,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但翁杰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饭还是得吃,小帆吃了吗? 我吃过了。小帆打了个哈欠,回答他说。 困了吗?要不然你先回去睡觉?但翁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 哥哥回去吗?小帆问。 我先不回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回去睡吧,明天早上自己去买早餐,下雪了路滑,走路小心点,出门多穿点衣服,记得戴手套。但翁杰不放心地叮嘱他说。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放心。小帆乖巧道。 那我让人送他回去,大刘看着但翁杰,又问了一次:想吃什么?我顺便叫人帮你买。 随便吧,谢谢。但翁杰还是没胃口,只是填个肚子而已,吃什么都行。 大刘应了一声,带着小帆出去了。 但翁杰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出神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陈嵘。 大半年没见,陈嵘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些,脸颊都明显凹陷下去了,而且皮肤好像也比以前黑了不少,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 但翁杰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看过陈嵘的脸了,越看越觉得陌生,跟他记忆里的样子差距太大,和他梦里看到的也很不一样。 上回见到陈嵘身上那些伤疤的时候只是匆忙一瞥,现在再看,但翁杰才发觉那些疤痕看起来的确触目惊心。 这还是做过很多次皮肤整形之后的状态,而且他的视力还不好,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难怪陈嵘没办法接受毁容之后的样子。 因为伤口在后背,陈嵘是趴在床上的,露出来的半张脸刚好是伤疤比较多的那侧。 但翁杰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了摸。 有疤的那部分皮肤摸起来明显跟正常的皮肤触感不一样,但翁杰心想,陈嵘大概每次洗脸的时候都会摸到自己脸上的疤。 他是知道陈嵘以前对自己的外貌很满意也很在意的,而且,他不能否认,陈嵘确实长得很好看,原本的样子越好看毁容之后的心理落差就越大,这确实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但翁杰收回手,叹了口气,然后他的视线扫到放在床头的一部手机,手机旁边还放着副耳机线,应该是陈嵘的。 他想起来梦里的情景,没忍住好奇心,把手机拿了过来。 就看这么一次,反正陈嵘以前也侵犯过他的隐私,他现在侵犯回去,应该不过分吧? 但翁杰试图说服自己。 他对着黑色的手机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心惊胆战地输了梦里的那个密码。 真的解锁了。 而且,他看到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音频播放界面。 但翁杰愣了一会儿,手指微微颤抖着点了播放。 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他又连忙按了暂停,然后把手机息屏还了回去。 那个梦 大刘提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回来,看到但翁杰正出神地看着陈嵘,似乎连他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觉得但翁杰的神情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他走过去,把面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跟但翁杰说:给你买的面,趁热吃点吧。 但翁杰回过神,心不在焉地过去开始吃面。 他吃得很慢,一共没吃下去几口,面就已经坨了。 大刘见他吃得勉强,忍不住说:实在吃不下去就算了吧。 但翁杰于是放下筷子,然后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大刘劝他。 但翁杰不困,他知道自己就算去睡了也会睡不着,不如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他有点怕万一他离开了陈嵘会出什么事。 他不肯走,大刘也不能赶他走,两个人就一起在病房里守着陈嵘。 天快亮的时候,但翁杰控制不住地开始打盹儿,大刘见状,又劝他去睡。 陈嵘住的是单人病房,不过旁边还有张空着的床,但翁杰在那张床上睡了一会儿,睡到七八点便又醒了。 陈嵘一连昏迷了三天,但翁杰在医院陪了三天。 医生又给他做了几次检查,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可人就是不醒。 但翁杰和大刘都有些着急,可是又毫无办法。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陈嵘终于睁开了眼。 大刘先发现的,见他醒了连忙过去问他感觉怎么样。 陈嵘没有回答他。 大刘一开始没觉出什么问题,因为陈嵘平时也会这个样子。可是但翁杰过去之后陈嵘还是没什么反应,大刘才开始觉得奇怪。 按理说,老大不可能见了但翁杰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他又试着跟陈嵘说了几句话,还让但翁杰也说了两句,可是都没用。 陈嵘的神情是呆滞的。 医生又给他做了一遍检查,最后跟大刘他们说病人好像是失去了神志,可能是因为那天失血过多,大脑缺氧太久,造成了一些脑部损伤。 至于具体损伤了哪儿,他们医院的仪器检查不出来。 大刘于是换了几家医院给陈嵘做检查,结果都没查出来问题出在哪。 有个医生知道陈嵘有精神病史之后说也有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宋祁前段时间有事出国去了,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大刘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心理医生,而且陈嵘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完全不能和别人交流,恐怕找了新的医生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等宋祁回来。 陈嵘挨的那一刀扎到了肺叶,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大刘没再继续给他转院做检查,打算让他先养好外伤,顺便等宋祁回来。 这些天但翁杰一直跟着他们,和大刘一起照顾陈嵘。 决定在一家私立医院住下之后,大刘给陈嵘请了护工,这样夜里就不用他一直盯着了。 这段时间他都没能好好睡过觉,身体再好也撑不下去了。 但翁杰比他稍微好一些,虽然睡得不安稳,好歹每天都睡了几个小时,而且不像他有那么多事要忙。 大刘把事情都安排好,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宾馆去睡了一觉。 但翁杰还留在医院,他到现在还想不通陈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一直恢复不了神志的话,那跟死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了吧? 但翁杰看着昏睡中的陈嵘,心情无比沉重。 小帆这几天在进行期末考试,但翁杰回去看过他几次,不过没有在家里过夜,而是等他睡着就回了医院。 大刘有让人暗中保护小帆,以免出什么意外,同时也能让但翁杰放心一点。 小帆考完试那天就去医院找但翁杰了,顺带也看到了昏迷着的陈嵘。 从他知道陈嵘替哥哥挡了一刀之后,他就不恨这个曾经害哥哥眼睛眼睛失明的叔叔了。 大人之间的事太复杂,叔叔和哥哥之间的事尤其复杂,他搞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是叔叔能为了哥哥连命都不要,应该不会是很坏的人吧? 而且,他明明能感觉出来叔叔是喜欢哥哥的,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希望叔叔能好起来,不然的话哥哥心里应该也会不好受,毕竟叔叔是为了保护哥哥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第 70 章 陈嵘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的状态,醒过来的时候又一直神情呆滞, 谁都认不出来, 跟他说话也没反应, 甚至有些怕生。 但翁杰最开始试着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别扭,后来发现陈嵘比他还紧张,就慢慢放开了些。 反正陈嵘认不出他,他权当是在哄小孩子,连说话的语气都放软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他是陈嵘醒来之后最早见到的人之一, 或许是他陪陈嵘的时间比较长,或许是他的态度足够温柔,总之小帆过去的时候陈嵘已经没那么怕他了,反而有些依赖他。 小帆坐在一边, 看哥哥耐心地喂叔叔吃饭, 像照顾小朋友一样, 突然忍不住有些嫉妒。 从他有记忆以来,都是自己吃饭的, 连生病的时候都没被人这么照顾过。 当然, 哥哥跟爸爸奶奶他们不一样,哥哥一直是很关心他的,可是跟哥哥生活在一块之后他就没生过什么病了, 连感冒都很少,所以根本没机会被照顾。 而且,他已经这么大了,就算是生病也能自己好好吃饭。 不过转念一想, 叔叔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好像还变傻了,比他小时候都傻,哥哥这么照顾他一下,也没什么。 是的,叔叔现在这么可怜,他不能那么小心眼嫉妒叔叔。 但翁杰其实没做过给别人喂饭的事,所以一开始并不熟练,第一次喂的时候甚至还把粥洒到陈嵘衣服上去了,好在只有一点,没烫到人。 他是做了几次之后才稍微有了些经验的,现在好歹能顺利地把饭喂完。 最初见陈嵘饭量那么小,他吃惊之后还以为是因为陈嵘的伤没好所以胃口不好,可是大刘跟他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比平时吃得还要多一点。 但翁杰看着手里那碗剩了一大半的粥,心想难怪陈嵘会那么瘦,只吃这么一点不瘦才奇怪呢。 他没有多问陈嵘为什么会吃不下饭,只是在之后给陈嵘喂饭的时候会尽量哄他多吃一点。 失智之后的陈嵘倒也好哄,几天下来,他的饭量已经明显比之前大了一些了。 但翁杰端着碗坐在病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怕他被烫到,每次还要先吹凉一点才能送过去。 陈嵘安安静静地喝着粥,眼睛一直盯着但翁杰看,不过眼神明显跟之前不一样,就是很单纯地在看喂自己吃饭的人,没掺杂任何感情在里面。 这种眼神是但翁杰之前从没见过的,他突然发觉,原来陈嵘也有可爱的时候。 但翁杰的脸上带着点笑意,见碗里的粥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估计陈嵘应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举着勺子柔声问他:还要吗? 陈嵘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张开嘴,但翁杰笑着把勺子送了进去,等他吃饱了,还拿餐巾纸动作轻柔地帮他擦了嘴。 大刘见到这个场景,心里百感交集,他竟然觉得陈嵘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痛苦,也不会继续自我折磨,还能跟但翁杰好好相处。 只是他也知道,如果让陈嵘自己选的话,大概是不愿意永远失去神志的。 又过了几天,陈嵘可以下床走动了,但翁杰就扶着他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 那场雪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了,最近两天难得天气还不错,雾霾不算严重,空气质量显示只是轻度污染,阳光也很充足。 私立医院不像公立医院那么拥挤,住院部的环境也相对好了很多,尤其这家医院的收费比较高,普通人看不起,人自然少了很多。 但翁杰用轮椅推着陈嵘去了一楼的院子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陪他一起晒了会儿太阳,然后扶着他在小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第40章 陈嵘太瘦了,即便裹着很厚的羽绒服,但翁杰握住他胳膊的时候都能感觉出来他手臂上没什么肉,所以一个人扶着他散步也一点不觉得吃力。 走了十来分钟,陈嵘大概是累了,赖在原地不肯再动。 轮椅离他们有几十米的距离,但翁杰想去把它推过来,可是陈嵘拉住他衣角不让他走。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轮椅推过来给你坐,很快就回来。但翁杰跟他解释说。 陈嵘盯着他,还是不肯撒手。 但翁杰被他看得一阵心软,又耐心地跟他解释说:看到那边的轮椅了吗?我去把它推过来,你就能坐在上面休息了,你不是累了吗?等我一分钟,我一分钟就能回来,好不好? 陈嵘不知道听懂了没,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我过去了,你就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但翁杰叮嘱他说。 见陈嵘没再阻止他走,他连忙快步往轮椅那里走过去,怕陈嵘等太久,走到一半他直接跑了起来。 等他推着轮椅回去的时候,陈嵘果然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一开始他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扶着陈嵘在轮椅上坐下,他才看到陈嵘脸上的泪痕,而且眼泪还在继续往下流。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但翁杰紧张地问。 陈嵘还在哭,是没有发出声音的那种哭法。 但翁杰有些心疼,在他面前蹲下之后拿纸巾给他擦了擦眼泪,轻声问:是伤口疼吗? 他知道大概是问不出来什么,所以帮陈嵘擦了眼泪之后就直接推着他回去了,边走边安抚陈嵘说:我们回去让医生给你看看,你要是不舒服就喊出来,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弄不明白你是怎么了。 从他醒来之后,就没开口说过话,只是偶尔会发出啊这种单音节的词。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不放心地弯腰去看陈嵘的脸,见他不哭了,才暂时松了口气。 回去之后医生查看了陈嵘的伤口,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伤口愈合的情况还算不错,但翁杰这才放心下来。 小帆不乐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把作业带过来趴在陈嵘病房里的桌子上写作业。 因为留过级,他现在还在读六年级,下学期就要升学考试了。 虽然就算考得不好也不至于没书读,可是他不想让哥哥太失望,所以很努力地想把自己那糟糕的成绩提上去一点。 但翁杰倒是对他没什么要求,成绩不好就不好吧,只要他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行了。 小帆在写数学题,他数学基本上没考及格过,语文相对来说还好一点,起码及格过几次,也没考过十几二十分。 所以数学题对他来说真的很可怕,太多不会的题了,越是不会越容易烦躁。 一连好几道题都不会做,小帆开始注意力不集中起来,他偷偷瞄了眼哥哥,见哥哥正扶着叔叔让叔叔躺上床,然后哥哥还给叔叔掖了掖被角。 叔叔躺在床上盯着哥哥看,眼睛很亮,会发光一样。 叔叔的眼睛真漂亮,小帆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他觉得叔叔虽然变傻了,可还是很喜欢哥哥,不过跟以前的喜欢不太一样了,是像他喜欢哥哥的那种喜欢。 小帆听到哥哥在给叔叔讲童话故事,感觉哥哥真的把叔叔当成小朋友照顾了。 哥哥的声音真好听,虽然读的那个故事他看过了,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又听哥哥讲了一遍。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开了好久的小差,他很自责地命令自己专心写作业,可是一看到那接连几道不知道该怎么做的题目,他又觉得很挫败。 但翁杰第二个故事刚开了个头,就发现陈嵘已经睡着了。 陈嵘睡得很安稳,睡相看起来很乖,但翁杰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嘴角还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 直到小帆走到他旁边,很小声地向他请教作业上不会的题目,他才回过神。 他下意识跟小帆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怕他会吵到陈嵘,然后起身拉着小帆去了病房门口,才让小帆继续说话。 小帆知道他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把题目给他读了一遍,然后等着他的解答。 六年级的数学题但翁杰做着还不算吃力,尤其小帆不会的题目并不难,他很快整理好思路,耐心地跟小帆讲解了一遍。 小帆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去问下一道题。 等但翁杰回答完小帆的问题,陈嵘都已经睡醒了,而且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刘就提着打包好的饭菜上来了。 但翁杰扶陈嵘坐起来,在他病床上支好小桌板,帮他把餐盒打开,然后把筷子递到他手里,让他试着自己吃。 前些天是他的伤口还没愈合,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处,但翁杰才给他喂饭的,现在都能自己活动了,自己吃饭应该没什么问题。 会用筷子吧?但翁杰把筷子塞到他手里,问。 陈嵘看起来有点懵,拿着筷子不知道该干嘛。 但翁杰只好给他示范了一遍,用筷子夹了菜送到他嘴里。 陈嵘被他喂习惯了,条件反射般张口吃了。 你自己来。但翁杰又把筷子还给他了。 陈嵘握着筷子,学着但翁杰刚才的样子去夹菜,可是他夹不稳,一筷子菜没送到嘴里就全掉了。 但翁杰无奈,只好继续给他喂饭。 喂了一会儿他又跟大刘说下次记得带勺子和叉子上来,总不能一直这么喂下去,小孩子还知道自己吃饭呢,陈嵘就算是完全被格式化了,也得慢慢去学。 第 71 章 投喂完陈嵘之后但翁杰才去吃自己的晚饭,大刘在下面吃过了, 小帆在等哥哥一起吃。 吃了饭之后, 但翁杰拿着指甲刀要给陈嵘剪指甲, 陈嵘一开始有点怕,想把手收回去。 但翁杰握住他的手指,安抚他说:不疼的,别怕。 陈嵘没有再动,但明显还是有些紧张。 但翁杰掰开他的手指, 打算从大拇指开始剪,还没开始陈嵘就直接把眼睛闭上了,一副不敢看的样子,跟小孩子被大人押着去打针的样子差不多, 只是他没有挣扎哭闹。 但翁杰觉得有些好笑, 忍了一会儿没忍住, 还是笑出来了,他咔咔两下帮陈嵘剪完拇指的指甲, 抬起头笑着说:你看, 不疼吧。 陈嵘小心地睁开一边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没事,也没感觉到疼, 才把两只眼睛都睁开。 见但翁杰对着他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些傻气,配上他脸上的疤, 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心疼。 但翁杰错开目光,过了片刻低下头继续给他剪指甲。 陈嵘这回没那么紧张了,似乎是有些好奇,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但翁杰的动作。 左手的五根手指都修剪完之后,但翁杰诱哄道:把那只手给我。 陈嵘看了他一会儿,乖乖把右手伸了出去。 他的右手是伤疤最严重的地方,因为当时被陈峥踩破了皮,接着又被酸烧伤,手指关节都受到了影响,这也是他拿不稳筷子的原因之一。 他的手其实生得很好看,现在左右手这么一对比,看起来格外惨烈。 但翁杰握住他的右手,摸了摸他手上的疤,抬头看到他脸上懵懂的表情,突然觉得他要是一直这样也还不错,起码不会因为这些疤而痛苦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指不定哪天就一下子好起来了。 在医院又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医生说陈嵘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因为已经临近春节,大刘也没打算让陈嵘再在医院住下去,听医生这么说,便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但翁杰和护工一起帮陈嵘换了衣服,因为室外温度比较低,裹上羽绒服之后但翁杰还给他加了帽子和围巾,还有防霾口罩。 陈嵘的右腿膝盖因为过去那大半年的长时间站立还有前段时间的冻伤,情况恶化了很多,走路的时候比以前跛足更明显。 但翁杰走在他右边,扶着他胳膊,上车之后怕他被闷到,帮他摘了口罩和围巾。 陈嵘有些紧张,一方面是他在医院醒过来之后还没坐过车,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这是要去哪,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他就开始觉得不安。 但翁杰察觉到他的不安,握住他的手安抚他说:别怕,带你回家。 陈嵘看着他,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然后很小心地往他身边凑过去。 但翁杰怀疑陈嵘这是对他产生了雏鸟情结,有些过分依赖他了。 可是没办法,人是因为他才受的伤,在陈嵘彻底康复之前,他总不能撒手不管。 依赖就依赖吧,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差。 但翁杰把玩着他的手指,轻声问他:累了没?要不要睡一会儿,等到家了我叫你。 陈嵘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但翁杰便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温声道:困了就睡吧。 陈嵘当真靠在但翁杰的肩膀上睡了过去,他这些天觉多,一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像婴儿一样随时都能睡过去,似乎要一口气把之前欠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好好吃饭加上睡眠充足,这段时间下来,他明显被养胖了一点。 虽然跟正常的状态相比还是瘦得过分,好歹有变好的趋势了。 大刘对此很欣慰,陈嵘不能再瘦下去了,再瘦就要比长期吸毒的瘾君子更恐怖了。 还好有但翁杰在,还好但翁杰愿意照顾老大。 他不奢望这两个人感情能有多好,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好了。 就是不知道要是哪天陈嵘恢复了正常,但翁杰会是怎样的态度。 车在陈嵘那栋别墅门口停下之后,但翁杰轻轻推了推陈嵘想把他叫醒,到家了,先下车,等会儿再睡。 陈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眼里还蓄着层水雾,明显是还没睡够,看到但翁杰的脸,他又安心地把眼睛闭上了。 但翁杰又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叫醒,只好无奈地向大刘求助,大刘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面的车门,想直接把陈嵘抱上去。 可是陈嵘不让他抱,他刚伸手去揽陈嵘的后背陈嵘就睁开了眼,脸上的表情直白地表示着很抗拒他的接触,手还紧抓着但翁杰的手不肯松。 说实话大刘心里有点受伤,他怎么说也跟了陈嵘快二十年,陈嵘生病之后又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就这段时间怕打扰到他跟但翁杰相处才没往俩人跟前凑,没想到陈嵘就跟他生分了。 不过他也没法跟现在的陈嵘计较什么,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大嫂在老大那里有特殊待遇才是正常的,他没事瞎比个什么劲儿。 大刘讪讪地收回手,比但翁杰刚刚更加无奈地说:还是你来吧,我去开门。 但翁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陈嵘的手,这回醒了吧,该下车了,我陪你进去。 陈嵘这才慢吞吞地松开他的手下了车,不过他没往房子里走,而是眼巴巴地站在那等但翁杰过来。 但翁杰从另一侧下去,关上车门之后从车后面绕到陈嵘那边,帮他把车门也关上了,然后扶着他的手臂带他进了屋。 进去之后陈嵘明显又开始不安,一直粘着但翁杰,一刻都不肯跟他分开。 这里是你家,你不用怕。但翁杰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他。 陈嵘四处打量了一遍,又把目光挪回了但翁杰身上,看起来还是抵触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翁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你再好好看看,你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陈嵘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抿着唇摇了摇头。 但翁杰原本打算送他回来就回家陪陪小帆的,他给小帆找了家教老师辅导作业,所以这几天小帆都没去医院。 可是看陈嵘现在这个样子,短时间内他恐怕是脱不开身。 他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带陈嵘熟悉一下环境。 这里明明是陈嵘的家,还要他一个外人带主人去熟悉环境,说起来也是有些好笑。 但翁杰把陈嵘从沙发上哄起来,想去扶他胳膊,却被他先一步抓住了手掌。 但翁杰看了陈嵘一眼,见他还是有些紧张,就回握住他的手,然后领着他参观屋子。 楼下没什么好看的,主要就是客厅和餐厅,想必陈嵘也不会进厨房和那几间客房,所以但翁杰带他转了一圈之后就上楼去了。 楼上是卧室、衣帽间、书房、健身房,陈嵘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没法健身的,但翁杰就略过健身房,带他进书房看了几眼,然后去了卧室。 卧室才是陈嵘以后待的比较多的地方,但翁杰推开门领着他进去,简单跟他介绍了几句,还带他去衣帽间和卫生间看了看,然后就拉着他在卧室里那个小沙发上坐下休息。 其实但翁杰对这里也算不上熟悉,他眼睛能看见之后只进来过一次,结果那次陈嵘还发病了,搞得大家手忙脚乱,他也没仔细看卧室里的布置。 再之前,就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在这儿睡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他看不见,空间上的熟悉和视觉观感还是有些差距的。 沙发比较小,陈嵘紧挨着但翁杰坐下,往周围看了几眼之后又继续盯着但翁杰看,眼神里满是依赖。 但翁杰被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问道:还困吗?要不要去床上再睡会儿? 陈嵘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但翁杰便拉着他起身往床边走,把他按坐在床上,有些生硬地哄他:睡一会儿吧,到饭点我叫你。 陈嵘又看了他一会儿,听话地躺上床,但翁杰弯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打算去沙发坐一会儿。 陈嵘见他要走,有些着急地坐起来,嘴里还啊了一声。 但翁杰感觉他这是在害怕,只得又回去安抚他:别怕,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行了吧。 陈嵘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但翁杰干脆在床边坐下,又安慰了他一会儿,想哄他睡下,没想到哄着哄着自己反倒困了起来。 他最近没怎么睡好,早上因为陈嵘要出院,起得也比较早,这时候犯起困来一下子有些撑不住,很想睡一会儿。 可是陈嵘不让他走,他连去沙发靠着眯一会儿都不行。 但翁杰又撑了一会儿,实在太困,干脆上床在陈嵘身边躺下,闭着眼声音含糊地跟陈嵘说:睡吧,我也睡一会儿。 陈嵘看他不走了,终于放下心来,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很快也跟着闭上了眼,手却还攥着他的衣角没松开。 午饭快准备好的时候,大刘见这两个人还没下楼,便上去打算叫他们下来吃饭。 第41章 卧室的门没有反锁,他推开门进去,看到俩人都在床上躺着,睡得很沉的样子,站了片刻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头一回正经写结尾,难产一样,憋死我了,呼~ 还有一万字左右就结束啦,给自己打个气 第 72 章 但翁杰这一觉睡得稍微有点久,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懵, 看到近在咫尺的陈嵘的侧脸, 心里一惊, 继而他想起陈嵘现在已经不会对他做什么了,才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起身,又看到自己的衣角还在陈嵘手里攥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试图把衣服从陈嵘手里抽.出来, 结果刚动了一下陈嵘就睁开了眼。 醒了?该下去吃饭了。但翁杰估摸着时间,说。 陈嵘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认出是他之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和在车上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但翁杰知道不等他睡够大概是没办法把他叫起来的, 衣服又被他攥着无法抽身, 只能无奈地躺了回去,陪他又睡了一会儿。 等他们下楼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两点了, 大刘见他们终于醒了, 喊人开饭,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为了等他们醒, 一直没上桌。 吃饭的时候陈嵘也是紧挨着但翁杰坐的,他已经会用勺子和叉子了,筷子勉勉强强能用,只是依旧有些拿不稳。 但翁杰见他夹得吃力, 时不时帮他添一下菜,还要防止他把汤汁弄到衣服上,或者是被汤水烫到,当真跟照顾小孩子差不多。 大刘在一边看着,心里替陈嵘高兴,同时也愈发担心等陈嵘恢复之后但翁杰会是什么态度。 吃过饭之后,但翁杰给小帆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来住一段时间。 看陈嵘这样子,短时间内他撒不开手,又不能总把小帆扔在家里,干脆接过来暂时住一起好了。 小帆自然想见到哥哥,所以即便不太喜欢去陈嵘那儿,还是同意了,大刘反正也没什么事,就亲自去把他接了过来。 再过一两天就是春节了,一出门就能感受到年味儿,虽然路边挂着的红灯笼看起来和这个满是钢筋水泥柏油路的城市不太搭,倒是能提醒人们春节将至。 算起来,大刘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好过过春节了。 他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伴侣,往年春节的时候要么在帮陈嵘办事,要么去陈嵘手底下的兄弟家里凑一下热闹蹭顿年夜饭,然后回自己的住处喝点酒睡上一觉。 而自从陈嵘毁容的那年开始,他连春节都得随时待命,怕陈嵘突然发病什么的。 陈嵘也从那年开始推掉了绝大部分社交,春节也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不出门,想要上门拜访套关系搭交情的人能排满一条街还不止,他倒是干脆,谁都不见。 大刘一边应付着那些人,一边照顾着陈嵘怕他犯病,这几年的春节过得格外忙碌。 今年应该会好一些了,大刘看着后视镜里的小帆心想。 陈嵘这个样子大概会缠着但翁杰不让人走,有但翁杰和小帆在,总算多了点人气,不至于像前几年那么冷清。 小帆住的是他之前住过的那间房间,但翁杰原本也打算住自己之前的房间,可是陈嵘耍赖一样不让他走,非要他在旁边待着才肯睡,睡着了也攥着但翁杰的手指,但翁杰稍微动一下他就要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之前发病的时候都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所以下意识抗拒一个人待着,而除了但翁杰,他又不让别人亲近,但翁杰无法,只好留下来和他一起睡。 好在陈嵘睡觉的时候很老实,睡着之后的样子很乖,不会乱动,也不会踢人或者抱人,就安安静静地躺着,晚上睡着的时候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还是什么姿势。 除了一直攥着但翁杰的手指不肯撒手之外,其他都挺让人满意。 除夕那天几个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大刘没走,和他们一起吃的。 陈嵘不见客,但翁杰和小帆也没有什么亲友要拜访,再说但翁杰被陈嵘缠着也走不开,几个人便在陈嵘家里过了个不算热闹却足够省心的春节,大刘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馨。 陈嵘对但翁杰的依赖是有目共睹的,但翁杰原本想着过了元宵节就回家,可是一直到清明节都没能脱身。 但是不管怎么样,扫墓总要去的,但翁杰干脆带着陈嵘一起回老家给长辈扫墓,然后又陪陈嵘去给他的亲人扫墓。 大刘提醒他说陈嵘往年只祭拜自己的母亲,但翁杰对他家里的事稍有耳闻,便按着他以往的习惯,只带他去给他妈妈扫了墓。 宋祁是清明节前回国的,不过他也要回老家扫墓,因此是过了清明节之后才去见的陈嵘。 陈嵘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体重在一点点增加,人也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 宋祁试着和他接触,发现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而且依旧有些怕生,动不动就想往但翁杰身后躲,这才确信他是真的失智了。 这种情况他倒是在资料上看到过,只是还不能确定陈嵘到底是因为脑部损伤才变成这样还是因为精神方面的原因。 即便医学已经比过去发达很多,可是人的大脑过于复杂,有些事真的说不准。 宋祁也对陈嵘目前的状态无计可施,于是大家一致决定顺其自然,如果陈嵘不能恢复神智,就这样下去也还不错。 清明过后温度就升了上去,就算是阴雨天,温度也很少再跌下十度。 整天闷在家里,连但翁杰也开始觉得无聊,想了想干脆趁着周末带陈嵘和小帆一起出去踏青。 宋祁和大刘自然要陪他们一起去,小帆想野餐,大刘便准备了食物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起搬上车,宋祁看天气不错,感觉很适合放风筝,就半路下车去买了两个风筝。 陈嵘只管粘着但翁杰,只要有但翁杰在,让他去哪他都不会抗拒。 到了郊外之后,大刘找了个合适的地点停车,然后把带来的烧烤架搬下去支好,因为离饭点还早,他没有急着生火,支好烧烤架便去围观宋祁和小帆放风筝了。 小帆没放过风筝,宋祁耐心地教他,但翁杰陪着陈嵘在旁边看着。 宋祁让小帆举着风筝顺着风向跑,他手里拿着风筝线配合小帆跑的速度转动手柄,一开始两个人配合有点问题,风筝没飞起来,后来又试了两次,等那个颜色鲜艳的风筝飞上天的时候,小帆激动地边跑边叫,宋祁也放声笑了起来。 但翁杰嘴角挂着笑,转头去看牵着他的手的陈嵘,发现陈嵘也明显有些兴奋地盯着风筝看,双眼亮得要发光一样,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加深了几分。 片刻后陈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没再继续看风筝,而是微微低头看向身侧的人,见但翁杰在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刘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画面,恍惚间有种陈嵘已经恢复了的错觉,可是定睛一看,陈嵘那种笑容明显不是心智正常的成年人会有的,他笑得太干净了,干净到让大刘觉得那笑容甚至带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想玩吗?但翁杰笑着问陈嵘。 陈嵘不太明白他说的话,懵懂地点了点头。 但翁杰便喊宋祁把风筝带过来让陈嵘试一下,宋祁自然不会拒绝,牵着风筝线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小帆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一起跑,还时不时扭头看向天上的风筝。 宋祁把线交给陈嵘,陈嵘看向但翁杰,没敢接。 但翁杰便替他接了过来,试着放了点线,然后把东西递到陈嵘手里。 陈嵘这回接了,拿着线不明所以地看着但翁杰。 但翁杰握住他的手,一边放线一边让他看风筝是不是又飞远了些,陈嵘便听话地去看风筝,见它确实飞远了,高兴地啊了一声,满脸惊喜地去看但翁杰。 他们离得很近,陈嵘一转脸,嘴唇擦过但翁杰的额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但翁杰见陈嵘傻傻地看着他,知道他没恢复,便没计较这件事,继续陪着他放风筝玩。 宋祁看见了刚刚那一幕,片刻后拉着小帆去取另一个风筝,说要教小帆怎么放线,小帆便兴高采烈地跟了过去。 等他们玩得差不多了,大刘已经把食材取了出来,生了火开始烤串。 小帆跑得满头大汗,从那堆东西里找了瓶水,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小半瓶下去。 但翁杰见了,忙提醒他慢点喝,小帆这才慢了下来。 宋祁也弯腰拿了瓶饮料,转手递给但翁杰,但翁杰便问陈嵘要不要喝。 陈嵘点点头,但翁杰拧开瓶盖,把饮料给了陈嵘。 那是瓶果汁,酸酸甜甜的,陈嵘大概是觉得好喝,多喝了两口。 但翁杰等他喝够了,接过瓶子帮他把瓶盖拧上,然后带着他去帮忙铺餐布。 宋祁和小帆帮大刘打下手,食物的香味很快飘散开来。 小帆忍着口水,把刚烤好的东西拿过去放到但翁杰和陈嵘面前的餐盘里,让他们先吃。 宋祁笑着夸了他一句,小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继续帮忙打下手,回来还试着烤了根玉米。 陈嵘显然是饿了,盯着烤串双眼放光,但翁杰觉得好笑,给他拿了一串让他小心烫,又怕他会被竹签扎到,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吃东西。 第 73 章 大刘的手艺不错,烤串不仅闻着香, 吃起来味道也很好。 但翁杰要照顾陈嵘所以没去帮忙, 小帆和宋祁一边给大刘打下手一边尝味儿, 尝着尝着就吃到了半饱。 他们选的地点离城区比较远,所以周围没有像他们一样来踏青野炊的游客。 阳光很艳,草地的绿色在阳光下嫩得让人心底发软,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热闹,偶尔还能看到几只亲吻花蕊的蝴蝶。 不远处有条小河, 河边是大片的油菜花地,河对岸还能看到村庄和披了层绿纱的树木。 暖洋洋的空气里满是花香和青草的香味,吃饱喝足之后,几个人都情不自禁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中午温度比较高, 外套早就被甩掉了, 正好垫在身下, 免得被草尖扎得痒。 陈嵘照例粘着但翁杰,两个人并肩躺着, 陈嵘还不满足, 执著地要去牵但翁杰的手,但翁杰早已习惯,任由他牵着。 大刘躺了一会儿, 见其他几人似乎都睡着了,怕他们着凉,回车上取了两条毯子,分别给他们盖上, 然后去远处抽了根烟。 等人都睡醒了,大刘便开始收拾残局,宋祁和小帆见状,过去跟他一起收拾。 烧烤架重新装进后备箱,剩下的的食物和饮料一一打包好,垃圾则装进一个大大的垃圾口袋一起带走,用水浇灭还冒着火星的炭块,确定没留下什么垃圾和明火,几人便上车离开了。 因为时间还早,他们便按计划去了附近的果园,先是在草莓园里摘了一篮新鲜的草莓,又带着洗干净的草莓进了隔壁开满了桃花的园子。 在园里逛了一会儿,但翁杰见陈嵘似乎有些累,便拉着他在桃花林里的草地上坐下,小帆把提着的果篮放在他们旁边,然后跟着宋祁跑去其他地方看花了。 园里不光有桃花,还有梨花和杏花,小帆头一回见这么多花,兴奋地在果树底下钻来钻去,还很小心地怕会碰到树枝把花摇落。 但翁杰和陈嵘一起边赏花边吃草莓,新鲜的草莓不仅看着诱人,味道也很棒,酸酸甜甜的,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吃了一会儿,陈嵘似乎又觉得困,往后仰躺下去,这里的草长得比较旺,他这么一躺,瞬间压倒了一大片。 但翁杰这次没跟他一起躺,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陈嵘没戴口罩,精美的五官和脸上大片的伤疤让路过游客忍不住往他这边看,很多人看着看着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和他牵着手的但翁杰身上。 但翁杰的五官不像陈嵘那么惊艳,却很耐看,他此时的气质是偏温润的,尤其是脸上带着笑意的时候,让人多看两眼之后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有几个小姑娘围观了一会儿,拿着手机想拍照,大刘立即过去干涉,女孩们只得作罢,又看了那两个人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但翁杰自然察觉到了那些目光,不过他没有多想,以为那些人只是被陈嵘的样子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习惯了,他倒不觉得有疤的陈嵘丑,反而觉得那些疤让陈嵘有了一种脆弱的美感,不像以前那么张扬,那么有攻击性。 他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人。 他正这么想着,一阵风穿过花枝,花瓣随即飘落下来,有几瓣落到了陈嵘脸上和头发上。 但翁杰看了一会儿,见他没醒,弯腰替他拂开脸上的花瓣,头发上的却没管。 之前为了挡住耳朵上和脖子上的伤疤,陈嵘把头发蓄长了,现在的长度已经到了肩膀下面一点。 本来早上出门的时候但翁杰帮他把头发扎了起来,结果中午睡了一觉弄乱了,干脆就散开了,此时粉色的花瓣落上去,倒没有显得滑稽,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但翁杰忍不住想,如果是二十来岁的陈嵘,这种样子大概会给人一种不能直视的半妖半仙的美感,可是现在,那张近乎完美的脸被伤疤破坏之后,同样会让人不敢逼视,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跟陈嵘离得太近,有个路过的女生因为角度问题,以为他们在接吻,忍不住惊呼出声,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但翁杰回过神,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女生慌乱地躲避他的目光,片刻后跑开了。 但翁杰疑惑地挑了挑眉,没再管她,坐起来之后看着开得灿烂的桃花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回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一开始下得不大,上车之后密集的雨点砸着车窗,陈嵘突然惊叫一声,然后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怎么了?但翁杰不明所以地问。 陈嵘不答,随着雨声变大,抖得更厉害了些,整个人缩成一团,后来干脆抱着头躲了起来。 但翁杰见他害怕,习惯性去安抚他。 陈嵘听着他的声音,又被他抱着,慢慢安静下来,身体却还在发着抖。 宋祁见状,怀疑陈嵘是想起了什么,心情复杂地看了但翁杰一眼,什么都没说。 到家之后雨停了一会儿,吃过晚饭,但翁杰照顾着陈嵘洗漱完,便跟他一起躺到床上准备睡觉,这一天下来,他确实有些累了,所以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雨又大了起来,陈嵘被雨声惊醒,怕得又开始发抖,他在黑暗中看到旁边但翁杰的脸,像抓住救星一样,往他怀里躲了躲,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但翁杰睡得正熟,没被他弄醒。 陈嵘抱着他,感觉没那么害怕了,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外面突然炸起一道惊雷。 但翁杰被陈嵘的叫声和雷声吵醒,感觉到陈嵘抱着自己,僵硬了一瞬,试探着问:陈嵘? 第42章 又是一道惊雷,隔着窗帘都能看到外面亮了一下,陈嵘被吓得尖叫出声,但翁杰感觉他应该没有恢复,便抱住他开始安抚他。 因为这场雨,两个人都没睡好,直到凌晨五点多雨停的时候才疲惫地睡过去,因此早上都没能起来,到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但翁杰才醒。 陈嵘还在抱着他,脸靠在他肩膀上,眉头微皱,嘴角也是向下的,明显睡得不好。 但翁杰没叫醒他,等他睡醒了才跟他一起起床。 宋祁昨晚没走,见他们下楼,仔细观察着二人的神色,尤其是陈嵘的动作和神态,看了好一会儿,没觉出什么异常,他想要么是陈嵘已经恢复了神志但是演技太好连他都骗过去了,要么是他想多了,陈嵘只是单纯地怕下雨打雷。 他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准备再多观察几天看看。 如果陈嵘真的已经恢复了,却装病骗但翁杰的话,他还是得去劝劝。 毕竟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等但翁杰知道了,可能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仍旧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一个月过去还是如此,半年过去仍旧是这样,最后他终于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但翁杰和小帆还在陈嵘那里住着,陈嵘过于依赖但翁杰,但翁杰又不能放着他不管,所以就这么过了下去。 一晃两三年过去,陈嵘依旧没有要恢复的迹象,连宋祁都开始觉得他大概会一直这样下去了。 春夏交替的季节很容易感冒,尽管但翁杰很细心地照顾着陈嵘,陈嵘还是感冒了,而且一病就病得很严重,高烧烧了好几天都没退。 但翁杰在医院照顾生病的陈嵘,因为输液也不能让他退烧,医生便建议物理降温。 但翁杰拿棉签给陈嵘的额头、手心、脚心涂酒精,陈嵘烧得意识模糊,又睡了过去。 大刘在忙着给陈嵘转院,再这样烧下去可能会烧出什么毛病,可是感冒不像大病,在哪个医院都是差不多的治疗方法。 换了个医院之后陈嵘的烧还是没退,但翁杰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不知不觉趴在病床边睡了过去。 大刘出去给但翁杰买饭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嵘睁开眼,看到旁边但翁杰神色疲惫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看但翁杰皱了下眉,又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他心惊胆战地观察了一会儿,见但翁杰没醒,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大刘进来的时候看到陈嵘正盯着但翁杰看,眼神明显跟之前不一样,脸上还有泪痕,瞬间就明白过来陈嵘这是清醒了。 他想跟陈嵘说话,又怕会吵醒但翁杰,而且看陈嵘那样子,大概满心满眼只有但翁杰一个人,所以他轻手轻脚地进去把饭放下,便转身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但翁杰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对上陈嵘的目光,一时之间没察觉出异样,像之前一样柔声问:醒了?还难受吗? 他也没打算让陈嵘回答,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没那么烫了,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退烧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看到陈嵘在哭,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正要去叫医生,突然被陈嵘抱进了怀里。 但翁杰僵硬了一瞬,扭过头去看陈嵘,你醒了? 第 74 章 陈嵘收紧了胳膊,脸埋在他肩头, 闷闷地嗯了一声, 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鼻音。 但翁杰有些不知所措, 他设想过陈嵘清醒之后面对他时的样子,还以为陈嵘会像之前一样躲着他,或者又恢复最早那种态度强硬的状态,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但翁杰出神了片刻,直到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才推开陈嵘,你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恢复了神志的陈嵘。 照顾一个人那么长时间,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感情,尤其陈嵘还那么依赖他, 时间长了, 他就对陈嵘产生了一种责任感,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依赖。 现在陈嵘清醒了, 他自然不能再用之前那种哄孩子一样的态度面对他, 可是追溯到陈嵘失智之前,他们的关系又有些一言难尽 陈嵘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光黏在他身上, 不太熟练地开口说:谢谢。 但翁杰能听出来他的语调里带着太久没开口说话的生硬感,情不自禁地有些心疼,这几年他和陈嵘朝夕相处,确实没听陈嵘开口说过话。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那份心疼时, 又开始觉得不知所措。 陈嵘看着他,目光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向他的灵魂一样,再开口时语调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怪异了:翁杰,我爱你。 替但翁杰挡下那一刀的时候他就想说这句话了,可惜当时他发不出声音。 不,认真追溯起来,应该在更早的时候,早到但翁杰从他身边消失,早到十几年前,他莫名其妙在电视上追完了但翁杰的比赛直播,早到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为之心动的时候。 如果那时候他拥有正常的爱的能力,大概会在那一瞬间就明白自己对但翁杰一见钟情了。 然而那时的他是个灵魂被扭曲过的怪物。 但翁杰又是一愣,虽然他已经相信陈嵘是爱他的,可是陈嵘之前没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过,估计那时候说出来他也不会信,而现在却不一样。 他看着陈嵘眼里浓厚的情绪,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很多。 两个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气氛很快暧昧起来。 但翁杰回忆起跟郑煜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不自觉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遍。 陈嵘似有所感,慢慢靠近他,见他没有后退,小心翼翼地在他嘴角稳了一下。 但翁杰一惊,想要后退,却被陈嵘揽住了邀。 别走好吗?陈嵘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 但翁杰感觉心里最柔软的那片地方被戳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陈嵘又开始发抖,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否认他对陈嵘是有感情的了。 他不忍心看陈嵘难过。 陈嵘的眼里满是惊喜,眼泪很快又涌了出来,他抱着但翁杰,极为克制地亲稳着他,从额头到鼻尖,然后是脸颊,最后才小心地触到对方柔软的唇。 但翁杰被他钦得有些痒,干脆环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稳。 陈嵘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热烈地回应着他。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呼吸声也渐渐粗重起来,陈嵘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但翁杰一开始放任着他,直到被磨了皿敢的地方,才猛地惊醒推开了陈嵘。 这里是病房,随时会有人进来,他怕再钦下去会失控。 而且,陈嵘的身体还没好呢。 陈嵘被他制止之后立刻收敛了很多,只是依旧抱着他不舍得松开,两个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 陈嵘听着但翁杰还未完全平复下来的呼吸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陈嵘的声音很好听,此时带着点沙哑,再加上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尤其性感。 但翁杰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片刻后推了推他说:我去叫护士来给你量体温。 陈嵘不敢太过分,又抱了几秒,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 护士量完体温,跟他们说病人已经退烧了,陈嵘便决定当天出院。 但翁杰想让他再观察一天看看,陈嵘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但翁杰说要是回去再发烧可以马上再过来。 但翁杰想想也是,便没再拦着他。 大刘见但翁杰没有要离开,而且跟陈嵘明显比之前更亲密了些,心里为这两个人高兴,开车回去的时候都忍不住从后视镜去看他们。 陈嵘紧挨着但翁杰坐着,跟他十指交握,目光一刻也不肯从他身上移开。 但翁杰则因为疲惫打起了盹,后来主动靠在陈嵘肩膀上休息。 到家之后,陈嵘看但翁杰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就让他上楼睡一会儿,自己也跟着进了卧室。 两个人一起躺上床,陈嵘把但翁杰抱进怀里,怕打扰到他休息,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翁杰确实累了,抱着他很快睡了过去。 小帆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哥哥的鞋,便问大刘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大刘笑着应了一声,小帆见他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问什么。 他跟大刘的关系算不上多亲近,如果是宋祁的话,他应该就直接问了。 不过他没有疑惑多久,因为吃晚饭的时候他看到陈嵘,明白叔叔这是恢复了,以为大刘是因为这个高兴。 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哥哥和叔叔之间的氛围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他看到叔叔给哥哥拉开椅子,手还揽着哥哥的腰,而哥哥看起来完全不排斥的样子。 他已经16岁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很快明白过来哥哥和叔叔大概是在一起了。 他心里有些酸涩,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哥哥谈了恋爱会忽视他,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哥哥和叔叔最终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 这么想着,他竟然开始忍不住想掉眼泪。 他怕被人看出来,低着头一个劲儿扒饭。 但翁杰给他添了一筷子菜,问他今天怎么只吃饭不知道吃菜。 小帆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啪嗒一声掉进了面前的碗里。 但翁杰见他突然哭了,紧张地问: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他这几天忙着照顾陈嵘,都没能见小帆几次,所以看到小帆哭心里很愧疚。 小帆看哥哥这么紧张他,心里的酸涩少了几分,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了,他不得不放下筷子去擦眼泪,边哭边说:没有,我没事。 但翁杰从陈嵘手里接过餐巾纸,站起来隔着桌子去帮小帆擦眼泪。 小帆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自己擦了擦,用力把眼泪憋回去,红着眼眶说:哥你是不是跟叔叔在一起了? 但翁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不过他们原本也没想瞒着他,所以嗯了一声,又问: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小帆连忙摇头,只要哥哥喜欢,他又怎么会不高兴,我我没有不高兴,我就是怕你会不要我。 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最后半句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不过但翁杰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起身绕过去,摸了摸小帆的头,又抱了他一下,从小帆身高过了一米七之后,他就没怎么抱过小帆了,此时小帆过了一米八,跟他差不多高,不过抱着的感觉还跟小时候差不多。 不会不要你,哥哥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的。但翁杰温声安抚他说。 对面的陈嵘闻言心里紧了紧,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小帆抱了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矫情,很不好意思地说:哥我没事了,继续吃饭吧。 但翁杰应了一声,在小帆旁边的位置坐下,陈嵘主动帮他把餐具递了过去,但翁杰看他一眼,感觉他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像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没安全感,搞得好像他很渣一样。 小帆缓了一会儿,止住眼泪之后又看着陈嵘说:叔叔你要好好照顾哥哥,不能欺负他,不然我会找你打架的。 但翁杰对此有些哭笑不得,陈嵘则连忙很认真地保证说自己会对但翁杰好,会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爱他。 小帆终于放心了,小大人一样很正式地跟他们说祝你们幸福。 但翁杰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快吃饭吧。 小帆红着脸开始低头吃饭。 但翁杰忍不住又打趣他说:刚刚眼泪掉进去了吧?要不要换一碗? 小帆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嵘就让人换了一碗米饭端过来了。 小帆觉得他们这是联合在一块欺负自己,气鼓鼓地闷声吃饭,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再搭理他们,连饭后水果都没吃就躲回房间去了。 但翁杰觉得好笑,陈嵘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大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在小帆已经关上了房间门,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不然又要炸毛。 但翁杰跟陈嵘一起吃了点水果,吃着吃着被陈嵘亲了几口,他怕小帆出来会看到,瞪着陈嵘让他收敛一点,陈嵘一脸委屈,却不敢不听话。 但翁杰打发了陈嵘,端着切好的水果去敲小帆的门。 兄弟俩聊了挺长时间,陈嵘在楼上都等得着急到想去挠门了但翁杰才回来。 他一进门便被陈嵘按在墙上钦了起来,但翁杰很快被勾起晴鱼,环住陈嵘的脖子跟他交换了一个深稳,接着两个人便拥稳着去了浴室。 意乱晴迷之际,陈嵘看到但翁杰身上陈旧的伤痕,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但翁杰喘息着问。 陈嵘伸手抚磨着他皮肤上的旧疤,想问又不敢问。 但翁杰稍微清醒了一点,见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抱住他在他脸上稳了一下,轻声说:我那次是骗你的,没有别人,一直都只有你。 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与性有关的所有感觉都是陈嵘带给他的。 陈嵘心里一震,虽然但翁杰故意用那种话骗他也会让他很难受,可是相对来说,他更愿意接受那只是一个谎言,这样至少但翁杰没有经历过那些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过 那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陈嵘小心地问。 流浪的时候弄的,但翁杰说着又开始稳他,别废话了,你还做不做? 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们过去吧,他只想专注于眼前的事。 陈嵘呼吸一紧,更加热烈地去稳他。 两个人很快交缠在一起,从浴室到床上,又从床上到浴缸,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冲洗干净之后抱在一起很快睡了过去。 宋祁从大刘那里知道这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之后,连忙上门道贺,发自内心地替他们高兴。他大概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最清楚这种结果有多不容易的人之一,另一个则是从头旁观到尾的大刘。 陈嵘恢复之后病也跟着回来了,不过没之前那么严重,偶尔发病的时候,有但翁杰陪着,很快就能缓过来,再加上宋祁的治疗,病情算是稳定了下来,不会再轻易被刺激到。 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健康的状态,只是右膝的旧伤没办法痊愈,阴雨天会觉得骨头疼。 第43章 适当地健身一段时间之后,他没费多大功夫就锻炼出了肌肉线条。 但翁杰不用再整天围着他转,又开始忙自己的工作,陈嵘这次不敢再管他什么,他想接什么角色都由着他,只是听他和别人在戏里打情骂俏依旧会忍不住吃醋,晚上回房间之后便欲求不满地缠着他求.欢。 健康的性.关系是两个人都能从中获得愉悦的,所以只要不太过分,但翁杰都没有拒绝,不过决定权一直是在他手里的,只要他喊停,陈嵘就不敢继续折腾他。 但翁杰一忙工作,陈嵘不能缠着他,便开始觉得无聊,只能也用工作打发时间。 生活终于重新步入正轨。 正文完,无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以为我是受》已开,这回不虐感情线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